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如實說
雲皇后急匆匆趕來,從乳母懷裡抱走哭慘的初月晚,看見那一地瓷渣滓就明白了大概,問道:「怎麼回事?」兩邊乳母慌忙跪地請罪。
肅親王妃也趕到,前去抱起床上張牙舞爪的初素菁:「如實說!休得添油加醋!」
「嗚哇哇……」初月晚指著地上已經沒了全屍的瓷狗。
「回皇後娘娘——」初月晚的乳母剛要說話,旁邊肅親王家的突然快嘴道:「裕寧公主跟小郡主搶玩意兒,把東西摔了!」初月晚的乳母震驚:「不是這麼的!是……」怎麼不是?是搶了東西,摔了東西,可是話里根本沒說是誰先動的手,誰摔出去的呀!深宅大院里的人嘴巴都壞,最會撿著對自己有利的說。
肅親王妃開口道:「那就還回去罷,本就是裕寧公主的玩意兒,你怎不看著點菁兒?」肅親王家的道:「回夫人,那裕寧公主要搶,咱也沒法說什麼……」雲皇后聽罷眉頭微微一緊,馬上使了個眼色給周圍的宮女。
「瑤華,」雲皇后叫肅親王妃的名字,「小娃娃不懂事,此事便作罷。
摔了便摔了,改日天襄夫人進宮,還會再帶一批來的。」
那個得到暗示的宮女也馬上臉一抹,哭著跪下來趴在那堆瓷片前:「皇後娘娘……那瓷狗是小殿下心愛的玩意兒,平日里都不撒手的!這一摔,換多少新的可都未必喜歡了!」肅親王妃臉色有點掛不住了,誰都知道天襄夫人是雲皇后四妹,人家那間京窯是領皇命監造的官窯,燒出來的哪怕是個陶片都能當金子賣。
親王府倒也不差賠錢,可是得罪人就不好辦了。
雲皇后嘆口氣,擦擦初月晚臉蛋上的淚水:「晚晚抱抱不哭~看看咱們小可憐,還是頭一次哭成這樣呢。」
初月晚點點頭抽抽鼻子。
肅親王妃趕忙屈膝:「天襄夫人的瓷偶臣妾一定要賠的,只是菁兒尚小,臣妾代為給小殿下賠個不是。」
初月晚的乳母眼看事情這麼就過去了,心裡憤憤不平,脫口而出道:「郡主還打了小殿下!這肅親王府應當怎樣賠!」那肅親王家的慌了,忙叩頭狡辯:「奴婢擔保小郡主不曾打過裕寧公主!」雲皇后原本只是以為摔個東西,聽到月晚竟挨了打,頓時花容露怒:「怎麼才說?究竟打是沒打?都講清楚。」
其他宮女齊刷刷跪下。
「打了!是小郡主動的手!」
「奴婢站得遠,沒……沒看清……」
「奴婢也沒看清楚。」
其中確實有些人站的位置是看不見的,最近處只有兩名乳母。
肅親王家的頭都磕出血來:「真不是小郡主動手!倒是裕寧公主先搶奪毆打了小郡主,大家都聽見是小郡主先哭的!裕寧公主是摔了瓷器才哭!」初月晚的乳母氣到肉抖:「你含血噴人!」
「奴婢說得句句為真!怎能因裕寧公主獨寵,便憑空污人清白?」肅親王家的瞪眼說瞎話。
初月晚的乳母簡直要跳起來打她,雲皇后出手叫人拉住。
「兩個都押下去。」
雲皇后不悅。
「母后,此事是菁兒的不是……」肅親王妃連忙抱著初素菁請罪。
「此事有關皇室公正,本宮不能落得口實,不問出來結果哪個也別放。」
雲皇后摟著初月晚便走。
初月晚看著自己的乳母就要被押走,著急得哭也沒用嚷也沒用。
臨出門去,路過暖閣的書架,她靈機一動從雲皇后懷中探出身子,抓掉一本書拍在雲皇后臉上。
雲皇后停步:「……」初月晚心道:對不起了母后!!她揮動小肉手迅速地撥開書頁,指著一個大字繼續往雲皇后臉上懟,一邊「嗯嗯嗯!!」地提醒她快看。
雲皇后驚異,初月晚指的,是個「他」字。
周圍人也都看不明白怎麼回事,初月晚指完了第一個,趕快又翻了翻書,指著第二個字「打」。
指完第二個,初月晚忙指著自己。
「我」。
他(她)打我!!雲皇后和肅親王妃同時獃獃地看看初月晚,又看看還在啃手的初素菁。
三個半月的孩子……認字?!初月晚以為她們沒看明白,趕緊又翻書找字,重新一個字一個字地指了一遍「她」、「打」、「我」。
然後,再翻一遍,指著「她」、「丟」、「狗」。
「摔」字找不到,「扔」也找不到,只好找了一個「丟」字替代。
雲皇后、肅親王妃,以及全部見證了這一幕的宮人們,頓時全都目瞪口呆成了木頭人。
摔了瓷狗的意外草草收場,雲皇后什麼話都沒說,急匆匆抱著初月晚回了椒房殿,甚至沒有心思送客。
初月晚不知道自己搞錯了什麼,就被送到太后的坤慈宮中了。
坐了一會兒,終於她的乳母換了一身衣服回來,初月晚鬆了口氣。
「請太後娘娘責罰奴婢!」乳母叩首哭訴,「奴婢護主心切……不曾有一句妄言。」
「知道了。」
葛太后冷著臉,一邊心疼地揉著初月晚被打到的腦門。
漣漪默默上前,照著乳母兩邊臉輕輕打了兩下。
乳母本以為會被狠狠抽兩巴掌,卻是沒有,這才明白過來,磕頭謝恩。
「要是小殿下出了一點事,你可要掉腦袋謝罪的。」
漣漪昂頭道,「乳母鄧氏,雖有失察,念在護主有功,罰俸三月。
今後還要不惜性命為小殿下出頭相抗。」
「是!謝太後娘娘!謝漣漪姑姑!」鄧氏再拜。
葛太后沉著臉不說話,抬手讓人都下去,就剩下漣漪。
「太後娘娘,那蕭瑤華不敢說出去。」
漣漪請她安心。
蕭瑤華便是肅親王妃,見證了初月晚翻書認字的全部過程。
「隔牆有耳,裕寧識字的事……」葛太后拿指甲戳著額角,「想個法子圓過去。」
「是。」
漣漪領命。
初月晚不明不白,葛太后將她提到面前瞧了瞧,疑惑道:「小妖兒,哀家怎看你也不像個聰明的,怎突然來了這麼一出。」
初月晚癟癟嘴,很是慚愧。
一時心急,忘了三個月的嬰兒應該還不認識字了。
「也還是傻。」
葛太后說著將她摟緊拍了拍,「不知道藏著點兒。
可哭累了?睡吧,睡吧。」
初月晚確實累了,讓她拍著拍著,進入夢鄉。
……雖然那次跟小郡主鬧得滿後宮皆知,但結果還算過得去。
老皇帝知道以後龍顏震怒,那肅親王家撒謊的乳母自然沒有好果子吃,連肅親王的生母蕭賢妃也被遷怒,因教導無方禁足宮中。
二皇子初永年因此又進了一趟宮裡給母親求情,順便承諾再也不讓小郡主踏入宮門。
肅親王的生母蕭賢妃好不容易從禁閉出來了,馬上到椒房殿向雲皇后和初月晚道歉。
然而時間過去半個月,初月晚早就把那件事忘得差不多了,見到蕭賢妃來,還以為是串門的,嘻嘻哈哈地要她抱。
那個摔碎了的瓷狗,初月晚惦記心疼了好一陣子,但是也沒有辦法再恢復回去,後來四姨雲濱問訊趕來宮裡,又拿了幾隻一模一樣的小狗,哄了月晚好久。
可月晚只是想跟她道個歉,指了指書上的字表示「對不起」弄壞了她給的禮物。
雲濱感動得一整天都抱著月晚又揉又蹭。
雖然有了很多隻新小狗,然而月晚還是有點微妙的遺憾,畢竟原本的那一隻已經回不來了。
有時候躺在小搖籃里還沒睡著的時候,她也會想起前世的人和事。
這一世是重頭來了,但那一生離開的人,真的算重新回來了嗎?複雜的事情初月晚想不明白,動腦筋總是很辛苦的,於是想一想,還沒來得及傷心,就呼嚕嚕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