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要做大買賣

第九章 要做大買賣

朱七和彭福剛拐上通往巨峰的山路,一個兄弟就從一處山坡上跑了過來:「哥兒倆,別上山了,去下河。」

朱七問:「隊伍去了下河?」

那兄弟點了點頭:「老大說,山上不能呆了,鬼子很可能派飛機來轟炸,弟兄們上了去下河的路。」

走在去下河的路上,朱七問那個兄弟:「這一仗打得怎麼樣?」那兄弟說:「好歹算是贏了吧,咱們死了十幾個兄弟,鬼子死了得有三十幾個吧,這還不帶二鬼子。」眼前晃動著左延彪滿是鮮血的臉,朱七高興不起來,蔫蔫地問:「別的『綹子』也有動手的?」那兄弟說:「有。『熊瘸爪』帶了三十幾個人在山對面打,他們打得好,一個人沒死,最後分散著走了。好象還有一股人在盤子石那邊往下丟**,不知道是哪幫兄弟。」「還能有誰?是孫鐵子這個混蛋……」朱七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聽說熊定山去見過衛老大?」那夥計說:「是啊,打完了仗,衛老大沖對面喊,讓熊定山過來見他,熊瘸爪就過來了。兩個人在石頭後面說了沒幾句就吵起來了,老大用槍頂著他的腦袋要崩了他。熊瘸爪的槍頂著老大的肚子,兩個人僵持了很長時間,被滕先生給拉開了。弟兄們都說,這次打得不痛快全是因為熊瘸爪,這小子就不該先動手,時機不到嘛……老大讓他滾蛋,說,以後不想再見到他了,還說讓他給左大牙償命。」朱七說:「他這就不講道理了,大牙死了,關熊定山什麼事兒?用滕先生的話說,打鬼子求解放,哪能沒有犧牲?」彭福笑道:「衛老大的腦子要生鏽了,跟熊定山上的什麼火?應該找孫鐵子。」

說著話,天忽然就陰了下來,時候不大,天上淅淅瀝瀝落下雨來,風一吹,眼前全是霧。

三個人撒開腿跑了一陣,就聽見前面有人喊:「是和尚嗎?」

朱七聽出來那是大馬褂的聲音,應了一聲:「是朱七!」

大馬褂跑過來,淋得像只落湯雞:「你們先去下河,弟兄們就在前面,我回去等和尚。」

彭福拉了大馬褂一把:「和尚回來了?」

大馬褂邊往前跑邊說:「有個老鄉說剛才在山下碰見他了,他不知道咱們要去哪裡,別出麻煩。」

緊攆了幾步,三個人追上了隊伍。衛澄海問靠過來的朱七:「沒找到孫鐵子?」朱七搖搖頭:「看見他了,沒追上。你跟熊定山發什麼脾氣?」「不是我跟他發脾氣,是他跟我,」衛澄海苦笑道,「我喊他過來是想落實一下是誰先動的手,還有他是怎麼知道鬼子要路過荊條澗的,順便告訴他防備著點兒孫鐵子。你猜這個混蛋說什麼?先是說我拿他不當兄弟看,打鬼子吃獨食,接著一口咬定是咱們先動的手,還罵我是個『**』,我要槍斃了這個混蛋。後來一想,算了,熊定山也是一條漢子,我知道唐明清跟他在一起,他這都是被唐明清教化的。」

朱七不解:「唐明清不當漢奸了,後來入了國民黨,這我都知道,可是他跟共產黨沒有什麼仇恨啊。」

衛澄海笑:「傻了吧?階級矛盾是不可調和的。他是什麼出身?」

朱七拍了一下腦門:「哈,你跟滕先生學了不少知識嘛。明白了,他家是個大地主。」

「左大牙死得好可惜啊……」衛澄海的嗓音低沉下來,「咱們上山多虧了他,他也是個非常勇敢的同志。我怎麼跟他家裡交代?他跟著我出來打鬼子,實指望消滅了鬼子就回家種地,過安穩日子,誰知道……」紅著眼圈喊過了彭福,「福子,這幾天我要下山,你拿點兒錢去左家莊大牙的家裡,告訴他爹,大牙在山上挺好的,讓他爹不要心事……還有,我把大牙的屍體託付給劉道長了,你抽空去找一下劉道長,看看大牙埋在哪裡,把墳頭給他修整得好一點兒……記住了?」

「記住了,」彭福點了點頭,「你要去哪裡?我們剛回來,還沒跟你好好嘮嘮呢。」

「等我回來再說吧,」衛澄海看著稀稀拉拉往前走的隊伍,微微嘆了一口氣,「唉,一下子少了十多個人。」

「這麼多?」朱七的心沉了一下,「都是哪幾個兄弟?」

「是棍子他們……就是我從東北帶來的那幫兄弟,你走的第三天,他們就上山了。這次一遭兒『躺橋』了。」

「是啊,很可惜,」彭福嘆了一口氣,「在東北的時候,張連長也『掛』了。」

「他不是在我的面前死的,我難受的是棍子他們,他們是直接跟著我打這一仗才死的……」

「棍子是個好兄弟,」彭福唏噓著說,「就是脾氣急噪了點兒,跟大牙似的。」

「是啊……」衛澄海的語氣沉重,「他們也太沒有組織紀律性了,一打起來就顯英雄。」

下河沒有河,是一個海邊的漁村。繞過一個山脊就到了滿是石頭屋的村口。看樣子衛澄海對這裡很熟悉,喊過滕風華嘀咕幾句,看著滕風華帶著隊伍進了村子,衛澄海讓一個腰裡別著匣子槍的兄弟站在村口等大馬褂,拉著朱七和彭福進了一條狹窄的衚衕。走出這條衚衕,衛澄海在一個看上去像是土地廟的門前拍了兩下巴掌,從裡面走出了一個穿道士服的人。這個人不說話,沖衛澄海點一下頭,轉身進了廟門。院子里有幾隻雞在細雨中溜達,衛澄海一彎腰逮了一隻雞,邁步進了門。道士接過衛澄海手裡的雞,把雞腦袋往翅膀後面一別,隨手丟在鍋台後面。衛澄海搓著手問:「找到老鄉了?」

道士邊往鍋里添水邊說:「找到了,他在青島。」

衛澄海蹲下,抓起灶邊的一把乾草點火:「在青島什麼地方?」

道士將點著的乾草填進爐膛,嗡聲道:「東鎮,大和煙膏庫。」

衛澄海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妥了!」

道士仰了仰頭,臉上依然看不出表情:「找到他簡單。可是那得看他敢不敢幹。」

衛澄海把手在腿上擦了擦,掏出幾張鈔票對彭福說:「打點兒酒回來,咱哥兒幾個喝兩盅。」回頭一笑,「我有數。」

彭福和朱七兩個人剛鑽出來時的那條衚衕,迎面就撞上了一身貨郎打扮的鄭沂,朱七嚓地剎住了腳步:「和尚?」

鄭沂猛一抬頭,瞪著眼說不出話來,嘴巴張得像只蛤蟆,雨水刷刷地往裡灌。

彭福當胸給了他一拳:「傻了?」

鄭沂猛地一甩頭,撲過來就抱住了朱七:「我以為你死了……」

七用力樓著鄭沂,手掌拍得他的脊樑呱唧呱唧響:「我死不了,不跟兄弟打聲招呼我敢隨便死?」

大馬褂剛從水裡撈出來的猴子似的往衚衕裡面跑:「和尚你還有沒有點兒人性了?就這麼跑,還讓不讓我活了……」推開擋在衚衕口的彭福,一頭扎進了衚衕。彭福過來拉開了朱七和鄭沂:「衛老大等急了。」說完,捏著錢往村南頭跑去。

進了土地廟,鄭沂把衣裳脫下來,邊擰水邊說:「大哥,出去這一趟可真不容易啊……」

衛澄海將鄭沂的衣裳丟給道士,說聲「給他晾著」,拉著鄭沂坐在地下的蒲團上。

大馬褂光著身子,干樹枝似的躺在牆角的一張涼席上,死了一般,太陽穴上的膏藥螞蚱似的翹在額頭上。

拽下大馬褂額頭上的膏藥,給鄭沂點了一根濕漉漉的煙,衛澄海道:「接著說。」

鄭沂急火火地抽了幾口煙,將煙頭摁在地上,開口說:「我去了濟南,找到老許把事情一說,老許說,那座橋兩頭架了機關槍,還有幾門鋼炮,要想接近那座橋,得翻過一座山,還得過一條河,很費勁……我沒敢耽擱,直接扒火車回來了……大哥,要動手得抓緊時間。」

衛澄海皺著眉頭想了一陣,猛一揮手:「明天就走!」

彭福提著三瓶燒酒回來了:「定下要走了?」

衛澄海點頭:「你和馬褂不用跟著去,我和老七還有和尚就把這事兒辦了。我們走了以後你多長點兒眼生。」

彭福將酒瓶子一把一把地往鍋台上墩:「看見了吧?你還是不放心滕先生呢,要不你讓我長的什麼眼生?」

衛澄海瞪了他一眼:「我是說,我走了以後你注意著點兒孫鐵子,這個壞水還不知道會鬧什麼『妖』呢。一旦發現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你先跟滕先生通通氣,如果他反應不上來,你也不要跟他擰著,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朱七怏怏地說:「既然這樣,你親自下山幹什麼?不是有我嗎,你別去了,我跟和尚去。」

衛澄海說:「這事兒我必須去,有些事情你們辦不穩妥。」

彭福插話道:「到底要去辦什麼事情嘛,跟兄弟們說說不行?」

衛澄海沉聲說:「去炸橋。鬼子兵要往濟南撤退,必須經過籠山大橋。」

彭福撇了一下嘴巴:「多大的橋還需要這麼隆重?」

「很大,見過北海宏濟橋嗎?比那個還大,無非是宏濟橋是鐵的,籠山大橋是石頭洋灰的,」衛澄海擺擺手,示意道士把做好了的雞端到地上的一個茶盤子上,邊揭彭福帶來的幾個荷葉包邊說,「我得到這個消息已經有些日子了,當初我猶豫過,這麼大的『買賣』不好做。後來看到我死了那麼多兄弟,我不做這個買賣對得起我死去的兄弟嗎?做,堅決做!我不是為了什麼組織,我是為了我的這幫兄弟!滕先生說了,鬼子現在是強什麼之末……」「強弩之末。」道士悶聲道。

「對,強弩之末,」衛澄海用牙齒咬下酒瓶蓋,仰起脖子灌了一口,「都別看我,每人一瓶,自己喝自己的。」

「衛哥,**的事情辦妥了嗎?」鄭沂問。

「差不多了,」衛澄海丟到呼呼大睡的大馬褂臉上一條雞腿,「那夥計在青島。」

悶了一陣,衛澄海喃喃地說。「大牙死了……」鄭沂一把丟了剛捏到手裡的一塊雞肉:「啊?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朱七按了按鄭沂的肩膀,盯著他的眼睛說:「別激動,是大牙太不小心了。剛才我們埋伏在荊條澗的上面,鬼子來了……大牙把子彈打光了,跟我要,我給他了,可是我的子彈在他的槍里不好使,他就著急了,搬起石頭往山澗下面砸,這時候來了一槍,正好打在他的脖子上。」「打在脖子上?」鄭沂猛地瞪大了眼睛,「你們在上面,鬼子的槍會拐彎?這事兒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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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少爺們兒拿起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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