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蘭亭集序

第九章 蘭亭集序

顧顏中看著曾布這笑,心中忽然有一絲恐懼。他堅定地說:「小人愚昧,請大人明示。」

「公子多心。」曾布面無表情地說著,「顧公子把這畫賣了之後,有何打算?」

顧顏中在心裡說:本想利用趙老爺求官心切,用這假畫鉤出真跡,攀上章惇,沒想誤打誤撞來到這裡而已。如今,我把這畫錯賣了,還真沒有打算。

這事情沒有辦成,再回趙府,趙老爺肯定不會饒了我。

眼下,這事情被曾布這樣一攪合,我該如何是好。

顧顏中低頭一邊假裝很傷心,一邊悄悄地打量著曾布。

曾布看他遲遲沒有說話,又繼續詢問道:「公子剛才對這畫如此精通,學問淵博,你哥哥在朝中謀事,想必你們也是出自書香門第。你剛才說你想考功名,金榜題名之日,面見聖上,為你哥哥洗清冤屈。可是,這科舉考試要到三年之後才有,顧公子聰明之人……」

曾布說到這,沒有再說下去。

顧顏中遲疑了一下,他這是什麼意思,是希望我考功名,還是不希望。眼下這個局勢來之不易,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顧顏中又再編了一個故事。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小人本有一些銀兩,足夠小人熬過這三年。可是,在進京途中又遇上歹徒,小人拚死才保住這畫。」

顧顏中越說越傷心,紅著眼眶,滿臉委屈地說:「不瞞大人,小人沒吃沒喝,已有多日。實在是走投無路,才打算把這畫賣了。」

曾布臉上閃有幾分同情,又問:「你如此捨不得這畫,為何不拿到當鋪去當呢?到時候,你還能把這畫取出來。」

「小人,小人去過了,當鋪當的銀子不夠我這三年的生活,小人也是無奈啊!」顧顏中低著頭,袖子遮住面孔,聲音低沉,心想:我這故事,他應該會滿意吧。

曾布安慰道:「顧公子莫急,莫急。這畫既然是你祖傳之物,你又不想賣,就留著吧!你到賬房去拿五十兩銀子,不,一百兩。」

「這怎麼行!」顧顏中驚訝地說。

他在心裡又飛快地划算了一下,在宋代一兩銀子最低算三百元人民幣,一百兩就是三萬。當然這畫要是放到現代那就遠遠不是這個價錢。

「就當我今日借給你。來日,如果你高中,有了俸祿再還給我也不遲。」

顧顏中心中非常高興,這比他想象中的結果還要好,他還是故作鎮定說:「大人,小人萬萬不能接受大人的銀子,大人還是買了小人的畫吧!」

「誒!有何不可。」曾布拉起顧顏中,「我這就讓人帶你取。」

「不可,不可,大人萬萬不可。」顧顏中行了個禮,堅定地說。

曾布扶起他,緩緩地說:「你京中沒有家人和朋友,現在京中一片混亂,你一個書生也無處落腳。你又不肯接受我的銀子,這樣吧。你就在我府中某個差事,其他的事情等高中之後,再說。」

「啊!」顧顏中聽到這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曾布難道是看中了我的才學,想讓我留在他身邊為他所用?我再試試他。

「大人,還是把小人的畫買了吧,等小人湊夠銀子再來贖。」

曾布看著顧顏中,說:「你若是認為在我府中做事受委屈,那你就只管讀書好了。」

顧顏中聽到這話,更不相信,解釋道:「不不不,大人能給小人賞口飯吃就行。」

「公子這樣說,那我就當公子答應了。」

顧顏中給曾布行了個禮,又看看他那兩幅畫,繼續說道:「大人如此錯愛,小的就是一文錢不要,也願意把這家傳的墨寶獻給大人,權當大人賞識小的。只是有朝一日,還得請大人為小的一家洗脫冤屈。」

曾布搖搖頭,長嘆了一口氣,看看掛在書屋裡的兩幅畫,說:「這話說的……畫,既然是你祖傳之物,君子不奪人所好,你就留著吧!我有這幅贗品,時不時看看就好。」

「這怎麼行,這贗品應該給小人,大人要真跡。」顧顏中連忙地說。

「誒?顧公子,謙虛了!」

「大人,您就成全小人吧。小人看看贗品就好,真跡應該讓大人留著。不然,小人寧可帶這畫,再賣給別人。」顧顏中語氣更加堅決。

「別!」曾布長嘆了口氣,「既然公子這樣說,那我就收下公子這幅真跡,這贗品就給公子吧。」

顧顏中一聽,急忙邁著頭,彎下腰,給曾布深深地鞠了一躬,心中不停地笑。

曾布扶起顧顏中,嚴肅地說:「呵呵,公子真是人中龍鳳。他日必定大展宏圖,不過,公子,有一點你要切忌,你的身世和這畫萬萬不可在他人面前提起。我當然也定不會告訴旁人。」

「多謝大人,小人將來,一定會好好報答大人的賞識之恩。」

曾布點了點頭,又大叫一聲:「來人!」

「我的媽呀!」顧顏中聽到曾布又在叫來人,心有餘悸呢。

曾布話音剛落,從外面進來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廝,低聲地問:「老爺有何吩咐?」

「去把燕十三娘叫過來!」曾布吩咐著小廝,小廝得話匆匆走了。

顧顏中在心中疑問:燕十三娘?何人也?是不是就是剛才遇到的那個女子。

他詢問道:「老爺,把燕十三娘叫來,是要讓小人辦什麼事嗎?」

「你真機靈,老夫果然沒有看錯。」曾布解釋道,「這燕十三娘是老夫從揚州買來的小女,平時在家中習得一些琴藝。」

十三娘?揚州?顧顏中想起杜牧在三十多歲時「落魄揚州」,時作冶遊,在百無聊賴中寫下一首詩贈給一位小丫環妓女,詩中的「十三餘」明白無誤地確定為十三四歲的少女,一如豆蔻的含苞待放。

他想著情不自禁地念道:「十三娘?『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這十三娘的名字,是否從此得來?」

「正是,正是。顧公子真是老夫的知音也。」曾布笑了起來,「公子不妨再猜猜此女子有何用?」

顧顏中也笑了起來,此女的身份已定,還有什麼好猜的。

這曾布歷來就是一個好色之徒,他老婆魏玩,北宋著名的詞人,才華堪比李清照。

她收養了一個義女,曾布居然背著他老婆與這義女勾勾搭搭,他的年紀當時都可以做他父親了。

如今又有一個女子,明顯又是他的風流之事?

若是在現代,顧顏中一定會挑逗一下他。現在,顧顏中還不清楚曾布的脾氣,萬一事情搞砸了就不好了。

不過,他既然問了,就要回答出他這話的意思,但又不能點破,要顧及他的面子。

他眼珠子一轉,說:「大人,小人,一會若是說錯了,大人莫怪。」

「公子,不必見外,但說無妨。」

「『紅袖添香夜讀書』,蘇軾當年雖然被貶,可身邊有一個王朝雲,王朝雲被蘇軾從妓院里領回家的時候,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年齡比他的長子蘇邁還小……這十三娘,難不成猶如當年的王朝雲?」

「呵呵呵!」曾布大笑不已,「顧公子你猜錯了,此女子老爺我另有安排。」

「老爺看中小的,小的會儘力傳授。讓老爺喜歡這十三娘就是了。」

曾布想了想之後,又說道:「顧公子,你看這樣可好,我看你頗懂書畫,就在府上來做個西席,教十三娘書畫如何?」

「西席?」顧顏中遲疑了一下,西席就是家庭老師,其實也是奴才。

「大人賞識,小的那有不從之理。」顧顏中回答道。

「呵呵!」曾老爺也高興起來了,「這十三娘精通音律,可這書畫還差一些,憑公子對書畫的研究,必定能教好。」

「大人過獎。」顧顏中一聽,心中有些不悅:搞半天,這老傢伙早有打算。搞半天我這是中計了。

談笑間,燕十三娘走了進來。

「老爺……」燕十三娘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也給顧顏中行了個禮。

「顧公子,剛才看你對畫很了解,還未曾看過你的字,你可否……」

顧顏中毫不遲疑,堅定地說:「小人恭敬不如從命。」

「老爺,那小女這就去墨磨。」

顧顏中一聽,這女子也算機靈。最重要的是,她確實另有一番風韻。

曾老爺放下茶碗看著顧顏中說:「顧公子對畫頗有斟酌,不知對字可有推敲。」

顧顏中知道:曾布這話是在問他對書法的看法。我看我這次真要使出看家的本領了。

他回答道:「書之妙,神為上,形次之,神形兼之有魂者方可為上品之作。古人書法作品中,小人最喜歡的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蘭亭集序》的真跡我並沒有看過,據說是被唐太宗或者是他兒子李治帶進了墳墓,小人這輩子若是能看一眼《蘭亭集序》的真跡,真是不枉此生啊!」

「噢?公子也喜歡《蘭亭集序》?不妨寫寫,讓我也看看公子筆鋒間的行雲流水。」曾布有些激動地說。

顧顏一聽,難不成我又蒙對了?

「老爺,墨已磨好了。」

顧顏中一看,這燕十三娘,還真是懂曾布的心意,什麼都正好。

「公子,請吧!」曾布說著。

顧顏中也不謙虛,徑直往桌子邊走。

顧顏中墊了墊筆,用鎮紙把紙壓平,深深地呼了口氣。看著筆架上的筆,腦子裡浮現著王羲之《蘭亭集序》的畫面。

顧顏中想著:我自幼就模仿《神龍本蘭亭集序》,要模仿出他的形,並不難,要模仿出他的特點也不難。

他想著又繼續說道:「王羲之擺脫了漢魏筆風,自成一家,他的書法作品平和自然,筆勢委婉含蓄,遒美健秀。」

「如果太過著作反而沒有他寫不出他那味道,雖說行書講究筆墨遊走於行雲流水間,但是太過隨意,又失去了嚴謹。」

「最難的就是要模仿出他那種心境與情懷。要把自己置身於同一個環境之中,就要熟讀這文。所以,我每次臨摹的時候,都會不聽地念這文,一直到,我能感受到王羲之當時的情感。」

「噢?公子,還有如此雅韻?」曾布不禁讚歎道。

顧顏中自然地在嘴裡重複地念著蘭亭集序,腦袋搖搖晃晃地,好像又穿越到了東晉會稽山陰。

他念叨著念叨著,忽然停住了,口中反覆念道:「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

忽然顧顏中感到猶如醍醐灌頂一般,《蘭亭集序》記述的是山水之美,歡聚之情,還有作者那份對生死無常的感概。這世間何止生死無常?

顧顏中心中忽然感概了一下:生死無常,如果讓我回到現代,問我有沒有想過穿越,我必定會說有。

可是這真的穿越至此,我又怎麼會相信呢?或是一覺醒來,又回到我那充滿書香的博物館,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

情隨事遷,現代也好,古代也罷,到哪都是活。時間再怎樣變化,那就隨機應變好了,萬變不離其宗。

顧顏中想著想著,忽然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

腦海里不停地閃現蘭亭集序字帖的畫面,他捲起袖子,鼻尖沾了沾墨,一邊寫一邊念:「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

顧顏中筆畫轉變猶如蜻蜓點水般自然;書寫停頓節奏收放自如,時快時慢溪水潺潺到河流寬的地方便慢下來,到窄的地方就急速;字與字之間、行與行之間疏密得體,如行雲流水。

曾布站在一邊不由得稱讚道:「這字真可謂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顧顏中一聽,心中更是歡喜,下筆更有底氣。顧顏中聚精會神,一口氣把《蘭亭集序》全部寫下去。

曾布一邊看著又評價道說:「這字超凡脫俗,有一種不同尋常的韻味,這筆畫之間的轉換也十分恰當。想不到你還能寫得一手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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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公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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