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她點齊了秦王給她配備的所有武士,腰裡別上自己小鐮刀。大手一揮,頗有千軍陣前,揮斥方遒的氣概。浩浩蕩蕩就開到了外城清秋閣門外的巷子口。

又大手一揮,命令一部分武士先進去清場。估計秦王出行都沒她這麼囂張。沒辦法,她惜命啊。

人種,在普通人眼裡,已經不能算人了,只是一個播種的工具而已。

這些武士的身份可不得了。那是王府的親衛,尋常官員看見了,都得陪著小心。

他們就更不會把那些人种放在眼裡。一陣踹門砸窗,趕羊一樣把清秋閣里的所有人,連同使女老媽子,都給塞進了一間大屋裡。叫來負責看守這些人種的兵士,將那間大屋團團圍住。

又叫爸爸桑拿出花名冊一一查對過,確定一個閑雜人等都沒落在外面,這才開門請齊佳進來。

齊佳大刺刺進了不大的廳堂里,撿個座兒坐了。

爸爸桑正要去沖茶。齊佳擺手:「不用了。我就是閑的無聊,過了聽聽曲兒的。」

爸爸桑面露難色:「這個……」

齊佳一個眼神,旁邊的武士就往前聳,嚇的爸爸桑連忙改口:「小的這就去叫人。」

兩名武士押著爸爸桑去了,一會兒功夫就將曲流觴帶了進來。

好些日子不見,曲流觴還是那麼瘦,衣裳掛在他身上,空蕩蕩的。只是比上次乾淨些,頭髮順滑的披在腦後,眼睛里還是茫然惶恐。

看見齊佳,那惶恐更甚,渾身都顫抖起來,牙關咯咯直響。

齊佳心裡暗嘆,這人得被女人怎樣折磨,才能變成現在這樣。她根本就忘了,現在是男裝。正常人看見她都雌雄難辨,何況一個瘋子。

曲流觴遠遠的跪倒在地,將身體匍匐著,不敢亂看。

不見他,齊佳一腔愁悶無處宣洩。見了他,心有萬言又無從開口。

曲流觴是政治犯,這裡的武士都是他的仇人。齊佳要是對他好,只怕就成了他的催命符。秦王那一關就過不去。

上次不過偶遇,王妃就已經來打探她的口風。要是她當時說認識曲流觴,恐怕曲流觴早人間蒸發了。

其實齊佳只猜對一半。秦王要ko一個階下囚,根本不用找理由。他之所以沒殺曲流觴,是因為齊佳是從輒師來的。她當時帶著的唯一的弟子,翁少言是輒師人。

如果因為齊佳幫了曲流觴而殺他,顯得秦王小肚雞腸,不能容人。

所幸,齊佳又只是接濟一下那個落魄王子,並沒有做出太出格的事。秦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給齊佳面子。

如果齊佳先拒絕了秦王,卻轉頭對一個階下囚意動。秦王不連她一起咔嚓了,都對不起他的封建社會身份。

她有些後悔這麼衝動的跑一趟,可既然來了,倘若不做些什麼反而不美。

她讓自己做出一個高高在上的姿勢,垂著眼皮望著跪伏在地的曲流觴:「唱個曲兒來聽。」

曲流觴顫抖著開口:「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他的聲音顫抖的不成調。可是,齊佳卻愣住了。

這首《蒹葭》出自詩經。這是繼《秋風辭》之後齊佳聽到的又一首後世流傳幾千年的詩歌。

陸遊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雖是兩個世界,可那些千古絕唱總會假以妙手,展現在世人面前。只是各有增補罷了。

齊佳相信,昨天有《秋風辭》,今天又遇《蒹葭》,以後一定會遇見很多熟悉的詩詞。

說不定還能遇到某一位和古聖先賢一樣的人物。那樣的話好像也不錯。

如此想著,齊佳胸中那一團粘稠的鄉愁,才稍稍化開了一些。

曲流觴終於磕磕巴巴把一曲《蒹葭》唱完。

齊佳回過神來:「賞。」

有武士扔了一錠銀子過去。曲流觴卻哆嗦著,也不知道是不敢撿,還是不知道撿。看的齊佳都有些不忍心,心說自己閑的沒事,大動干戈的跑來嚇唬他幹什麼。

可是,既然來了就不能白走這一趟。齊佳招過來爸爸桑:「好生看顧著,下次要是再把曲兒唱成今天這樣……」她眉毛一挑,冷哼了一聲。

爸爸桑立刻嚇地磕頭如搗蒜:「小的一定盡心看顧。」

齊佳心說,果然這種說一半,留一半的方式好使。真要齊佳說出個子丑寅卯嚇唬人的辦法,她還真詞窮。

那杏花雨,桃花紅的酷刑,也就電視劇里那個複姓公孫,名策的能想出來。

齊佳心情美麗的離開了清秋閣,往造紙作坊去了。那些工人對於工序已經掌握的相當純熟,齊佳還天天去那裡晃悠,一是為逃走做準備,二是找個建豆製品作坊的地方。

豆製品廠也需要很多水。齊佳邊順著寶靖河往上游溜達,心裡還慶幸,幸虧這個時代沒有環境保護法。要不然臨河建廠,她心裡那關都過不去。

初冬天短,齊佳溜達了一圈之後,已經夕陽西斜。正準備回去,遠遠來了兩匹快馬。

馬上人看見齊佳,翻身下馬,高聲道:「前面可是齊先生?」

齊佳聽著聲音有些耳熟,因為距離遠看不真切,望向身旁的武士:「那是誰?」

武士道:「汾陽劉徹。」

齊佳差點一頭栽倒:「誰?」

武士對齊佳的反應感到莫名其妙,於是說的更詳細一些:「汾陽世族,劉家的九公子,劉徹,字漢武。」

齊佳只覺得天空中鴉鵲齊飛,腦子裡鐘鼓鐃缽,絲竹管弦亂紛紛響成一片。還能更狗血點不?能不?能不?

劉徹,字漢武。

額滴個神吶,那東漢光武帝劉秀表字什麼?

「他是不是有個侄子叫劉秀?」

武士搖頭:「這倒沒聽說過。」

那邊,有武士已經帶著那人走了過來。

齊佳一看,頓時又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這個叫劉徹的,竟然就是昨日和自己斗字那個青年。

劉徹看見齊佳頓時喜上眉梢,拱手道:「先生讓人好找。」

齊佳不解:「你找我做什麼?」

劉徹道:「說來話長。在下昨日被先生才情折服,不知不覺竟然在抄書房站了半夜。今日一早,同僚們來應卯,很多都和在下一般。

大家想要向先生請教,可是問了宮衛,才知道先生一早出門了。所以,就推舉在下來尋先生。」

「劉先生客氣了。俗話說,教學相長。我是很願意和大家切磋的,只不過近日雜事甚多,恐怕要令諸位失望。」

「哎呀,這可怎麼好?」劉徹果然有些著急。想了想:「請恕在下莽撞,先生可否方便告知,您有什麼事情要忙,或許在下能替先生盡一些綿薄之力呢。」

「這個……」其實齊佳就是隨口搪塞劉徹的。她就是氣昨天那些酸儒的態度,故意吊著他們。

昨天那幅百壽圖,她沒寫完,想也知道他沖的是剩下的幾個字。齊佳沒想到自己還歪打正著了。這要不讓他們著著急,一個個眼高於頂,還以為除了他們天下無人了。

劉徹看齊佳不肯說,也沒辦法。欲言又止了好幾次,終於也沒問出那剩下的字怎麼寫。

文字之寶貴,千金難買。這空口白牙的,還真是不好求教。

齊佳知他心思,故意不說。她可算明白了,上趕著不是買賣。傳播文化技術也是這樣。

她看抄書費勁,給他們弄個活字印刷,還要給自己扣頂不學無術的帽子,就差說她侮辱聖賢文章了。一幫不識好歹的玩意兒。不是看不起女人嗎?且琢磨去吧。

齊佳帶著大隊人馬回城,劉徹和他那個小廝兒騎馬在後面跟著。

這個世界男人缺,但凡出門帶著小廝兒,而不是帶著使女的,家庭背景都不一般。

想想也是,要是一般人,也讀不起書,更進不了藩王府做座上賓。

深陷此地,齊佳那不願意逆向運動的腦神經,也不得不去考慮一點除了那些故紙堆以外的事。

有朝一日自己離開了,留下翁少言雖然有他丈母娘照應,但男子成家立業,怎能全靠妻子。那不成吃軟飯的了?

眼前這個劉徹,想必身家不凡,要是肯看顧翁少言一些,必定對他裨益良多。

齊佳想了一路。還真給她想出一個辦法來。

秦王上京,本來是要帶翁少言一起去的,那小子忽然鬧肚子。眼看著就消瘦了下去。

秦王走後,養了好久才養好。誰知身體弱,跟著齊佳出了一趟門,又感冒了。

又病了七八天。齊佳都不敢帶他出來,生怕再有個閃失。這年頭,感冒會死人的。齊佳感冒了一場,足足病了四十多天,可是不敢大意。

可那小子黏人的很。齊佳不帶他出門,他就跟紅眼兔子似的。長此以往,一個男漢子可怎麼是好。

正好,把他塞書局去幹活兒。有自己和劉徹對賭在前,估計沒人會小瞧他,順便也讓他接觸一下他的本土文化,鍛煉一下社交能力。將來才好安身立命。

齊佳拿定主意,回承華殿。只見一個年長的侍女迎了過來跪倒在地:「老奴見過先生,給先生磕頭。」

旁邊的侍女就來趕她:「驚擾了先生,你有幾個腦袋?」

那侍女連連磕頭,就是不走:「先生,求你救救大小姐吧。」

「等等。」齊佳制止住拖拉那侍女的人,問道:「大小姐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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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弓馬為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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