第九十八章 孟婆
如果整個世界都是你的敵人,那你是否有面對整個世界的勇氣?
混沌鐘響,時空錯亂,那是一種林清風完全無法理解的存在,那是近乎於道之盡頭的恐怖法器。
當鐘聲響起的時候,林清風的思緒被直接從記憶碎片當中震蕩出來,在無休止的「混沌」當中沉溺起伏,分化聚離,永無休止。
那是一種獨特的狀態,獨特到紅雲仙子逆轉三千大道重塑寰宇,以天道之法接引,都不能將他的神魂帶回來。
不出意外的話,這個仙道世界的小號,大概是要廢掉了。
他的伏筆,他的沉澱,他對於時間概念的理解,以及那種自現在塑造未來的狂想,都要直接交代在這裡了。
但是……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
不!
沒有所謂的運氣,當機會來臨的時候,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將其抓住。
更不提……
抓住那種機會,要面對的是怎樣可怕的……
冰原上,古老的存在迎著風雪,緩緩的朝著外面走去。
在他的身後,那復甦的石碑上散著熒光,如同一雙清澈的眼睛,在看著他的背影發獃。
「如此渺小的生靈,卻敢於在禁忌們的布局下謀生。」
「以一道念身橫渡萬古時空,真是令人難以想象的自負……」
「真是……」
「真是……」
「令人敬畏!」
淡淡的女聲在風雪中迴響,良久,方才緩緩散去。
風雪中,石碑屹立不倒,與這片冰冷的天地再度融為一體。
令人生畏!
孟婆給予了林清風一個難以言喻的評價。
作為地府輪迴的守路人,孟婆不知道見過了多少生靈,見到過了多少無上的天驕。
尊如紫薇天帝之子,貴如三清門下道尊,不成大羅,也終將來她這裡飲上一瓢孟婆湯,入了輪迴,前生過往,忘個乾乾淨淨,因果兩清。
她很清楚,沒有什麼生靈可以永恆不滅,時代的弄潮兒也好,拔劍斬天的絕世天驕也罷,甚至是那俯視萬古穹天的天尊六御也罷,都有寂滅的一天。
她見過太多的生靈了,也瀏覽過太多人的人生了,多到以至於她覺得自己有些麻木,逐漸要化道而去,化為地府一個固定的道則了。
似乎,這個世界上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羅天尊,便再也沒有讓她覺得無法理解的存在了。
除了,這個借著她三生石,揚言要橫渡萬古,在未來證道的奇異之人。
…………
那一天,陰曹震蕩,閻羅十殿塌了七殿,一桿如意金箍棒將整個地府攪的天翻地覆。
五方旗,金剛圈,誅仙劍,混沌鍾,孟婆也不知道為什麼齊天大聖要將地府破滅。
反正那猴子是關係戶,他做什麼上邊都有人給他擔著。
不知道,不理解,也懶得去理解。
她的職責只是將這些亡魂用孟婆湯洗乾淨,送到輪迴裡面去。
管那麼多做什麼,又不加工資。
今日地府大亂,奈河橋上也沒什麼生靈,牛頭馬面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聽跑路的判官說地獄里跑出來幾個惡鬼,滿世界的追著牛頭馬面亂殺。
呵,想來是這幾個傢伙勾魂的時候,要的黑心錢多了。
不管他,陰曹塌了就塌了,反正又不是沒有塌過。
大不了到時候聖人老爺們逆轉時空,重塑陰曹便是了。
她只是靜靜的站在奈河橋上,看著身下娟娟河水,上面偶有幾多凋零的彼岸花流下。
這風景她看了無數年,沒什麼好看的。
只是今日無事,忙裡偷閒。
一碗孟婆湯,一塊豆沙糕,白嫩的腳丫躺在水裡,她坐在橋上靜靜的抬頭看著天空。
天上火光一片,殺聲震天,偶爾有幾朵星光閃過,不知道是哪裡的宮殿塌了,從天上落下。
地府很大,不曉得他們還要打多久。
「明明熬得很好喝的啊,怎麼每一次問他們好不好喝,都沒人理我。」
「哦,對了,這是孟婆湯。」
她躺在奈河橋上,享受著難得的清凈。
地府要破滅了,但是她卻一點都不害怕,從天地之初的時候,她就一直都在這裡了,日復一日的重複著單調的生活。
很無聊的,發了年俸也沒時間花。
地府又沒人來給她接班。
這是她第四次看到地府破滅了,第一次是來的是一個背著四把劍的道士,第二次說是外界的大能在亂法,第三次是那隻沒規沒矩的猴子。
第四次……
嗯,還是那隻猴子。
但是他好像帶了那四把很厲害很厲害的劍。
她不喜歡那隻猴子。
上次猴子偷喝了她一碗湯。
喝完之後他居然砸了咂嘴,說不好喝!
呵!
沒規矩的猴子!
算了,不管他,讓他鬧吧,地府破了之後自有聖人出手。
每一次地府破滅之後,都會有聖人出手,將時間更正,一切重新復歸原本。
就像是做了個夢,睜開眼的時候,一切都重新回歸於平淡。
熬湯,加湯,熬湯,加湯,看著一個個亡魂走過奈何橋,進入到輪迴中去。
萬千生靈,見眾生相。
有時候她會在想,為什麼奈河橋上沒有人跟她一起賣個餅呢?
她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五百萬年前,她寫了一份好長好長的報告,非常鄭重的遞交給了閻王。
閻王什麼都沒說。
只是過了幾年馬面收拾垃圾,路過奈何橋的時候,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寫的報告混在了裡面。
「為什麼奈何橋上不能賣燒餅呢?」
「小氣的閻王!」
咬一口豆沙糕,輕輕抿一嘴孟婆湯,孟婆一個人輕輕生著悶氣。
她是陰曹誕生時便出生的先天生靈,她的湯能夠洗滌靈魂的沉重,哪裡有人做的餅子,能和她一樣厲害嘛!
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
有些孤獨。
在這樣的崗位上工作,想來便是神,也會累的吧。
「不管,下次我就試試自己做燒餅。」
「真好奇,閻王看到奈何橋上的炊餅,會不會氣的鬍子都掉了下來。」
小腳丫在河水裡搖晃,她愜意的躺在橋上自言自語的傻笑。
他似乎已經聽到閻王暴跳如雷的聲音。
旁邊有人附和,聲音很脆,很好聽。
「那一定,有意思極了。」
孟婆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對吧對吧,最喜歡看黑老頭髮脾氣了。」
轉過頭,看過去,奈河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一位客人。
面冠如玉,穿著一身淡青色打底的白色道袍,臉上帶著笑意。
此時他正端著一碗湯,咕咚咕咚的喝著,放下碗,碗底泛著白光。
她很少生氣,也很少發笑。
但是現在她有點生氣了,生自己的氣。
她很後悔那麼隨意的將碗放在一旁。
但是忽然,她聽到了一聲很清澈的詢問。
「味道很棒啊,還能……」
「再來一碗嗎?」
孟婆笑了,兩千萬年內最開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