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罵戰 三
水泥廠門外屍橫遍野，老頭老太太們躺在地上翻身打滾，痛苦哀號，一片凄慘景象。
不知誰問了句：「大鳳呢？有人看到大鳳沒有？」正在呻吟的老頭老太太們像是被火燒到屁股，猛的一下全都坐起身，左右尋找，不見高大鳳的身影。有人道：「是不是走了？」眾人全都往一個方向看，拖拉機安安靜靜停在路邊。
高大鳳要是走了，哪有不把拖拉機開走的道理。這時有人小聲道：「我看見他們把大鳳擄進廠里了？」
自己屯裡的人被擄進了水泥廠，這還了得？何況還是高家屯裡的一本花，很多人腦子裡甚至出現高大鳳正在慘遭凌辱的場面，大傢伙一下擁到門口吆喝著水泥廠放人！那邊李衛東聽了一頭霧水，問道：「他們叫我們放什麼人？」
孫紅才搖搖頭道：「一群神經病，天曉得他們叫我們放什麼人！」
老頭老太太們見水泥廠的工人並不放人，反而或近或遠站在那裡瞧他們的熱鬧，不時還衝這邊面帶笑容的指指點點，猶如在看西洋景。有個老人便罵了起來，其它人也跟著罵，先罵水泥廠的人卑鄙無恥，綁走了高大鳳。又罵水泥廠的人不講信譽，惡意欠款，坑害高家屯。罵著罵著不再就事論事，直接開始人身攻擊。鄉下老人罵人出奇的難聽，遠非『生兒子沒屁眼』所能比擬，工人們越聽越是火大，隔著廠門對罵起來。他們罵的雖沒老頭老太太難聽，可人多嗓門大，一個往往頂得上兩三個老頭老太太齊聲罵，很快把對方的罵聲淹沒。
老頭老太太見自己罵的沒有對方聲高，氣急敗壞之下撿起地上的石頭瓦礫磚頭棍棒朝裡邊砸去。工人們一見，也都撿起地上的東西對砸，一時間磚頭瓦礫齊飛，老頭老太太們哪是年青人的對手，一會的功夫已有不少人被東西砸到，只得退到大門的兩側躲避。
有個老頭道：「這樣不行，我們人少他們人多，得找幫手！」說完，指派兩個年紀輕身體好的老人兵分兩路。一個去通知縣政府那邊的人過來支援，一個騎上洋車，火速回高家屯喊人增援。
堵縣政府的老頭老太太們聞聽高大鳳被人擄走，而且那邊的老哥哥老姐姐們又被人打傷，一個個義憤填贗，一路撿拾磚頭瓦礫，趕到水泥廠大門口后，將手中的磚頭瓦礫扔了過去。畢竟人老無力，東西大多砸在門上，雖然引起一陣叮叮噹噹的響動，可也沒砸到一個工人。那邊工人不顧李衛東的阻攔，也扔來磚頭瓦礫還擊，又有幾個老人當場中彈，被其它夥伴攙扶下去躲到大門兩側。
老頭老太太們不是對手，可也不甘未弱，躲在大門兩側繼續大罵。青年的嗓門雖大，可罵人的水平實在低下，翻來覆去的老是那幾句，哪是老頭老頭頭們幾十句不重複的對手。罵的多了覺得沒意思他們也就不罵了，涌到大大門前，手中木棍把鐵門敲得叮噹作響，威脅著要出去打爛老頭老太太們的嘴。
老頭老太太們開始也害怕，閉著嘴巴安靜了一會。很快發現工人們是虛張聲勢，罵的更加惡毒起來，甚至讓鑼鼓伴奏，押著韻罵。有隊警察趕了過來，全副武裝擋在大門外邊，老頭老太太們從大門兩側走出來，站到警察前邊，展示自己的傷口，並告訴警察水泥廠的人抓走他們一個人，要求警察進去救人。
這些警察接到上頭命令，來這裡是阻止雙方械鬥的，哪管老頭老太太身上的傷，當然也管不了是不是真的有人讓水泥廠的工人抓走了，站在那裡仰起頭充耳不聞。老頭老太太們又罵警察，說他們吃人飯不幹人事，包庇水泥廠惡意賴債，而且不管他們的死活。罵完了，見警察一個個跟個二皮臉似的，站在那裡一句話不吭，覺得不過癮又開始罵水泥廠里的工人。水泥廠的工人不甘示弱，也在裡邊鼓吵起來，礙於中間隔著警察，雙方不再扔磚頭瓦礫，只是站在那裡對罵。
這場罵從早上罵到中午，又從中午罵到下午。老頭老太太們實在堅持不住，派人去縣政府門口搬來大鍋，又盤了兩口灶台，從拖拉機上卸下東西開始做起飯來。
那個回高家屯報信的人，老胳膊老腿的，年青人不到一小時的車程他騎了將近四個小時才到高家屯。等騎著車子來到了大隊部，高大龍跟高眼鏡已吃過晌午飯，一個在槍庫里擦槍，一個在會計室算帳。
上邊已下通知，要求各個村裡的民兵連長儘快把槍送到武裝部統一保管，這很可能是他最後一次擦槍，所以高大龍擦的極其仔細，一點點污漬也不放過，不時把槍拿到手上，對著屋外的陽光照上一照。
回來報信的老頭，連喘帶咳漱，結結巴巴把水泥廠的工人往他們鍋里倒糞的事說了。高大龍眉毛往上挑了挑，沒說什麼，拿過來一把五九式，把槍拆成一堆零件。
那老頭心虛的看了高大龍一眼，道：「信送到了，沒什麼事我先走了！」說完轉身朝外走去，等跨過門檻，一副剛想起一件事情的模樣，轉過身，一手扶著門幫，把身體盡量往側邊的牆后躲，道：「對了，他們還把大鳳擄到水泥廠了！」
高大龍眼角的肉向上跳了跳，那人大吃一驚，閃身堵到牆后。等了半天不見高大龍回話，探出個腦袋朝屋裡望，見高大龍正一件件把槍的零件組裝起來，感覺沒什麼危險，道：「大龍，紅旗不知去哪裡了，屯裡有事你可得挑起來啊。水泥廠那麼欺負咱們，還擄走你的妹妹，這口氣一定得出！」
「嗯！」高大龍安上彈夾拉開槍栓，三步並作兩步朝門外奔來。報信的那人躲避不及，一個踉蹌朝後退去，一屁股坐到地上！
「眼鏡！」高大龍道，「給我打開廣播，通知民兵集合？」
「哦！」高眼鏡答應著，順手打開了擴音器的開關，屈指彈了兩下。大喇叭里發出『嗵嗵』的聲音，他對著麥克風道：「喂，下邊播發一條緊急通知……」講到這裡，他又把擴音器關上，道：「大龍，紅旗走時交待咱倆一定要沉得住氣，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等他回來再說。你突然集合民兵幹什麼？」
「少他媽廢話，趕快給我廣播！」高大龍道，「老子今天不把孫紅才跟李衛東突突了，挖個坑自己把自己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