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1)(下)

第五章(11)(下)

第五章(11)(下)

「差不多吧。」高勁松說。大部分球員在做技術動作時都有點小習慣;當然也有一小部分球員沒有特別突出的習慣,所以他們的技術動作總讓人覺得羚羊掛角無跡可尋,連他們的對手都會感到敬佩和服氣,媒體和球迷自然也會給這些球員很高的評價,稱他們為球星或者准球星。

「……大遲哥,」周至棟縮著脖子問道,「大遲哥射門的時候有什麼習慣?」

張遲立刻又是一巴掌:「你吃熊心豹子膽了,敢找我的死穴!找死還差不多!」

高勁松笑著悠悠地說道:「他射門前,總喜歡把目光從皮球溜到球門……」張遲射門時很不自信,兩年前他就知道了,這種前鋒防守起來輕而易舉,只消讓自己的影子出現在他的視線以內,他射門的決心就會消退許多,只要他稍有猶豫,下面的事情就好辦了……

正抓著周至棟手指頭使勁掰的張遲目瞪口呆。這話他幾年前聽人說過,說話的人是他當時的教練,原話記不清楚了,但是內容一模一樣,教練也說,要是他不敢肯定自己和球門的相對位置的話,他永遠都只是一個三流前鋒。這麼多年來,教練的話就象詛咒一樣跟隨著他,他在球場上也混得一天不如一天,唯一的輝煌和榮譽就是前年在乙級聯賽里拿了個金靴……

他不知不覺地鬆開了手,癱坐在椅子里。他想起來了,前年穿金靴時,高勁松就在他身後,當時還沒感覺到有什麼差別,直到剛才高勁松一句話說破他的習慣之前,他都沒意識到有什麼區別,可現在看來背後的隊友是誰還是有區別的,而且區別很大……

可惜勁松不能踢了。他傷感地想到這一點。他曾經問過隊醫,高勁松到底還有沒有可能踢球,隊醫除了搖頭就是嘆息,說出來的話也是模稜兩可:耽擱的時間太長了,恢復起來需要漫長的時間,而時間最容易消磨一個人的意志,也許在他重新回到球場之前,他就已經堅持不下去了;再說俱樂部境況艱難前途未卜,能不能給他提供一個持續的恢復環境,誰也說不清楚……

周至棟揉著手指頭,問高勁松:「那你哩,你有什麼習慣?」他倒是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習慣,只是沒有留意到高勁松突然黯淡下去的臉色。

張遲強笑著說道:「他的習慣就是自己能不跑就不跑,讓別人替他跑……」

高勁松擠出抹笑容,給迷惑的周至棟解釋:「我短途衝刺速度慢,所以喜歡傳球,尤其是遠距離傳球。」

「你以前踢中鋒的,怎麼還喜歡傳球?是助攻吧?」周至棟更是迷茫。在他的印象里,高勁松是中鋒,一個中鋒喜歡傳球?這簡直不可思議!

「他是屁的中鋒。」張遲笑著揭了高勁松的老底。「前年咱們球隊剛組建時,他是頂著左前衛的名號進來的。第一場踢的是右前衛吧?第二場是后腰,第三場還是第四場沒上,然後就是中衛,再接著前腰,最後一場還是中衛,到了武漢雅楓竟然搖身一變成中鋒了一一程德興枉稱個『程伯樂』,眼睛都瞎了,把你當中鋒使!」說到程德興他就來氣。遭他娘的!不是程德興混帳,勁松怎麼可能落到今天的光景!「他還好意思腆個臉到處誇耀自己執教多少年,給國家隊培養了多少人!什麼玩意!」他恨恨地啐了口唾沫。

周至棟還是第一次聽說高勁松的事,他興奮地眨巴著眼睛,問道:「你能踢那麼多位置?你到底是踢什麼位置的?」看高勁松不說話,就去拉扯旁邊一直不吭氣的遲郁文。「小遲哥,你和勁松以前就在武漢雅楓,他踢什麼位置,你知道不?」

遲郁文嘆口氣,說道:「……除了守門員,什麼位置都能踢。」他眼神複雜地看了高勁松一眼,又補充道:「要不是……嘿,他要是能留在武漢雅楓,說不定這會兒都戴上隊長袖標了,哪能輪到庄憲魏鴻林在雅楓抖威風。」

「老魏和庄憲的水平都挺高。」高勁松沉默了一下,說道,「尤其是老魏,能入選國家隊,說明他……」

「說明個屁!」遲郁文憤憤地打斷他的話。「不是程德興天天給國家隊教練組打電話,他憑什麼能進國家隊?是他防守好,還是他組織調度強?就會天天圍著程德興轉,扯根雞毛就當令箭!我要是有他這份拍馬屁的本事,也能進國家隊!」

高勁松不好再說什麼。他知道,遲郁文被武漢雅楓掃地出門,就是在球場上和魏鴻林起了爭執。兩人的口角從球場上一直鬧到球場下,還在更衣室里幹了一架,結果他被程德興打入冷宮,魏鴻林卻什麼事都沒有。

外面的雨小了一些,守門員教練就招呼大家先回宿舍休息,集合上車進市區的時間教練組會另行通知。

隊員們開始陸陸續續朝餐廳外面走。

周至棟原本打算和遲郁文一道走,可高勁松不露痕迹地扯了他衣服一下,他才醒悟過來,大遲哥還沒跟小遲哥把話說完哩……

「第一次打首發,興奮不?」高勁松原本沒什麼話要特別和周至棟說,不過既然讓他緩一腳再走,就只好隨意找個話題來閑聊。

「有點。」周至棟不好意思地笑了。他還不滿二十歲,是球隊里年紀最小的隊員,要不是後防線上實在無人可用,教練組也不可能在這麼關鍵的比賽里把他派上場。

「鄭指導要我告訴你,他相信你的能力!他相信你一定會給他帶來驚喜!」高勁松順口胡謅著說道。為了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有可信度,他補上一句,「原話是,說不定他能讓我眼前一亮!」話說出口他就有些後悔了。「眼前一亮」這種文縐縐的語言不可能從鄭指導嘴裡說出來,換做「那小王八蛋還是有些能力的」的話,可信程度更高。

好在周至棟已經分辨不出來這話到底是誰說的了,他激動地問:「鄭指導真是這樣說的?他真這樣說過?」

高勁松肯定地點點頭。他還得把謊話繼續圓下去,反正周至棟也不可能找鄭指導當面對質。

「鄭指導還說,他希望上場之後要時刻記住自己肩上的擔子,要沉著,要冷靜,要穩重。球隊左邊路的防守重擔就著落在你身上了。明燦大哥的體能一直不好,攻上去容易,再回來就難,你得時刻注意保護他身後。不求進取,只求穩固,這是鄭指導對你的期望。」

一次就能得到主教練如此多的期許,周至棟激動得臉都有些紅了。啊呀,自打他來到球隊,這還是鄭指導第一次對他說這些話哩,雖然由高勁松來轉述讓人有些費解,但是想想主教練那張永遠沒有笑容的黑臉膛,他就不由自主地有些畏縮害怕。對,也許就是因為自己害怕鄭指導的緣故,鄭指導才特意讓他的行政助理來和自己說這番話的!

樂了半天,他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應該謙虛一些,於是問道:「那……勁松,你說,我到場上該怎麼做?我是說,除了穩重和冷靜之外,還需要做什麼?」

「注意關老大的手勢,要聽從他的指揮。」高勁松邊想邊說。一時讓他說說邊後衛需要注意什麼,他還真有些說不上來。倒不是他不知道,而是千頭萬緒地不知道從哪裡說起,況且場上形勢千變萬化,也不知道怎麼說。他只能挑揀一些基本的東西來說。

周至棟顯然有些失望,這些他都知道。他還以為高勁松能指點他一些高明的招數哩。

「……雨天場地濕滑,輕易不要出腳;出腳時一定要果斷,不要拖泥帶水;還有,要多長傳,粘水的皮球又重又滑,落地時有積水,皮球的速度和方向都不好把握,長傳球有時能讓對手判斷錯誤,做出錯誤的動作。」

周至棟點點頭。

「你要是得了球,別光顧著給明燦大哥,要直接找大遲哥他們,不通過中場,直接找前鋒線……」

「那明燦大哥會不會呵斥我?上一回比賽里我有個球沒傳給他,他前後說了好幾天。」周至棟遲疑地說道。陳明燦罵他不傳球的事情,到現在他都記憶猶新,而且他覺得後來接連兩場比賽自己沒坐上替補席,也許就是陳明燦在背後搗的鬼。

「雨天比賽,體力消耗大,你不把球給他,他感激你還來不及哩,怎麼可能罵你?」高勁松在心裡無聲地嘆息一聲。這周至棟才多大的娃娃,就已經知曉皮球傳誰不傳誰的厲害關係了。這不行!回頭還得去找明燦,讓他改改這壞毛病一一傳誰不傳誰是戰術決定的,他不能當面背後地亂罵人;還有,無論周至棟做得對還是錯,他都是為了球隊好,即便是錯了,也是水平問題,更不能亂罵人。

想著想著,他就又不由得嘆了口氣。

有時候想想,他好象是上孫峻山的當了,當這個主教練行政助理,要操心的事情比關銘山這個隊長還多……

明燦大哥?對,回頭找明燦時就這樣叫,看他好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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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小說《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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