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合
亥時至,門閉戶靜,月光慘淡。軒轅錚被一隻不知哪裡飛出的鳥兒引至雲雀街銀條巷,巷子里的白楊樹下,一個姑娘舉著燈籠默然佇立,身影落寞。
頃刻,涼風驟起,樹影搖曳,一匹高頭大馬疾馳而來,撞向白楊樹的方向,軒轅錚想到沒想便飛奔過去,推開那姑娘,自己卻被高頭大馬撞飛……
『呃!』軒轅錚猛地坐起身,眉頭微斂,雙眸凝重,喘起了粗氣。
是一場夢?怎麼如此真實?甚至能感受到身體被撞飛后落地的痛楚和鮮血湧出的甜腥味?那個姑娘又是誰?
左右睡不著,索性抓了件外衣到院中透氣。
「殿下,您怎麼了?」侍衛胡寧匆匆取了黑色外衫給軒轅錚披上。
軒轅錚沒有說話,眉目依舊緊斂,似乎還未從剛才的夢境回過神,如此真實,就像是從前經歷過一樣。軒轅錚搜遍整個腦海,忽然想到了街上偶遇的上官暮雪。
絲絲涼風吹過枝葉,落葉擦著牆壁磚瓦悠然而下,軒轅錚看著,目光深沉。
他所處的宅子名為淸歸苑,兩進兩出,隸屬皇家院落,軒轅錚自弱冠之年後,便直接搬出皇宮,直接被皇帝調到嶺南駐守,每逢大日子回帝京時,便在淸歸苑棲身,宅子寬敞雅緻,裝飾講究,一磚一瓦盡顯端莊大氣,只是少了些許皇家的氣魄,侍衛和僕役規格也減半,甚至比不上朝廷重臣的府院。
再者,同為皇子的太子軒轅珉和皇九子軒轅晟的待遇要比他好了很多!
父皇當真是『心疼』他這個兒子!軒轅錚眉頭緊擰,冷哼一聲,面色深沉。
「殿下當心。」胡寧看軒轅錚步伐向外而去,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提醒的不是當心刺客,當心身體,而是一雙雙隱藏在暗處的眼睛。
軒轅錚欲拔除,卻心有餘力不足。軒轅燾的人他自是沒那個膽量去動。
「我今日在銀條巷險些墜馬,丟了件隨身物件,我去看看就回。」
「卑職陪您。」
「不必。看好門院便可。」說罷便拿起一把短劍別在腰間,準備出門。
「殿下您這是...」
話還沒說完,軒轅錚便匆匆撂下一句「防身」就出了門。
夜深人靜,清風寥寥,月亮卻異常恬靜,灑下一片銀色的光芒,身影被月光折射在地面上,配合搖擺的枝葉,更加彰顯著落寞。
銀條巷的白楊樹下,一個姑娘手執燈籠驀然佇立,三千青絲隨風飄動,淺色衣裙隨風飄動,宛若仙女。與軒轅錚一身幾近融入夜色的墨色長衫形成鮮明對比。
下一刻,軒轅錚眉頭緊蹙,這場景,似曾相識!
軒轅錚加快了步子向前靠近。
腦子裡全部都是夢境中的場景,幾乎是未加思索,「她到底是誰?」軒轅錚一把將姑娘拉到牆邊。搶過姑娘手裡的燈籠,提起來直對著臉。
「呃!」姑娘一驚,手不自覺地擋在眼前。
軒轅錚一愣,「上官暮雪?」
沈暮雪回過神,慢慢放下手,映入眼帘的是吳錚的面孔。
不!他不是吳錚,只是長得相像罷了。雖然自己來這裡散心也是想到了吳錚,可真的再見到時,已無下午時的心緒,她受了驚似的往後退了一步,微微欠身道,「吳侍衛,您如何會在這裡,方才?」
「我既是七殿下的侍衛,走到哪裡都是正常,倒是上官小姐深夜不睡覺跑出來所謂何事?」軒轅錚眉目緊斂,透著一絲審視。
「只是發現丟了隨身的物品,心情不好,便出來來散散心,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沈暮雪找了個蹩腳的理由,想趕快逃離這個男人的視線。
軒轅錚冷笑一聲,竟然隨口找理由都這麼不走心。
「上官家家大勢大的,即便丟了物品,再添一件便是,何苦大半夜地出來找?還出來散心,你究竟有什麼不滿足的?」
軒轅錚似乎不肯放過她,他總覺得,眼前這個姑娘似乎有些不大一樣,眉眼間總是透露著說不上來的憂愁。
「物非物,世間再難有同樣的。再者,正常人無論何時都會有不滿足的時候,出門在外的時候會想家,官宦之家的子女會嚮往普通百姓的生活。」沈暮雪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指路燈籠,繼續說道,「吳侍衛知道我為什麼叫暮雪嗎?遲暮之雪,註定不會受到重視,甚至成為家族爭鬥的犧牲品。」
沈暮雪熟讀《落雪》小說,儘管這個世界的與小說發生了些許錯亂,但至少,主線不會變,家族爭鬥和不被重視的子女,註定是凄涼的。
軒轅錚微微一怔,沈暮雪的兩句話似乎說到了他心裡,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生母雲華雖貴為貴妃,但畢竟是宮女出身,自己也就是庶出,庶出的孩子註定不受重視。
「身世是父母給的,但命運卻是自己掌握的。」軒轅錚冷冷地說道。
沈暮雪垂下眼,「平安度日便好,何苦去爭那些虛無的東西?」
軒轅錚沉下臉,緊緊地凝視著沈暮雪,沈暮雪再次欠了欠身,「時候不早,我先告辭,吳侍衛也早些回去吧!」
「我送你。」
「多謝吳侍衛好意,但孤男寡女著實不成規矩,為了我們之間的清譽,還望吳侍衛不要對任何人提及半夜與我交談過並有觸碰之事。民女告辭。」
「等等。」軒轅錚攔住了沈暮雪的去路。這個女人竟無端出現在自己的夢裡,又沒理由地出現在這裡,到底有什麼秘密隱藏在她身上?
「那你可否告訴我,你見到我時為何會情緒失控,又是如何得知我的名字?」
沈暮雪微微一怔,轉過身深深地看著軒轅錚,聲音浮上些許傷感,「不過是想起了一位故人罷了。今日下午撞馬之事,實屬無心,多謝吳侍衛出手相救。」
燈籠散發出朦朧的光圈,沈暮雪看著軒轅錚緊縮的眉頭和深沉的目光,輕嘆口氣,「經常皺眉,容易蒼老。」說罷,再次轉身離開。
軒轅錚看著沈暮雪的背影,眉頭愈發緊縮,在一片黑暗中隨口說道,「當真是與眾不同。」說完整理了深色外衣,腰間別著的短劍似乎散發著幽幽的寒光。
天色暗沉,慘淡的月光幾不可見,晚風徐徐地吹著,零星的行人步伐匆匆。
城西月明客棧的夥計收拾完桌椅,準備上門板子結束一天的營生,關上門的時候,一陣涼風不合時地吹進來,吹斜了櫃檯上的燭火,店夥計不禁打了個冷顫。
「他娘的,這是漏風了嗎?」夥計罵罵咧咧地滅了一盞燭火。
二樓最偏僻的廂房,一個人躺在床上,眉頭緊鎖,雙目緊閉,呼吸急促,額頭布滿細密的冷汗,明顯睡得極不安穩,直到一種壓迫感帶著寒風悄然而至。
那人猛地睜開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床邊,心跳驟然加快,一個身著黑斗篷的人正冷冷地看著他,黑布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黑斗篷的帽子壓得很低,只能看見一雙冰冷的眼睛,帶著殺氣和憎惡。
那人裹著被子,蜷縮到牆角,雙眼充滿驚懼,「你…你要做什麼?」
「你說呢?!」黑斗篷掏出身上的利器,是一把泛著寒光的短劍。
那人大口地喘息著,全身止不住地顫抖,「救……!」
救命還沒喊出口,鋒利的劍刃便抹上了脖子,頓時鮮血直噴,那人捂著脖子抽搐了幾下,便失去了的氣息,黑斗篷像是殺了只雞一樣淡然,淡定地擦凈利器上的血跡,隨即一陣風似地不見了身影,隨手拋出一張紙,不偏不倚地飄落在那人的屍體上,上面是一個血色楓葉圖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