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一波又三折

=等他趕回梅花山莊時，招待時運老闆的宴會已經散了。

沈安琪坐在窗下，看他進來，從座位上站起。

楚正哲一頭熱汗：「對不起，安琪。」

沈安琪自嘲一笑：「我明白。你到底心繫著的，還是你從懂事起就關愛著的寧兮妹妹。」

楚正哲無言以對。但是，他還是拉住沈安琪的手：「我不會負你的。」

沈安琪冷笑，心卻軟了。嘆了口氣，她說：「阿哲，我在費爾手下，聽說過沐家的一條鐵律：沐家的任何人都不能被自家人算計橫死。這條鐵律，大統領都不得不遵守，徐曉曼此舉，無疑是一招臭棋。但是，便是這招臭棋，你真的一點都不懷疑？你都能想到的事情，賀天卻想不到，你能料到徐曉曼絕不按常理出牌，賀天卻只能把自己蒙在鼓裡？」

楚正哲甩了甩頭，不願回答。

「這顯然是個套中套。」

「你不要再說了！」

「賀天這個人，是個狠人，連自己的妹妹都可以豁出來，我真自愧不如。但是，從另一方面說，賀寧兮是不是真的什麼都不知情呢？」

「她向來不會把事情往複雜里想……」勉強辯解這一句，楚正哲還是忍不住心虛。

動用蘭氏四雄里的老四給自己開車，即便賀寧兮真的是個笨蛋，也不可能什麼懷疑都沒有吧。被接回雅築之後，賀寧兮的小姐脾氣越來越大，平白接受一個陌生人為自己服務，絕對不是賀寧兮的作風。真實原因便是，賀寧兮事先一定被告知過什麼，不然，大約也不會在事後對自己那樣。

楚正哲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他從小就渴望寧兮能夠回應自己的付出，經歷過少年期，到成長后的青年期，他無時無刻不把她放在心裡。

他不能否認寧兮主動抱他時，他心裡的欣慰。

即便他被背叛過，被傷害過，也毫無怨言。

甚至，為了她，他也不計較賀天是不是在其中安排了陰謀，只是，安琪怎麼辦？

他二次拉住沈安琪：「我帶你回海頓。」

沈安琪渾身一震。

「你要相信，我不是一個朝三暮四得人。既然對你有了承諾，我會負責到底。」說到這裡，他又凝視她的雙眸加了一句：「真心的。」

沈安琪眼眶微紅，仰起臉來，還是甜甜一笑。

天漸漸黑了，賀寧兮一直盯著自己的手機。期間，手機倒是響過幾次，可都是同事或者閨蜜打來。楚正哲把她送回來之後，一直沒有再聯絡她。賀寧兮又氣又恨，突然抓起手機，嫌棄它不爭氣似的，狠狠砸在對面的牆上。

賀天恰在此時出現。

賀寧兮嚇了一跳：「哥！你回來啦。」

賀天瞧瞧旁邊散架的手機：「平白的，拿東西出什麼氣？」坐在旁邊沙發上，「我聽說收購案之後，還是小哲送你回來？」

「是啊，可是，他竟然都不陪我，掉頭就走了呢。」

「有說為什麼嗎？」

「忙啊，他說他事情很多。」賀寧兮擠到賀天旁邊，「哥，你再幫我想想辦法，他以前對我真的很好的，我說一，他絕不做二，現在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他回到以前和我一起時那樣？」

賀天一笑：「這我可沒轍。」頓了頓，又道，「寧兮，哥有些話只能給你做建議，如果你想保持一個人對你的關心，光是想著索取，那是不行的。和小哲相處的那些年，你有過為他考慮嗎？哪怕給他倒一杯水，偶爾噓寒問暖？」

賀寧兮搖頭。

「這樣怎麼能行呢？就算我是小哲，這會兒也會傷心，然後心灰意冷呀。」

晚上，躺在床上，賀寧兮反反覆復琢磨賀天的話，思量了整整一夜，清晨，猛地從床上跳起來。

宋詩筠剛好打開門：「唉，你這是要去哪裡呀？」

賀寧兮理都沒理，衝下樓。

今天的早飯是四色點心配燕麥粥，她塞了兩塊栗子糕在嘴裡，然後吩咐夏嬸：「給我打包，量都多一點。」片刻后，提上夏嬸遞過來的時候，往外直奔。

熟門熟路開進海頓莊園，掌紋解鎖，她推開17號別墅的大門。

屋子裡的一切，都還保持著她離開那會兒的樣子：大型傢具都在原位，架子上的擺設，全來自於她親手挑選。

時光恍然間便流回去。

她丟下正在把玩的水晶蛇，滿懷欣喜衝上樓。剛要擰卧室鎖，卧室門自己開了。已經換上家居服的楚正哲把她擋在門外面：「你怎麼來啦？」

賀寧兮要進去，楚正哲不讓。

賀寧兮惱了：「幹嘛攔著我？」

楚正哲訕訕，接著便被她扒拉在一邊。

卧室裡面，床鋪上，沈安琪擁被而坐。露在外面光滑無一物的肩頭說明了一切。賀寧兮瞠目結舌，良久，方才返身怒吼：「你竟然把她接到這兒來了？」

楚正哲解釋：「我只是做一個正常人應該做的事？」

賀寧兮氣瘋了，返身就要撕打，但被楚正哲拉住。楚正哲擁著她：「我們出去說，我們出去說。」

「你放開，放開！」賀寧兮哪能拗得過他？最後被楚正哲抱起來，扛到樓下。「為什麼不讓我撕爛她的臉？」她怒而質問。

「她是會武功的，沒等你撕到她的臉，你就吃她虧了呀。」

賀寧兮一愣，旋即怒道：「那你就會眼睜睜看著嗎？」

楚正哲嘆了口氣：「寧兮，我們已經結束了。我和你，就是正常的普通朋友關係。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助，本著一個普通朋友的道義，我會幫助你。再說，你是賀叔叔的女兒，也是小天哥的妹妹，於公於私，像昨天的事情，我本來就會到場，包括送你回家——但這些，都和愛情無關。」

「我不信、我不信！」

「你一直不都是渴望離開我嗎？現在這樣，該是你喜歡的。」

賀寧兮眼淚掉下來：「我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

沈安琪穿上衣服，來到樓梯拐彎處：「阿哲。」

楚正哲回頭看了一眼，轉頭又對賀寧兮說：「你怎麼來的？要不我讓你送你回去？」

賀寧兮哭哭啼啼被他硬送出來：「小哲哥，我不想走，我不想你就這麼離開我，也不想你以後都去關心別人……」

適時出現的天河總助田碧霞向上司問好：「老大。」

楚正哲把賀寧兮交給她：「送賀小姐回平靖山。」

回到屋裡，楚正哲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終於忍不住把電話拿起來，接通了，對方剛說「喂」，他便怒吼起來：「你到底要搞什麼？來硬的不行，現在打算用軟的了？當初我誤以為你和你的女學生不清不楚，後來因為你幫我偵查郾城馬戲團受傷，我還內疚不已，現在看來，你還是很『卑鄙』很『無恥』，為了達到目的，連自己親妹妹都利用起來了，我說得對嗎？」

世紀路，世坤大華夏區總部，總裁辦公室。

賀天拿著電話：「寧兮想要挽回你，是她自己的心意。你不了解我，難道連她也不了解？她是那種會乖乖配合我算計你的人嗎？」

楚正哲啞火。

「這個丫頭朝三暮四確實叫人討厭，如果是我，斷然不會喜歡，也不會為了她的私心，就放棄我的堅持。你不理她便是。」

「可是——」

「你做不到？」

「我——」楚正哲非常明白自己這時候的處境，但是，偏偏屢屢躑躅。

電話那邊，賀天嘴角忍不住上挑：「那就是你的事了。」掛斷電話。

楚正哲真恨不得打自己一頓，把電話放回原位，又抓亂了頭髮，這才回二樓。

沈安琪整理好房間，安靜在等。

「呃，」他故作輕鬆，「都解決了。並不是寧兮哥哥的陰謀，我……我不理他們就好。」

但事實上，他不理賀寧兮，賀寧兮不會放過他。

和沈安琪逛街的時候，賀寧兮的奪命連環call打得他不得不假裝上廁所，然後在廁所里說：「寧兮，早上不都說清楚了嗎，你不要再打我電話了好不好？什麼，又有蟑螂？」他直起身來想了想，「你現在不是住雅築嗎，呂叔肯定會為你想辦法的呀。床不舒服，就讓夏嬸給你解決。啊，項鏈找不到了？那就讓小天哥給你買條新的，再不濟，讓你嫂子買也行啊，你嫂子有你哥的黑金卡，你想刷多少都有。」

好容易推搪掉，下午，賀寧兮的電話又來了。

與此同時，沈安琪也接了一個電話，徐曉曼在電話里對沈安琪說：「如果你還想好好在這個世界活著，就把楚正哲成功策反過來。要不然，金志長和比爾因你而死的事，費爾又被你算死的事，我們都不得不理解為你根本都是在為天河服務。」

「我確實已經不再是你們的人了。」沈安琪一抬頭，才發現，楚正哲已經不見了。匆忙掛了電話，她找到一樓后陽台。

楚正哲正對著一叢百日香，凝神聽電話。

雅築，二樓空中花園裡，宋詩筠坐在賀寧兮旁邊。賀寧兮的手上，是一紙經宋詩筠的手起草、爾後列印成稿的文章。

「小哲哥，你真的決定從此將我忘記了嗎？

我四歲的時候，你送我那支棒棒糖，雖然後來生活突然改變我居然忘記了，可是，時間流逝，那其實還是埋藏在我心靈深處。

上學那會兒，我太不自信了，不能面對你。學業太沉重，同學又個個都很傲慢，即使最親密如爸爸媽媽，他們的不平凡也讓我望而卻步。哥哥就更加不用說了，我是那麼欽佩他，同時，他就像一面鏡子，反照出我的卑微。

喜歡韓振，是因為我覺得和他在一起我會比較輕鬆。他沒有顯赫的家世，我卻有，這是當時唯一讓我覺得可以自命不凡的理由。但是，就在他告訴我，他並不適合我的時候，我才發現，一切，我都錯了。

你在聽嗎？

哥哥娶了妻子，他們每天相親相愛，場面那麼溫馨，我每次看在眼裡，心裡都很難過。本來我也可以這樣，甚至比他們更好。可是，因為我的愚蠢、任性，我都弄丟了。韓振愛不了我，其他人又愛不起我，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從此會很孤獨。爸爸媽媽會老去，哥哥也不屬於我。我又是一個人了，孤苦無依，該怎麼辦？呂叔、夏嬸代替不了你，他們不會給我買棒棒糖，不會幫我買黃裙子，不知道我喜歡用畢加索鋼筆，也不知道一個人的時候，我會怕……」

宋詩筠將賀寧兮不願意提起的過去一一翻出來，使得賀寧兮內心極端不爽，照著稿子念的時候，一度都念不下去。好在想要挽回舊愛的意志很堅決，說到最後，賀寧兮突然沉浸在這番如泣如訴中，好像每一個字都發自於她自己的肺腑一樣，都是從未察覺的真正心聲。尤其是最後面，賀寧兮腦海里浮現出很多當年楚正哲善待她的細節。

不知不覺，賀寧兮的敘說已經超出宋詩筠擬定的內容以外。譬如楚正哲貼身藏著她的照片，上戰場也不忘記等等細節，說著說著，她便真的激動起來，嚎啕大哭！

她的哭聲是真摯的，直直穿刺入楚正哲的心臟。

沈安琪輕叫：「阿哲。」

楚正哲充耳不聞。

又過了一個小時，門突然被拍響，賀寧兮的聲音竟然從外面傳來：「小哲哥，你開門，我再也不會讓你生氣，再也不會讓你傷心了。我知道我以前都錯了，我再也不會做以前做過的那些事情，你開門，快點開門。」

楚正哲駐足在門口。

她又哭泣著喁喁說：「我現在不能吃飯，待會兒會不想睡覺，我的心好痛好痛，如果你真的再也不開門，再也不想理我，我就不想活了！」

又是一個聲音響起來：「寧兮，你真跑這兒來啦？」

是宋詩筠！

透過貓眼，楚正哲看見宋詩筠從慕尚里出來，奔到賀寧兮旁邊。

宋詩筠很是著急：「爸媽都急壞了，你哥也是，怎麼突然就跑了呢？」往門上瞧了一眼，「裡面人對你沒念想啦，和我回去吧。」

楚正哲一著急，手握住了鎖柄，但是，沈安琪出現在旁邊。沈安琪的眼睛，微露出怒意，這才阻止住他開門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