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cut175-細作
夜裡,我昏昏欲睡,不知怎的,雖然迷迷糊糊的,可是我卻怎麼都睡不著。我倚在貴妃椅上,看著窗外,雖然是模擬戰,可我看見,將士們身先士卒,一個一個死去的樣子讓我心中躁動的不安慢慢擴大。
我曾在軍中,看著我的家人,朋友一個一個倒在我的面前;那些前不久還叨叨著未來的將士,生命突然戛然而止;那些,跟你保證過,跟自己的家人保證過,一定會平安的人,只剩下馬革裹屍,為了軍令不顧一切,那個時候,我是既難過又害怕。
沒有上過戰場的人,永遠想象不到,生命的脆弱,一瞬間的戛然而止。
即使是那些僥倖還有一口氣的將士,我也害怕那些倒下的,就這樣絕望的等死,因為得不到及時的救援,因為刀劍無眼,因為戰敗,被敵人俘虜再殘忍的殺害。
我害怕帶他們回家的諾言就算成了,卻只剩下一塊塊帶血的名牌,像一把把鋼刀插在他們親人的胸膛。
每當我僥倖活著,清理戰場,看著補刀的場面,我不願卻不能阻止,聖母之心,絕不是在戰場上放過任何一個敵人,今日贏的是我們,如果輸了呢?我們會被放過么?手握名牌的我是真的難過。
那個難過是因為,戰後的清理,對敵人的,對自己的軍隊居然被稱為一種救贖,你不會想到,了結和收割,卻是一種痛快。
我以前一直有一個坎,邁不過去,就算是現在,也沒辦法邁過。就是,在清理戰場的時候,曾經的夥伴對你說,我很疼,讓我走吧。當驚伯伯一刀斃命的時候,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為什麼?他明明活下來了」
驚「你知道的,他活不了了」
「你不救,怎知活不了?你不是佛門的人么?怎會如此心狠!你的屠刀,怎可對自己的兄弟?」
驚「落落,哪怕多一刻的殘喘,都是對他的折磨」
我知道啊,可是,你怎麼下的去手?
那些說過會好好照顧自己的,都把自己照顧的灰飛煙滅,只剩下一塊塊名牌。我討厭天界的清道夫,為了將戰場迅速歸於原位,為了天地正常運轉,讓所有的屍體,鮮血在一夜間消失。
我還來不及好好道別,他們的親人還沒有見上最後一面,就消散於天地之間。他們的力量歸於陰陽,歸於土地。
知不知道,我說過,我要帶他們回家,是活生生的,而不是只是一塊塊名牌。
我不想打仗,我甚至懼怕戰爭,我怕自己有一天崩潰。可是阿爹說,戰是為了長久的和平,戰是為了我長大了能活在沒有硝煙的世界。我不懂,戰,何以沒有硝煙?
現在的人間三分天下,不斷的摩擦,苦的是百姓,是眾生。合,是天下大勢。
雖然想的很通透了,可是我還是不爭氣的失眠了。手握浩然哥哥給我的旨意,只有一個字,「戰」,讓我想起當年,我也是就給了大家一個口信,甚至連軍令也沒有,他們就為了我,拼上性命。
以前,覺得理所應當,因為我是少主,我本就有權利決定他人生死。現在看來,我沒有好好讀懂過他們,所以最後,我輸了人心。
阿洛從阿爹手裡回來,也是憔悴不堪,我的阿爹,又拿阿洛練手了,不過阿爹是真的強,還未歸位的他,已經能讓阿洛難以應對,現在唯一能讓阿洛疲於應付的只有他了。
他過來抱著我,他身上的汗味讓我有點反胃,我強壓下,親了親他,讓他去洗洗。
去倒是去了,中途非要我去給他按摩,我只好認命的去幹活。
只是沒想到他就這樣睡了過去。看來阿爹動了真格了。我繼續按著,給他洗完,才吻了吻他的額頭「夫君,到床上去睡」
他迷迷糊糊的反客為主,閉著眼睛起身出浴,天,這我怎麼受得了,老臉一紅,又怕他著涼,趕緊給他搭上褻衣。
他就閉著眼,靠在我的肩上,任憑我帶著他晃晃悠悠的安寢。
被他那麼一折騰,我反而困了,我讓他過去點,然後拉過他的手臂當枕頭,抱著他入睡。
我想,我失眠的原因莫不是因為他不在身邊?那有一天,他離開了,我怎麼辦?
「阿洛,我越來越離不開你了」
洛「那很好」
「嗯,很好,你千萬不能離我而去」
洛「你在哪我在哪」
「真乖」
洛「娘子,乖,我們睡了」
看他眼睛都未睜開,應是累慘了,我也不知道他記不記得這個承諾。
兵貴神速,還未天亮,我已經在閣樓上點兵。看著右方陣營,昔日白衣飄飄的天山學子,現在也披上盔甲,成了勇士。我滿眼驚艷,卻抵不過心底的哀傷,若是太平盛世何以棄筆從戎。
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我怕過多的交流,流露我的心疼和哀傷。
一聲號角吹響,進行一輪報數,此起彼伏的聲響,從小組,到小隊,到一個軍團,最終我的副將,子非哥哥向我報告,共10萬餘人。
十萬?現在的人間,總共才多少人?我想著用不到這麼多人,讓子非哥哥附耳過來,他點了點頭,喊道「上有高堂下有幼兒著退下」
「家唯獨兒者退下」
「不及弱冠者退下」
可是,無人動彈。
不應該啊!
子非哥哥上前,指著一個小頭領說道「你,出列」
「是」
子非「你不是家中獨兒么?」
他單膝跪下,回道「所有的兄弟,都是我母親的孩兒,就算我遭受不幸,我的母親也會被贍養至天年」
子非「胡鬧」
看著他們僵持不下,我只好開口「這是軍令」
他們上前一步,「身為沈家人,願做沈家魂」
那一瞬間,我感覺,我的靈魂都顫了顫,血液也沸騰起來,我已經多久沒有這般震撼了,我們有共同的信仰,即使,我們都害怕死亡。
我陷入沉默,子非哥哥與我說「各有天命」
我緩過神,不再勉強,「戰場上刀劍無眼,我要你們平安,四肢健全的活著回家」
「平安!」
「平安!」
「平安!」
看著有條不紊,整裝出發的部隊,我心中百般無奈卻又無可奈何。一起出發的,還有另一批戰魂軍。若是對手太過弱小,無法達到訓練的目的,清風哥哥自願請命,帶一直特別部隊入伍敵方陣營。
何為特別?便是,無人知存在,無人知姓名,生前無名,死後無墳。只有歷代主上才有他們的記錄。
以前我是不知曉的,自從,阿爹知道幽魂鏡認我為主,他才將那本名錄給了我。
我在幽魂鏡內,慢慢翻閱著,那些年輕而陌生的面容。
「阿爹,為何,他們的頭像變了顏色」
阿爹沉默了一會,緩緩說道「變成黑白的人像,預示著他們已經消失在天地之間」
我愣了愣,剛剛還鮮活的模樣,那些稚氣未脫的臉龐,就這樣消失在天地之間了么?我別開眼,緩緩自己的情緒,我怕我哭出來,讓阿爹更加悲傷。
我聽見阿爹的沉重的呼吸聲和拳頭緊握的聲音,我不敢轉頭,我知道,阿爹不喜歡我看到那樣的他。
阿爹說,我們要記住他們的模樣,即使他們沒有了名字,我們也要讓他們傳承千萬世,要告訴後人,曾經有這樣一群人,為了信仰,為了蒼生,離開家人,隱姓埋名,孤獨而絕望的死去。
他們有一個不好的代號,喚作細作。自此,我不再對細作一詞有一絲看不起。
原來,我的師傅,也是特別部隊的一員,在成為帝君暗衛頭領前,就已經是他們的最高指揮官,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
我忽然想到,也許,師傅的不能言語,是他的心甘情願,亦是大勢所趨。他偷偷守護著我,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與他為敵,他是要多麼強大的信念才能始終如一。
阿娘說過,世界上的任何巧合,都可能是有意為之。他帶我跳誅仙台,摧毀我原本的濁力,那些別有心機的人故意教我的歪門邪道,為的無非是摧毀我的天賦。我知道,可我無法反抗,只能看著身體消沉下去。
用神仙水為我疏通經絡,把我送去書神伯伯身邊,只為避開監視,讓書神伯伯為我洗經煉髓,凈化靈魂。
說起來,遇上阿洛,還多虧了他的放手,他可以攔住我的。
有一件事,我特別疑惑,為何阿爹也在目錄內?
很快,我便知道了答案,那是阿爹啊,我可以詢問他的任何秘密。
阿爹說,他也曾是特種部隊的頭領,效忠於,我的母親。他的戰神之位不是來自爺爺,而是母親,只是時間太過久遠,知道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而母親為了顧全阿爹的顏面,不再提起。
我心裡疑惑,我娘的眼光也太差了吧!畢竟他們那樣不般配!阿爹配阿娘,真是高攀的不能再攀了!可為了我阿爹的顏面,我只能想想,我也不敢當面吐槽。
阿爹白了我一眼,知女莫若父,他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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