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第二十六回

楚緲塵素未想過能與生母相認,只道天命,此生能與她得以見面也是幸運,但今日楚天罡卻主動提出讓她母女相認,怎能不激動,當下眼中淚光打轉。

生不得舒了眉頭,轉而對李瀍說,「殿下,我看那王氏性子剛烈,卻是只有您勸得的,此時也需放下那日郭太后勾結之事,以大局為重。」

李瀍雖是不爽,卻按耐下心情,只深深看了眼緲塵,便就去了。

生不得又接而對楚天罡使了個眼色,那老兒立即會意,轉對軒轅十四道,「師叔祖,穎王酒窖里倒還有些好貨,天罡先告退了。」

軒轅十四一聽哪裡安心,立即蹦跳去了前面,「那幾口黃水你卻與十四搶甚,還是留給十四吧。」

他二人去了片刻,生不得憑藉魔聖扳指感應周圍確無人偷聽時,才沉下臉來。

緲塵見他如此,料定留了話要對自己說,只是不知何其嚴重,竟要遣了師兄他們,於是問道,「臭書生可是有要緊事?」

生不得點頭,「此事非常,我也是自那日你於太極殿對我說了話才仔細斟酌想出的。」

「什麼話?」

「你是否對我說,那和尚正是不舍?」

楚緲塵點頭,卻是未想到原來此話還與不舍有關,「是有怎的?」

生不得嘆口氣,「只怕我們一開始就遭人算計了。」

楚緲塵也是奇怪這話,卻聽生不得繼續說,「你可想過,當日你與不舍殺得卞慈后,怎會當夜就遭天邪門追殺?」楚緲塵搖頭,生不得淡笑,「也難怪,你心裡,是極其信任那小和尚的,不過,他師父,卻是值得提防。」

「臭書生,你的意思是,我和不舍拿到魔舍利,竟是他師父舍三大師知會天邪門的?」

「倒也並非確實如此,只是我推測而已。」

楚緲塵自然打心底里不願相信,舍三是不舍的師父,若舍三如此,不舍豈不知情,若不舍知情,豈不瞞與自己,就算他不知情,那他師父若背叛於他,不舍定也是傷心的,而不舍傷了心自己卻是也要痛的……「生不得,我……我還是不信。」

生不得一愣,想不到這孩子竟信任不舍到如此地步,「你不信,倒也是欠個理由,現下無人,就把那理由講與你聽如何?」

楚緲塵白著臉,還是點了頭。

「你可知舍三為何名為舍三?」

這就好似問楚緲塵為何名為楚緲塵,「便是他師父取的,又與此事有何關係?」

「佛語自言去得那西方極樂需捨得這世間三界,欲界,**,無**。舍三取得此名故意為,他師父希望他能捨去此三界,超脫世俗,得那西方極樂之大道。」

楚緲塵心裡暗自嘀咕,這名字倒是懸乎,只是……「舍三師父的師父,卻又是誰呢?」

生不得緩緩道,「這便是問題所在了,舍三的師父,卻是九華地藏的慧衍大師。」

「什麼!」楚緲塵驚道,那舍三自號魔僧,殺戮無數,酒肉不戒,源何竟是那德高望重的慧衍大師之弟子!

「無須驚訝,此事魔君告與我時,舍三已背叛九華地藏歸於我魔門下,他已入魔,又如何能擠身佛門之下呢。」

「說起這事,還與舍三的名字有關。」生不得呷了口茶,「舍三出生時被人揀進九華山,他師父慧衍大師一見此童,卻言不能入其佛門,理因其眉間情孽太重,必出大亂。然舍三乖巧,慧衍大師座下又有四位大師,其中一人名為詣道,見此童歡喜,便對慧衍說,『若得佛光洗禮,定能除其孽緣,助其圓滿。』慧衍大師聽聞如此,便嘆氣道,『如得此童,怕有浩劫,便與之起名舍三,望其舍其三界修得正果,如我佛門造化,得以度化其運,便阿彌陀佛。』如此,舍三便名了舍三,也入了九華地藏。也原本,慧衍大師是不喜他的,卻未料他頗巨慧根,佛緣深厚,僅十四歲能雄辯九華上下,如此慧衍大師也動了愛徒之心,將其收為己座,一躍由舍字三代弟子成為二代與當年詣道大師師兄弟相稱。」

「但世間之事,皆早有定論。我魔門中,原本還有魔門陰女一職,專助魔門門主抵禦魔劫,故而需留得真陰以對魔劫真陽,絕不能破其童女之身。而百多年前,我魔門陰女,正是天邪門進貢的豹女阿紫。某時我門魔君閉關修練,正道人士紛紛相約進攻苦器,阿紫大怒,如是帶了無數妖魔挑釁九華山。」

楚緲塵聽至此,忽然插了嘴,「然後阿紫和舍三相愛了是嗎?」

生不得一愣,「你倒是聰明,雖然諸多波折,但確實正如你所說。」

「可見這世間的情愛,倒是並非世俗所禁而斷絕的。」楚緲塵道,心裡卻將那阿紫與舍三,隱隱想成了自己和不舍。

「你卻只料中了前面,未料到後面,」生不得又道,「這場愛情對於舍三,卻是莫大災難,一夜間,他推翻了多年所信仰的一切,他離叛了師門,他捨棄了身份,只為了一個魔門妖女,甚至阿紫也開始懷疑,這場愛情,是否值得他們犧牲這麼多。」

「但那時阿紫已經懷有身孕,二人捨不得這唯一的骨血,也心知既然選擇就要堅持下去,彼時魔門與正道都開始追殺他們,阿紫沒有辦法,只得孤注一擲,要舍三殺了她。」

「什麼!」楚緲塵拍案而起,「怎會如此!就算窮途末路,也終有二人相伴,何苦非要陰陽隔兩恨呢。」

生不得笑,「你不懂,我是親眼看見的。就在九華山上,他二人已退無可退,魔君,慧衍大師,張行沛,楚天罡都在的,詣道大師以死求情,慧衍大師也不肯收回成命,終於舍三說了話,『是不是我殺了阿紫,就能活下去?』」

「他竟說了那樣的話?」楚緲塵心裡起了極大厭惡,阿紫竟愛上這等男人。

「當場三聖人一計較,也覺得多是阿紫勾引了有莫大前途的舍三,慧衍大師因心知他是情劫需斬斷情絲方可,於是也勸說那二位聖人點了頭。魔君也是不能容忍魔門出了這等叛徒,只求殺了她來安撫魔門人心,便也未說什麼。」

楚緲塵眼裡落了淚,竟不想不到是這樣的結果,「她死了嗎?」

「死了。」生不得嘆口氣。「舍三親手殺的,阿紫沒有反抗,我只看她笑著,笑著,笑容就凝固著不動了,舍三仰天長嘯,魔君親自去驗,阿紫她,確實是死了……」

「哼!」楚緲塵怒道,「這等貪生怕死之輩,楊念居然收留他!若是我,便叫他千刀萬剮,也不解氣。那阿紫也是傻,居然給他殺了。」

「你不懂。」生不得忽然伸手摸著緲塵的頭,這如父如兄長的動作,叫緲塵心裡一暖,嘴上卻還要說,「我哪裡不懂,事實就是這樣嘛。」

生不得低聲說,「你忘記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楚緲塵奇怪道。

「你忘記了,阿紫還懷孕的這個事實。」生不得道,「所以……阿紫之所以要舍三在三聖人面前殺了她,其實是為了保護腹中這個孩子。」

「什麼!她,她居然……」楚緲塵心裡一激靈,「不對……這麼說,阿紫還有一個孩子的,那這個孩子,他現在在哪裡?」

生不得冷笑,「這便是我疑心所在,原本我也沒想過阿紫死後能有孩子出生,況且……況且舍三自加入魔門后就只與我和魔君有來往,只是,你一歲時,他自外抱回的那個狼口下救回了一個孩子。」

「你是說……不舍?」

「對,就是不舍。」生不得細說,「為何舍三為其起名不舍,因著不舍三欲,因著不舍阿紫,更因著不舍----------報仇!」

楚緲塵呆住了。

「他城府之深,心知自己出面三大派必會疑心,便安心等不舍長大,先假裝從狼口裡救下,又故意將其年齡說小一歲,只是他未料到……你的出現,你是楚天罡之女,自小認得不舍與他,並且日後可能與他為敵,他怎能不防,但他又惟恐自己出手不利,於是假借天邪門欲除我二人而後快,卻被我等僥倖逃脫。此後我與藍使經商時聽聞九華山與九隴山辯法大敗,於是輸了九華檀香鼎贈與九隴山,等來此間后我才猜測,會否其中一顆魔舍利就在那鼎中,故而舍三轉送了不捨去九隴山取那魔舍利,也恰恰於此,機緣巧合得以接近光王入得長安。自古亂政及亂江湖,他若能利用光王關係把持朝政,天下危矣。若非我早知他過去,又怎能猜得他苦心步了這麼多年的棋局。」

楚緲塵聞言震驚,如若一切真如生不得所說,那不舍,對自己究竟又如何感覺呢?這樣想著,忽然又憶起一件事,「此前師兄曾經說過,有某怪人曾給他謀划除去我,並且投奔南天正一,又會否是他暗中所做呢?」如此說著,心裡卻是一寒。

生不得起身來回踱著,「確有可能,南天正一素來與楚仙不合,他令得穎王去南天正一,無非也是想借他之手除去你的根基。以此推測,他極有可能是想先造亂世,再拿到魔舍利以此逆天……果真可怕。」

想起舍三溫懦的模樣,楚緲塵無論如何也不敢想象他卻能如生不得推測般一件一件去謀划這些,特別是……殺自己。

「現下那不舍化作知玄在光王身邊,分明是他早有安排,你千萬謹慎,切莫……切莫被感情迷糊了腦袋。」生不得轉而又道,「故那楚老爺子提出要你回楚仙,我也不反對,只怕舍三也會以為你此間必在穎王身邊助其謀划,回去倒也安全。」

楚緲塵此時心裡早冷個透徹,只覺得與不舍般情感,更多的感覺成了背叛,那暖暖純凈微笑的背後,究竟藏著多少秘密,自己猜不透也不願猜……「生不得,一切,還是推測對嗎?」

生不得知她不死心,也不願意打擊她,「恩……確實是猜測,你只需防著,當是無事。」

楚緲塵不語,暗暗將桌上那甘露瓶子捏在手裡,轉身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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