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雲霧山莊(1)
鷹譚鎮到杭州,畢竟地處江西、浙江兩界,怎麼說也出了百里。再從杭州到大慈山下雲霧山莊,還要走兩個時辰。
所以,自然需要四匹馬、一個篷車,路途顛簸、遙遠,時間不容耽擱,所以,需要的是四匹上品好馬、一個結實、精緻的篷車。做為一堂之主,應該會想到這一點,何況,纖小雲是一個女人,女人的心總是要比男細一點點。
所以,刃剛剛想到的時候,就已經隔窗看見,外面正有馬向小池邊跑過來,漫起一陣塵。
馬,膘肥體壯、精神抖擻,配好了全套嶄新的鞍轡;車內一看去就知道是經過了精心布置,兩側有低矮的窗,即使躺在裡面,也可以很容易欣賞到窗外的景色,車內還有床,固定好的桌椅,只是比平日家中的略矮了些,看上去儼然是一座可以移動的小房子。纖小雲的心果真細一點點,那個看起來精緻的小房子,從外面看去,不過是一個普普通的篷車,甚至還有點破舊,這顯然是為了不引起外人的注意,因為他們的麻煩實在已不少。
其實,在這之前纖小雲還去了徐記鍛庄,看到吳青一副受寵若驚的神情,纖小雲一時知該如何說出她的來意,畢竟她是鷹譚分堂的堂主,這徐記鍛庄畢竟隸屬鷹譚分堂堂下,總不能直接告訴吳青,她只是想備一些『春水一色白』絕彩緞,只是想為刃做一些她想做的事。
然而,她突然間又不這麼想了,因為她是纖小雲,是不僅有感情還有理智的纖小雲,她想到不知道的死還沒有查清楚,還有這兩天接連發生的怪事,雖然刃是少門主,可是為了她自己,為了清風門,也許她應該慎重一些,慎重一些總是好事。
於是,她又轉身走出綢緞莊,留下怔怔的吳青,他不明白他的堂主今日是怎麼了。進來一句話未說就走。
還有一件令刃不明白的事。
原本他和秦忠去雲霧山莊即可,可纖小雲卻說,反正鷹譚分堂也沒什麼大事,分堂的情可以交給副堂主處理,而前去雲霧山莊凶吉未料,多一個人總是多一個幫手,這個理由乎很好,纖小雲的話一向都很有道理,可是前天去煙雨樓時她明明還說鷹譚分堂有很多事等著她處理,所以刃有一絲不明白。
一個聰明的男人即使不明白,也不會挖出根來,去看個究竟。
刃同樣沒有問,不是因他聰明不聰明,是他也認為纖小雲的話很有道理。
還有一個挺重要的原因,有纖小雲陪伴總是比對著秦忠那張棺材板似的臉舒服得多。
秦忠的話實在是太少,那張臉實在是太冷,好象他有很多事要思考,思考之後就通通到心裡,根本與其他人無關。
所以,一路上,秦忠幾乎沒有說話。
一路上,竟太平無事,倒是令人頗感意外。那些找麻煩的人如同事先約好一般,統統消失,一個也沒有出現。
他們很快到了杭州。離雲霧山莊已不遠。秦忠先回了杭州分堂,說隨後就到。
雲霧山莊之所以名為雲霧山莊,從遠處看來,它確是繚繞在一片雲霧之中,因此得名。
太陽升起很高的時候,霧才會漸自散去。看起來神秘而美麗,彷彿走進了世外桃源。
這都源於大慈山的恩澤,大慈山方圓十餘里,叢林茂密,山嶽相連,常年多雨,低洼之處,霧連壁,把個大慈山秀畫的宛如閨中少女,嬌羞多姿。蕭石峰常在杭州和鷹譚鎮滯留,所以平日雲霧山莊只有茶奴和管家二人,加之蕭石峰刃,也只有四人,再加之纖小雲和秦忠,也就是這六個人到過雲霧山莊,雖然這山莊不算什麼秘密,可地處山間,不熟路途,找起來還是要費一番功夫。
除了茶奴和管家外,刃在這裡呆下的時日最多,可近兩年師傅命他在外學武,他也只在清明回來一次與師傅相聚。
今日,雲霧山莊看起來有些蕭索,正值生機盎然的春,本不該蕭索,何況都曉得管家是一個極為仔細的人,仔細到不允許山莊內外沾染一絲煙塵。
一是發生了意外!刃和纖小雲幾乎同時意識到這一點,兩條身形劍一般急弛入內。
不出所料山莊已是一副殘景,無論多麼美麗動人的景緻,如果多了兩具屍體也只能變成一副殘景。
一具屍體躺在大堂的門外,一柄短匕直插入心臟,是茶奴;另一具距離茶奴不遠,衣服上沒血跡,歪倚在朱紅的門沿上,眼帘半合,是管家。
刃強止住前沖的身體,他覺得胸口多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在往下沉。幾日的奔波,只告訴他們來遲一步!
這時,響起一聲細微的**,細微到如果不是習武之人,絕聽不到這聲**,幸好刃纖小雲都聽得到。聲音來自管家。刃一個箭步上前,纖小雲比刃的身形更快,擋在刃前面。
突然,管家的手動了,青筋暴起,一把暗器已撒出。『花雨無情』!昔日毒童的獨暗器。
毒童也就是如今的茶奴,一個只會煮茶的茶奴。這一招的力道、距離、時間、位置然經過了精細的計算,因為他知道,他只有這一招的機會,可是他還是算錯了,就連這一的機會他也沒有把握住,就在他的手開始動的那一刻,纖小雲已撤劍在手,『纖雲弄巧』已展開一片劍光,擊退暗器,聲如破竹。好險!
這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花雨無情』自然不會留情,纖小雲只要稍微慢一點,可能她的身上已經多了幾十個洞。即便如此,還是有一枚花雨穿破了她的衣服,擦身而過。纖小雲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茶奴已不再動,因為這一招失去,他知道再沒有機會。
纖小雲的劍已經抵在了他的心口刃的眼中也燒滿了怒火。他知道他們沒有立刻讓他死是因為還有許多問題要他回答,他的臉上竟然泛出一絲笑意,眼中浮上釋然如歸的神色。
他的手又開始動,他的手慢慢撫在臉上用力一拉,一張精緻的管家臉孔就拉了下來,赫然是茶奴。
還帶著些孩子氣的茶奴,沒想他竟流下淚來,一滴一滴大顆的淚珠滾落,好象心裡充滿了無盡的傷痛,嘴裡顫抖成音:「我……我對不起門主……對不起……可是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門主都知道,我知道他老人家沒有怪我,不然,那天在大慈山他就可以殺了我……」他說的語無倫次,聽不出頭緒,他的淚流的更快,表情更加悲傷,並且開始劇烈的咳嗽,嘴角流出血,看樣子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刃見狀急忙問道:「是誰意要加害師傅?意欲何為?」茶奴動了動嘴唇,臉色一陣陣蒼白:「是追魂三鬼!雖然在大慈山他們化做黑衣人隱藏身份,但我還是認出他們三個老鬼!」
纖小雲道:「三鬼與門主素無瓜葛,為何下此毒手?」
茶奴緩緩答道:「無情劍派!無情劍派好象給了三鬼什麼好處……」話未說完,他又咳嗽起來。
纖小雲繼續問道:「憑三鬼的武功,哪是門主的對手?」
茶奴聽罷,難掩痛苦之色:「是我,是我幫了三鬼!是我,我該死,我早已該死!」他臉色已完全蒼白,大口喘氣,慘笑著說道:「那尊蠟像,本來是三鬼等禪真大師前來,欲事情全都推給我,可那天下起了雨,他們竟忘了清明的雨,他們還低估了我那手花雨無情威力,於是我留下了那個骷髏頭!」
刃反問道:「是你留下的頭?」
茶奴答道:「是的,我也只能幫助門主這些,也只有這個線索。」
刃繼續問道:「禪真大師有沒有來?」
茶奴道:「不知道。後來我回山莊給你報信……」還沒有說完,他突然滿腹虔誠的道:「在他的目的沒有達到之前,趕快救出門主,告訴他老人家,茶奴對不起他,請他原諒……」說完已泣不成聲。
纖小雲冷冷問道:「看來你也是受人指使?難不是有什麼苦衷?」
茶奴一驚,轉瞬間換上了驚恐萬分的神色,這種神色絕不是偽裝出來的,只有受到了過度的驚嚇或遇到不可思議的事情才會有這樣的表情。
茶奴喘息得更厲害,聲音含糊不清:「不知道他是誰?但我知道這一定與那個人有關,他是無……」茶奴的話突然停住,喘息聲也停止了。
因為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柄彎刀,一柄泛著陰冷氣的彎刀,刀切斷了茶奴的喉嚨。
刃和纖小雲迅速轉身,從山莊門口走進來一個人,是秦忠。杭州分堂堂主秦忠。
那柄刀當然是秦忠的彎刀。他似乎來得很巧,巧到另人忍不住心生疑問,他是不是閑茶奴的話太多?不然怎會給他送命的一刀?
然而纖小雲都沒有衝上去問個究竟,只是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來,他們已經有了一種默契都知道不必問,因為秦忠可以找出各種理由來解釋。
比如他在後面並未看見纖小雲的劍抵茶奴的前胸,他只是擔心他們的安危才發出一刀;比如他看見茶奴手裡攥著的暗器,茶奴里的確有一把還未發達出的『花雨無情』。
這些理由都很容易找到,也會讓人不得不信。何況也許秦忠本身就是這麼想的,所以刃和纖小雲都沒有問,他們沒有問,秦忠更沒有解釋。秦忠是個聰明的人,所以他連神色都沒變分毫。照樣冷著一張臉,必恭必敬的拜過少主好象發刀的人同他一丁點關係都沒有。
刃彎下腰,伸手去揭另一張人皮面具。匕首插入前胸的才是管家,刃禁不住嘆息,生無貴賤,誰都不願意死,更別說是無緣無故的去死!
刃回頭問纖小云:「你怎麼發現茶奴死?」
纖小雲解釋道:「我注意到他們的手,一個人死後需過上兩個時辰,身體上的生氣才會完全褪去。
看得出,管家已死過兩個時辰,真正的茶奴的手卻還有血色,說明他們不是同時死了,這裡就一定有蹊蹺。而且茶奴身材矮小,他只有靠在門沿,來掩蓋在那雙短腿,以防被我們識破;偏偏他還發出一聲細微的**,習武之人將死時或者發不出聲音,或者聲音粗拙,絕不會是極細微的**。」
女人的心真是比男人細一點點。或許這就是『纖雲弄巧』得來的經驗,比劍、劍法更有用。
茶奴全身的生氣正自漸自消退。
一個人死了,即便他生前做了十惡不赦的壞事,死了后也變得不再那麼另人痛恨,這也許就是人的感情,一種說不清楚的東西。
刃很吃驚,他發現自己的唇角上揚,說明他在笑,他總不至於高興。因為還是沒有完的線索,可是他在笑,而且笑得很好看,纖小雲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很好看的笑,卻不明白什麼值得一笑!
沒人能了解他此時的心情,連他自己都不太懂。他隱約覺得他在變,世事無情、複雜紛亂的變故讓他不知不覺在變。
他的線索雖還不整,但已不止一條,除了追魂三鬼,又多了無情劍派,他對自己增添了信心。
他開始想知一件事,一件從前從未想過的事,他是不是可以順著這些線把看起來沒什麼頭緒的事逐一解決,他開始好奇,好奇自己能不能解決,能不能做到這一點。
有的時候,人,往往需要一個答案,不論付出多大的努力和代價。
他甚至開始想,他可以用一用這兩年在外苦練的功夫。雖然師傅曾經嚴厲囑咐,不遇危急情況,決不能用,可他覺得現在的情況已有些危急,他現在就想用一用。
因為山莊門外又走進來兩個人,一胖一瘦,身著道袍。刃見過他們,在鷹譚鎮的如意館。被兩個冥鬼打傷的陰陽死士。
刃已經開口,如若往日,他絕不會開口,可是他已在變,他開始想,主動才能佔領先機。
所以他冷冷道:「看來二位的內傷好的很快,可以跟到我雲霧山莊來!」
話鋒尖利,思路清晰纖小雲在一旁有些驚詫的看著他。
這一次說話的是那個癆病鬼模樣的瘦道士,他開門見山的問道:「不知道這個人,你總該知道,是不是被你所害?」
纖小雲猜的對極,這二位的麻煩還真不小。
刃反問道:「如果我說不是,你可相信?」
瘦道士立刻道:「不信!」
刃回道:「那就算是我,也無妨。」
瘦道士臉色一沉道:「果然是你!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卻有這般歹毒心腸,快把我陰陽二士的寶物拿來!」
刃問:「不知二位想要的是何寶物?」
瘦道士說道:「不知道已做了你刀下鬼,他的寶物定盡數在你手中,難道你不知道么?」
刃簡單答道:「寶物眾多,難免混淆。」
瘦道士猶豫片刻,看看旁邊的纖小雲、秦忠,道:「是陰陽扇譜。」
刃一笑道:「我若是不給呢?」
瘦道士上前厲聲道:「刃公子可是想試試我陰陽二扇的威力?」
刃平靜回答:「的確很想。」
纖小雲本欲上前阻攔,陰陽死士可不是好惹的。
可她還來不及動,陰陽死士扇招已出在空中晃出一道明亮的扇弧,分前後直奔刃的前肋、后腰襲來。
刃之所以為刃,是因為有刀必有刃,刀在刃在。所以刀已出手,玄、削、斷,一招三式,頓時二士被籠在刀光之下。
斗片刻,陰陽二士突地大喝一聲,鐵扇脫手而出,在離刃不到半尺之際,又徑自分開,直取刃腰間大穴。這一招的確狠毒,刃若想躲過鐵扇,必須挺身向前,可前面瘦道士已空手發一掌,刃如果接住這一掌,背後空門必露,胖道士當即運動真氣,鐵扇迴轉,奔刃後背切去。
纖小雲已嬌呼出聲,長劍輕吟,欲上前搭救。卻見到刃的身影一花,刀鋒四起,光芒有歸之箭,隨著一掌,瘦道士向前踉蹌幾步,險些倒地,胖道士也好不到哪去,面容狼狽,鐵扇落地。
纖小雲呆楞在那裡,長劍還攥在手,連秦忠的臉上也出現了驚異,因為他們都已看到刃用的刀法雖仍是『清風無痕』的招式,威力卻要比從前的『清風無痕』強上百倍,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刃的唇角再次上揚,他已經知道,師傅命他學的這套武功心法很好用。
他只用一招『歸似箭』就另陰陽死士狼狽不堪,刃隨後問道:「二位可還欲要回寶物?」
陰陽死士的表情比死人還難看,他們稍做平息,拾起鐵扇準備走。他們心裡清楚,不這個年輕人用的什麼鬼招式,沒有死,已是萬幸。他們已走到了門口,可卻被刃叫住:「其實我們可以做比交易。」
陰陽死士同時轉身,眼中重露出一線希望,試探著問道:「是何交易?」
刃道:「二位如能幫在下找到追魂三鬼或者舞霓裳,在下可以考慮幫你們找回寶物。」
陰陽死士聽得明白,思忖片刻道:「找到追魂三鬼,再來討教!」
無論是真道士、假道士,都不願惹女人,尤其是舞霓裳那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