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謝謝你

這份聲音是那樣地熟悉，那樣地溫柔，卻又是那樣地陌生。

他緩緩地抬起了頭，看著面前的這位女生，看著面前的這份回憶，看著面前的這份令他朝思暮想的感動。

「張……張小……小萱。」他開口說道，他怯聲地說道。

張小萱看著鄒曉凱的反應，嘴角浮起了一絲微笑，朝著鄒曉凱旁邊的石板走去，坐了下來。

「真沒想到你真能來，我還以為……以為你不會來的。」鄒曉凱說道。

張小萱說道：「我答應別人的事，從來不會放別人鴿子的，況且還是我通知你來這裡的。」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謝謝你能……能來。」鄒曉凱開心地說道。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張小萱平靜地說道。

「其實就是想……想見見你，同時也想對你道……道個歉。」鄒曉凱結結巴巴地說著，雙腿開始顫抖。

「道歉，為何道歉？」張小萱臉上顯現出驚訝之色，扭頭看向鄒曉凱。

鄒曉凱不敢直視她那美麗溫柔的雙眼，繼續說道：「在高一上學期時，那一天我……我差點因為你……而去打……打王成，給你留……留下了這麼壞的印象，真的對……對不起。」

張小萱靜靜地看著鄒曉凱那張木訥的臉，突然笑了，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

「呵呵。哎呀，你想的太多了。我想，你應該是第一次喜歡女生吧？」她開心地問道。

鄒曉凱的手心冒出了冷汗，雙腿也顫抖得更加劇烈，他深深呼出一口氣，輕聲說道：「是……是的。」

他就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靜靜地等待著被懲罰的那一刻。

她看著他那樣的反應與表情，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我就說嘛。說實話，那天我還真的被你的行為嚇到了，你知不知道你那天真的好嚇人啊。」她繼續微笑著說道。

他轉過頭悄悄地看了她一眼又轉回頭去，看著她如此美麗的微笑，鼓足了勇氣，接著說道：「其實……其實我一直……一直對……對你……」

「嗯嗯，我知道的。」她收起了笑容，平靜地回答道。

尷尬的氣氛漸漸散去，他開始主動說起話來。

「其實我知道從高一上學期的那天起，我就再也瞞不住你了。原本，我是想一直就這樣默默地關注著你，把這個秘密永遠地隱藏下去。但是，我沒想到那天會發生那樣的事，我自己都控制不了我自己。」他鼓足了勇氣，第一次順暢地說完了一大段話。

她靜靜地看著這個懦弱膽怯的少年，心裡充滿了莫名地愧疚與深深地同情。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道：「其實，在那天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了。」

「什麼？！不……不可能啊，在那天之前我從沒跟任何人說過啊，我發誓。」他張大了嘴巴，一臉的不可置信。

「我從你看我的眼神之中就知道啦。」她微笑地說著。

他的身子頓時大震，猛然間甚至覺得，自己在她的眼裡，在她的面前，沒有任何的秘密。

她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我跟你說實話吧。其實，你以前看我的那種眼神，就和很久很久以前我看我的，一個朋友的眼神，是一樣的。」

他的心在那一刻，突然變得很痛、很痛。這種感覺，對於他而言似乎有幾分熟悉，但他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了。

他轉過頭來看著她那美麗嫵媚的側臉，心口的疼痛感加劇。

她轉過頭來看著他，輕聲溫柔地說道：「其實你真的很優秀，你真的很不錯，你要相信自己。」

他再一次低下了頭，雙手緊緊地握著，怯聲地說道：「不，我一點也不優秀，我太差了，我太差了。沒有人會關注我、會在意我、會……會認同我。」

她靜靜地看著他這樣的舉動，雙眉緊鎖，腦海里瞬間回想到了照分班照的那天下午，回想到了那一天教室里發生的那一幕。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沒有回答他，她生怕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再一次傷害到他早已被眾人踐踏得體無完膚的自尊。

「不要這樣去想，不要在意別人對你的看法。」她慢慢地說著，小心地說著。

「謝謝你……你的安慰。其實我想我不說你也知道的，我以前讀初中的時候……」他捏緊了雙拳，咬緊了牙關。

他顫抖著，忍讓著，剋制著。然而，那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憤怒與哀傷還是即將衝破最後的心理防線。

突然間，一雙白皙細嫩的手伸了過來，包裹住了他的拳頭。

「其實我知道的，我都知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她緩慢地說著。

她的雙手是那樣地溫柔，從那雙手上傳來的陣陣溫暖與淡淡幽香迅速進入到了他的內心最深處，安撫著他那絕望痛苦的心。

這應該也是他與同齡異性最親密的一次接觸吧。

他不需要再隱忍了，他不需要再偽裝了，他不要再掩飾了。

淚水，再一次止不住地流淌。

悲傷，再一次不停地蔓延。

「我知道你心裏面的痛苦與委屈。沒事的，都過去了。」她慢慢地說著。

他用雙手蒙著臉，只是為了不想讓其他人看見，他在那裡無聲地哽咽。

她靜靜地看著他的悲傷，想著關於他的流言，眼角也有淚水在泛起。

過了將近一分鐘，他才暫時從痛苦的回憶中恢復過來。他擦乾了眼淚，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怯聲地說道：「謝謝你，像你這樣優秀的一個人能夠同情在意這樣的一個我，我真的已經很開心，很滿足了。」

她再次把手伸過來，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依然輕聲細語地說道：「以後你在學校時要盡量避開那些人。你要機靈點，當你看到那些人正走在你的前面不遠處時，你就趕緊掉頭走別的路，別再老老實實地繼續跟在他們的後面走。」

他再一次被她的話所震驚，他沒想到她居然這樣知曉他的過去。

她繼續輕聲說道：「你要多交朋友，多和你們班上的男生相處交流，要和他們把關係搞好，要和他們打成一片。這樣，當你以後再被那些人欺負的時候，才會有人幫你。」

她溫柔地看著他，接著說道：「那些自以為是的痞子終究會遭到報應的。如果以後你實在是躲不開他們，就要反擊，千萬不要害怕，千萬不要退縮。你越是害怕，他們就越得寸進尺，變本加厲。寬容從來都不適用於那些人的身上。」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聚精會神地聽著，生怕錯過一個字。

她繼續耐心地說道：「你要好好鍛煉身體，要改變自己的性格，並且再把學習成績提上去。你要相信，只要你做好了這三項，你一定會得到很多人的認同與尊重。」

強烈地感動與震撼溫暖了他的內心，前所未有的希望驅散了他心中的悲傷。

她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頭髮，再慢慢地往下遊走，擦乾了他眼角邊的淚水。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也不再顧及別人的眼光，猛然將自己的頭靠在了她的左側肩膀上，雙手緊緊地握著她的左手手臂。

對於他的這種舉動，她沒有任何的憤怒與反抗。她靜靜地坐著，微笑地看著。

他怯聲地說著：「萱，謝謝你。雖然，我不可能成為你的……，但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能夠和你見一面，我已經很開心，很開心。」

晚上十點的401寢室，眾人日復一日地談古論今，孟建書繼續講述著他所聽過的或者所經歷過的靈異事件，他依然是全寢室的焦點。

與此同時，在緊挨著寢室的自習室內，一個少年正在全身貫注地寫著日記。

2009年9月22日星期二晴

我終於和她見了面，第一次也或許是最後一次能與她如此地面對面。

我很擔心她只和我說幾句就走，沒曾想到她是那樣地耐心，那樣地體貼。

我平靜地聽著她的述說，回憶著這一年多來的迷惘與無奈，我的腦海里一時間充滿了很多很多的畫面。

令我驚訝的是，她居然知道我的過去，知道我過去的那些痛苦經歷，知道那些傷害侮辱過我的人。最令我震驚的是，她給了我很多的建議與鼓勵，她教我怎樣去安全地、順利地度過剩下的高中歲月。

或許在很多年以後。當我回首這段往事時，當我重新翻開這個本子的這一頁時，我還是會感到十分的難過與痛苦，為自己終究不能成為她的另一半而痛苦。也或許，我會淡然一笑，然後將這個日記本靜靜地放在一個陰暗的角落，繼續著自己平靜而艱難的生活。

那位美麗溫柔的少女，你可曾知道，是你，讓這樣一個一直以來都懦弱無能、深受別人欺負的我，第一次有了想保護一個人的勇氣；是你，讓這樣一個無比自卑的我，第一次想通過努力得到你的認可與鼓勵；是你，讓這樣一個不被眾人認可的我，得到了一絲能夠繼續前行下去的光明。

謝謝你，張小萱！

謝謝你，我的初戀！！

謝謝你願意與我這個老師同學都瞧不起的人交朋友！！！

謝謝你曾經多次給予我鼓勵與溫暖！！！！

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從今天開始，從此刻開始，我會堅強地面對一切風浪，即便我依舊很脆弱，我也絕不放棄！！！！！！

少年合上了日記本，他在繼續看了一會兒數學輔導書後，回到了依然喧囂熱鬧的寢室。在簡單地洗漱過後，脫衣睡去。

那一夜，一個少年，是那樣地幸福。即便，這樣的幸福是如此的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