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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要走一條全新的路了,他立即想到了深山裡的上嶴墓地。老信客已經去世好幾年,就落葬在那裡,他要去祭拜。
老信客還在世的時候,墓地由上海一批同鄉集資,已經進行了一次規模不小的修建。現在已經很成氣象,有好幾個管理人員。
管理人員說,當年墓地修建的集資者中,有餘葉渡和余木典的名字。他們投資,本想是讓自己抱愧終生的老信客能有一個更像樣的居息之所。但在討論規劃時,他們終於明白,這也應該是自己的歸息之地。果然,他們兩人比老信客更早去世。
余葉渡和余木典都是在冬天去世的,先後隔了一年。
記得那年余葉渡的棺木運來的時候,滿山都被大雪覆蓋。當時還在世的老信客拄著拐杖,到山口迎接,他渾身也被大雪遮了個銀白。在那個紅緞圓圈事件后,他一直沒有與余葉渡見過面。
老信客已經滿頭白髮。他沒有蓄當地老人通行的山羊鬍子,而只任絡腮鬍子像板刷一樣平平地鋪展開來,因此臉的下半部,也是一片均勻的雪白。他身上披一件泛白的灰白長衫,遠遠一看,整個山口,冰雕玉琢。他融入了山,他融入了雪,也融入了天。
或者說,他就是山,他就是雪,他就是天。
他代表一切,迎接失散多年的老朋友,回歸天地之間。
一年後的冬天,余木典的棺木也運進了山口,情景幾乎相同。整個山口,又一次冰雕玉琢。渾身銀白的老信客為這種時間上的巧合驚呆了。
「明年,該是我了。」他說。
果然是這樣。
他的葬禮的主持者,是宋達。鄉人來得極多,在山道上看不到盡頭。
已經好幾年了,那個葬禮,至今還是鄉人們經常重複的話題。
後來,鄉間有好幾個葬禮都來請宋達主持,宋達都沒有答應。他本是最好講話的人,有求必應,但在這件事上,他要保持對老信客的單一崇敬。
今天,宋達向老信客的墓奉上三炷香,又跪下叩首。然後,微笑著說:「師傅,我去教書了。我知道,你會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