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零六二 審訊
讓刺客驚訝的是,他並沒有像其他同伴一般遭到非人的待遇,而是關在了一個禁閉室裡面,除了手腳上戴著重重的鐐銬,並沒有進行嚴刑拷打。而且一會之後,還有人給他送上了幾個飯糰和一塊肉。
警告過一番折騰,刺客也早已經飢腸轆轆,身心疲憊。見到有飯有肉,沒絲毫的遲疑,拿起來便吃。壓根沒考慮這飯菜里是否有毒。反正他已經抱有必死之心,有毒才好呢。
通過秘孔觀察刺客行為的蒙毅眉頭大皺,悄聲問陳勝:「你這法子行不行?萬一這刺客吃飽了有氣力自盡了怎麼辦?」
陳勝卻淡淡一笑,說道:「死並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在獵場的時候,這刺客的確抱有求死之心,想跟我同歸於盡。但實際上,體驗死亡的過程並不好玩,有過一次之後,很難再有這樣的勇氣。既然這刺客能夠感覺到自己餓了,自然是對求生的慾望更大一些。好了,我們下去,是時候審問一下他了。」
「哐當」一聲,禁閉室的鐵門打開,兩個侍衛走了近來,把刺客拖到一張造型古怪的胡椅上,把他按坐下去,然後再把他和胡椅鎖在了一塊。
蒙毅和陳勝大步跨了進來,身後緊跟著一名書記官。與
刺客隔著一張桌子,兩人也坐在了椅子上。一旁的書記官眉頭暗皺,心道陳勝大人這樣布置的審問場所,實在是太違背官制了,犯人竟然能夠跟當朝廷尉和御史中丞對坐,實在是有失朝廷顏面啊!
蒙毅卻沒這番想法,反而感覺更為舒服。
他看了陳勝一眼,示意陳勝開口審問。雖然皇帝的命令里,他是此事的主審官,但具的審訊程序,陳勝卻主動請纓,願意負責全程審訊。蒙毅也樂得清閑,便讓陳勝折騰,自己在一旁看熱鬧了。
刺客頭上的罩袋已經拿開。陳勝看了對面這個蓬頭垢臉,眼中帶著幾分迷惘和兇狠的男子,淡淡一笑,先不說話,而是拿起水囊,喝了一口,用輕鬆的口吻說道:「從你的面貌看來,也應該三十齣頭了吧?在這個年紀,家裡必然也有父母雙親,老婆孩子了。」
聽到陳勝提及家人,刺客瞳孔緊縮了一下,但臉色卻如常,沉默不語。但這細微的表情卻沒能夠逃得了陳勝的眼睛。陳勝平淡說道:「我知道你在想著什麼。你膽敢去行刺皇帝,便知道你已經把個人生死置之度外,我問你再多,你也會一直沉默下去,或者說一些激怒我的話,好早些領死。對吧?」
刺客雙唇微翕,盯著陳勝看了一眼,好一會才說道:「既然你都清楚了,為何還不殺了我?」
聽刺客應話,陳勝心中暗喜,表面上卻波瀾不驚。淡然說道:「因為我看你比較順眼一點。」陳勝說道:「你應該清楚,不止你一個人被俘。但你也知道,到目前為止,只有你一人沒有受到嚴刑拷打,生不如死。」陳勝頓了頓,說道:「你也清楚,你和外面那些人一樣,並不值得法外開恩,只是我看你順眼,想給你一個活下來的機會而已,當然,如果你不把握這個機會,你的同伴說不定就會把這個機會拿走了。」陳勝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語氣卻變得陰森起來:「身為一個刺客,你比我還清楚,死亡,從來就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刺客「哼」了一聲,不理睬陳勝。顯然心意已決。
陳勝卻滿不在乎說道:「你們一共有四個活口落在我手中。也就是說,我並不是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你的身上。所以你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重要。我手上有一份皇帝特赦令。特赦令規定,誰能夠首先招供,便可獲得赦免。」陳勝的語氣很誠懇:「在所有被俘的人當中,我想,你是最需要這東西的。」陳勝說到這裡的時候,把掌心裡的一個香囊放在了案桌上,往刺客面前一推。
見到這個香囊,刺客臉色大變,掙扎著便要起來。但身上的鐐銬連在椅子上,如何能夠掙脫得了,被身後的兩名侍衛用力一按,便無法彈動的禮物。
「香囊裡面有三種香草,都是雲夢澤一帶的特產,而香囊的料子,更是只有雲夢澤某個曾經給楚國王室織造絲綢的村落所產。這種香囊,只有那一帶的織女才會編織,是姑娘送給情郎、妻子送給丈夫的護身之物。我想,這東西,你不可能告訴我,是撿來或者買到的吧?」這個香囊,乃意外從刺客身上搜到。秉著一絲不苟的精神,當即帶回黑水閣,讓其查找與之相關的內容,結果竟然有了一個意外的驚喜發現。這樣一來,陳勝便確定了以這個香囊為突破口,一擊潰刺客的心理防線。
「哼!」刺客背後大汗淋漓,但依舊嘴硬不已。
「沒關係,你不說無所謂。但根據這香囊的線索,足以判定你和那個名叫花塢里的人有關係。因為你的大逆不道,行刺皇帝,他們都要因你的行為付出相應的代價:凡男丁超過十六歲者,腰斬。十六歲以下十三歲以上者,貶謫為奴籍,世代為奴;而女丁則送官坊青樓,世代為娼,這樣的代價,你是否滿意?」
刺客狠狠地看著陳勝,兩眼若噴火狀態,咬牙切齒道:「殺我便可,為何殺無辜之人!」
陳勝冷冷一笑,語氣依舊平淡:「瞪我幹什麼,這些人都是你害的!」陳勝對刺客身後的兩名侍衛說道:「這人已經沒價值了,帶到大牢,大刑伺候著,不過可別弄死了,在花塢里的罪犯沒押解到咸陽處決之前,斷不可放任這廝死了!帶下一個進來!我倒是要看看,有幾人如此鐵血心腸,連妻兒父母,親人族人的命都不要的!」說到這裡的時候,陳勝的語氣之中已經帶有了凜冽的殺意。
「狗官,你不得好死……」持刺客睚眥欲裂,口中不由大聲咒罵著陳勝。還一口濃痰,朝著陳勝吐來。陳勝側身避開濃痰,臉色冷然,平靜說道:「若詛咒能死人,我早死千萬遍了,在閩中、在嶺南,不知有多少蠻人日夜咒罵我,還不是一刀兩段,血流成河了?!我已經給過活路你,自找死路,如何怨我?」陳勝倒是沉得住氣,這種情況還跟刺客講道理。
見刺客不老實,後面的兩個侍衛頓時便往刺客身上招呼了一頓胖揍,才把他和座椅上的鎖扣解開,準備把他押解出去。陳勝不忘吩咐道:「把那個矮個子帶進來,從他身上可是搜出了不少東西,他應該不會這麼嘴硬,把親人和族人的命都不要了。」
「等等!」被快拖到了禁閉室外面的刺客聽到這話,反而有些扛不住了。和同伴們相處了這麼久,自然清楚同伴的家庭背景。聽到陳勝提及同伴的消息,頓時便想到了某個人相應的家庭背景,心理防線頓時崩潰。
刺客很清楚,自己之所以堅持不泄露任何秘密,那是為了保全自己的親人不受背後勢力的迫害。但是眼前這個面目可憎的狗官,卻已經掌握了自家族的信息,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沒有任何意義。而且從這狗官的口中,他還得知,這些族人落在朝廷手中,比落在組織中還要悲慘。堅持既然已經沒有用處,那隻能抓住朝廷那唯一的特赦令了。但即使獲得朝廷的特赦,自己的背叛也會讓組織對自己的家族趕盡殺絕。很顯然,朝廷的特赦,遠遠是不夠的。
「我要是說出來,朝廷願意放了我,我背後的勢力,也不會放過我的族人!」刺客扭頭,絕望地說道。
「那便配合我們,把你背後的人都抓到,那麼你和你的族人都安全了。」陳勝不為所動,語氣依舊平淡如常。他手一揮,身後的兩名侍衛便把刺客再次放回了位置上。
陳勝和蒙毅對視了一眼。看到蒙毅臉上的笑容,陳勝不由地矜持笑了一下,才重新對著那刺客說道:「好了,把你的名字報一下給我。」
……
皇宮。
御書房裡,皇帝一臉陰沉。尉繚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傾聽著皇帝的滿腔怒火。在群臣面前,他的表現甚是平靜。但心中已經怒火滔天,竟然有人如此無法無天地明目張胆刺殺他,如果不狠狠殺掉一批,實在難以平息他的恨意。
尉繚心情也是非常沉重。皇帝憤怒起來,覺得誰都有可能是指示刺殺他之人,尤其是幾個皇子,更是被皇帝列入了重點關注的目標,讓尉繚調集黑水閣的力量來調查。尉繚心情沉重更是因此。這已經表明,皇帝已經對朝中的大臣,甚至是蒙毅和陳勝都產生了一定的不信任感。
皇帝對臣子的猜忌,精通陰謀學的尉繚自然清楚,會對朝廷產生多大的不利影響。尉繚深感不安,但卻不能在此時勸慰皇帝。否則皇帝對自己的信任也會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