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下)

第二十三回(下)

文宗近座侍衛包括鄭注,李訓等一干帶刀官員立即跳出護在驚慌的文宗身前,口中大喊「護駕,護駕。」

那王守澄雖然沙場上也是驍勇,卻在這裡給那漢子一招嚇的腿軟,想來也是,那千餘斤大鼎倘若砸在他王大將軍的頭上,豈不開出花來。眼見那漢子被一干人等陣勢看得呆傻,立即跳出就地翻身托刀一抹,正對著那漢子的腳裸,這貨是要仗著靈活就去挑那漢子的腳筋,好叫他發作不能。

殿上雖然緊張一片,但還是都抽了神去關注兩人相鬥,眼見血光將現,如文宗般生性儒諾之人便用衣袖遮住了雙眼,卻久久未聽見慘叫聲,再一看,原來那漢子只一腳踩在王守澄刀上,叫他拔出不能,王守澄只奮力去抽,完全不知自己姿勢有多尷尬。文宗雖然不希望回屹人贏,但也從未見過王守澄如此羞惱,心情大好。

此時鄭注也湊了腦袋前去密報,文宗點點頭,看了眼安王,擺擺手讓諸下百官等坐好,朗聲道,「回屹壯士果真英勇,我大唐驃騎大將軍也甘拜下風。」

王守澄狠狠一咬牙,心知文宗也是不想自己丟盡面子,努力忍耐不去發作,拂袖回了座上。

文宗於是道,「來啊,賞壯士黃金百兩。」

烏介收不住笑臉走出謝恩,卻不見好就收賣個面子給文宗,只拱手又說,「烏介聽聞驃騎大將軍俗事纏身,又面色蒼白,想是家事政事操勞過度,故而勝不了我回屹勇士。」殿上眾人一聽鬨笑,說政事操勞還能說得過去,可家事無非是指兒女妻妾之事,誰人不知這王守澄除了是驃騎大將軍還是個太監,這烏介分明是挑釁於他。

王守澄冷哼一聲,殿上忽然一片寂靜,再無笑聲。

烏介不多說,拱手又請,「所以烏介斗膽請陛下再賜我回屹勇士機會,與場上至少三人切磋。」

文宗竟然沒有惱意,微笑道,「妙,今日我太級殿上,所帶隨從最多之人,就是穎王了,不知穎王能否代我大唐好兒女接下這挑戰啊。」

李瀍只一聽,就明白,這定是方才安王舉薦的,擺明了要讓自己出醜。

此時自己身後所站之人,有楚緲塵,王緋衣等女流,有星麟子這似是五歲孩童,還有楚天罡和軒轅十四這等年過半百之弱儒,加入戴了魔聖扳指后完全隱匿修為好似一平常人的生不得,有如此「弱勢」的隨從相伴,也難得安王會舉薦自己了。

當下假裝誠惶誠恐,跪下推謝,「謝陛下賞識,但小王身邊都是婦孺之輩,怕是無法迎戰勇士啊。」

果不其然安王搶白,「我看那王氏就不錯嘛,穎王大可施個美人計什麼的,也是可以贏的啊,休要謙虛嘛。」

文宗聽后也笑了出來,「無妨無妨,你只需應戰,若是輸了,還有安王在,安王手下能人無數,定能應付。這樣吧,若你方人勝了,朕可滿足你方人各一個要求,你且派人先去吧。」

李瀍心裡一笑,惱色卻堆上臉來,「既然這樣……我隨從基本都差不多,不如請使者來挑一人應戰吧。」

烏介只以為玩笑,隨手點了一人,「既然這樣,烏介就不客氣了。」

那人出列,正是楚緲塵。

楚緲塵先是對文宗行了大禮,接著,居然對垂簾看戲的郭太后也行了大禮,然後拱手問候各王百官,然後使者,然後只對那勇士說了四個字,「阿依瑪絲。」

如安王雖然見過阿依瑪絲,可哪裡還記得她是誰,但眼前此壯漢,卻不是別人,他正是楚緲塵等初進長安時所見的阿依阿瑪絲的弟弟努格塔,他只聽這一句,忽然就想起來楚緲塵是誰,不正是那日答應要幫自己保護姐姐的恩人嗎。

努格塔生性頭腦簡單,只記得楚緲塵對他好,答應要幫他,立即跪下來就磕頭。

太極殿,一片寂靜。

忽然軒轅十四率先跳起來大呼,「穎王贏啦,穎王贏啦!」隨後一片歡呼。

回屹使者好不尷尬,烏介走出就一棍子打在努格塔身上,「你給我丟光了臉了!居然輸給一個女人!我不要你了,等著餓死吧。」

努格塔一臉委屈,但什麼都不敢說,更不敢回手。

楚緲塵看得氣極,對文宗鞠躬請求,「皇上不是說可以滿足小人一個要求嗎,小人請求,將努格塔送於小人。」

文宗得這請求,略有尷尬,畢竟努格塔現在是烏介的人。

烏介聽到楚緲塵索要努格塔,忽然變了臉色,「這可不行,方才我只是氣話,努格塔還是我回屹子民,怎能臣服於你唐人之下。」

楚緲塵笑言,「努格塔分明是波斯人,又怎會是你回屹子民?」

烏介哪裡知道楚緲塵與努格塔有一面之緣,一時怔住,半天沒說出話來。

還是文宗說了話,「烏介,不如你派人再與穎王門下人討教,如果贏了,自然可以拒絕將努格塔送給他們。」

烏介心想總得給大唐皇帝一個面子,還是不情願的點了頭,手一揚,第二個人走了出來,是個瘦子,身上掛滿銅鈴鐺的瘦子。他的鼻子長得很是怪異,扁扁的貼在臉中間,順著眉毛的走向耷拉下來,蓋著自己的嘴唇,說起話來瓮聲瓮氣的。

他說,「在下達拉瑪,請求賜教。」

烏介一笑,突然指中星麟子,「我要他出來,就是他。」

殿上一片嘩然,星麟子分明就是個孩子啊,才到人的膝蓋那麼高,眼睛無辜的看著達拉瑪彷彿不肯相信居然要和這高高的瘦子比試。無數朝臣和他們的家眷嘆息出了聲音,都在心裡暗罵烏介卑鄙,烏介洋洋得意,卻完全不知楚緲塵一行早在肚裡笑開了花。

做戲做全套,李瀍驚慌護住那孩子,「不行,他才五歲啊,是個孩子,雖然身為我的隨從,可與那高手交手也太……」

達拉瑪也面露不忍,對烏介說,「烏介……還是換一個吧……」

楚緲塵心中大喊,不,就選他就選他吧,果然烏介一巴掌扇過去,「你懂個屁,大唐皇帝說的,可以隨便選,穎王殿下也說了,他就是隨從,當然就選他。」

星麟子露出天真的笑臉,對穎王拜別,生不得突然一把拉住他,「不行。」

「什麼不行?」楚緲塵問。

「不能鋒芒畢露,這一場,不能輸也不能贏。」生不得看了眼安王方向,「如果要穎王平安度過這幾年,你得輸,但如果輸了這場比賽,文宗必對穎王失去信心,所以不能輸,也不能贏。」

李瀍和楚緲塵這才明白,為何安王要向文宗舉薦自己手下前去迎戰,原來是想探清自己的底細,決定是否要對自己下手。

星麟子皺著眉點點頭,「那要如何是好?」

軒轅十四詭笑著過來拉了星麟子,很大聲的突然大哭說,「孩子啊,爺爺就你一個孫子了,要是你交代在場上,可有什麼人給我續后啊!不行,爺爺要教你幾招保命方法。」說罷就對著星麟子子耳朵嘀咕起來。

達拉瑪礙著他是個小孩子,也沒阻攔,靜靜摸著銅鈴在場上等待。

片刻星麟子搖頭嘆氣走了上來,一抱拳嗲嗲的說,「還請叔叔手下留情。」

那方楚緲塵等,早忍笑肚子痛看好戲了。

果不其然,達拉瑪只擺了個起勢,星麟子就小跑哭著沖了去,「哇……我打,我打,我打打打……」小小的拳頭都揮在達拉瑪身上,小身子「哭」得一顫一顫的,連蕭太后都差點流了眼淚。

達拉瑪卻完全不能下手啊,那星麟子抱著自己的雙腿,叫自己動彈不得,場面上又如此示弱,周遭全是譴責的目光……剛想收手,那孩子小小的拳頭又都揮到了自己身上,本以為只是小孩拳頭,卻沒想中后氣血翻滾,身體還給詭異的控制住,連血都吐不出來,手都開始顫抖了。

烏介急得小聲催促,「打啊,快打他。」

達拉瑪身子不受控制,砰的對著文宗跪了下來,「我……我認輸,我不能……」

文宗拍拍手,「沒想到,勇士如此有同情心,真是值得嘉賞。」

於是這一場,又是穎王勝。

眼看著最後一場烏介又要發難,王緋衣主動走了出來,「不知使者能否聽民女一言。」

烏介見其美如天仙,不自覺點下了頭。

王緋衣道,「太極殿打殺怕是不吉利,不如民女做主,請使者派人出來與民女共較琴藝,也算是獻給我大唐皇帝的禮物。」

烏介想了想,「好,就依你,不過,我回屹向來是十個以上演奏,不比你大唐。」

「這倒無妨,請使者請出樂團。」

烏介心想,這倒不怕輸了,太極殿之大,只有金戈之樂才可爭鳴,但若一人,百官怕有半數都聽不見曲聲,如今自己取了樂團出來相鬥,不能不贏,雖是取巧,也只怪你大唐人忒託大。想著囑咐了下人幾句,不一會一隊蒙面回屹女子托著樂器裊裊走了上來,一共十六人,這十六人上來便擺了個陣勢,分明不僅僅比樂器,還要比舞藝。

烏介面上終於露笑,這十六人乃是回屹王族從女嬰開始培養的,用花汁養大,舞動時身上還會不時散發香氣,更習得這百花天魔舞,看者沒有不甘拜石榴裙下的。

王緋衣始終淡定站著,冷冷看著場面的變化。

烏介一拍手,十六人下腰抬琴,居然以完全不可能的方式彈起了琴來。十六雙芊芊玉指一齊撫弄琴弦,一邊彈一邊變化舞姿,曲聲妖艷催動人心低的慾望,十六位樂女又生得美貌無比,真真叫人看得血脈噴張。

一曲罷,連文宗這等對女色寡淡之人也開始考慮,是否要向烏介討要一兩名來了。

烏介自知此曲一出,必將震撼無比,又看王緋衣不動,以為她退縮,「王姑娘,不如,還是不要比了?」

王緋衣一笑,身子一轉便至場中,一足立地一足起,托起的竟是她腰間的囚牛角,楚天罡心道不好,卻已來不及。

王緋衣只立場中,囚牛角托至唇邊,一曲便起。

囚牛音單,但聲聲鏗鏘,一種蒼涼之情頓時升起,但凡上過沙場之人心中忽然都緊了一緊,兄弟的血肉,家人的呼喚,絕望后的希望,困境中的渺茫,一切一切都在眼前浮現。

連李瀍也不自覺神傷起來,長嘆一聲,烈酒過喉,朗聲唱,「[粗體]

[詩詞]

黃沙萬里,起捲風雲,金戈重,困山河。大風突起,亂雲飛揚,丹心在,憶千古。落雲映殘血,長河流飛煙。不知經年歲幾許,可得良人歸故里

[/詩詞][/粗體]。」

此詞一出,太極震撼。

那一刻,兩人對視,眼角都露了笑意。

王緋衣輕柔吹出最後尾音,囚牛拿下,落落大方道,「小女子獻醜了。」

但誰都知道,烏介,又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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