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封印

錢串子這個人雖然沒有陳癩子的刁鑽古怪，卻也並非什麼慈眉善目容易相處之人，和封鬼二叔那種善與人結交的江湖人士更是天壤之別。如今他受了傷，正自己一個人靠在後車座上，顯得十分蒼老狼狽。上半身的衣服已經脫了一半，還沾著大面積的血漬，看來確實傷得不清。

「陳老爺，這位小哥會縫針，您趕緊把衣服脫了吧。封先生，您看東西都在這了，需要什麼我幫你拿。」

那個請封鬼來的青年把藥箱打開，然後站在一邊等候。封鬼沖他點了點頭，就準備動手。

「你走吧。」

錢串子突然低聲沖那青年說了一句，兩人都是一愣，不知道這時候為什麼會趕人走。不過那青年是錢串子的手下，也沒多問一句，就聽話的離開了，只剩下封鬼一個人站在車門口與他面面相覷。

「進來，把門關上。」

和剛才的語調一模一樣，錢串子又說了一句，封鬼更迦納悶，不過還是乖乖的爬進車。幸虧後面的座位已經放下，空間夠大，不然和一個陌生人處在狹小的空間里還真是讓人彆扭。

不過這老頭可真夠奇怪的，很明顯他支開別人是有目的啊，難道說是要告訴自己什麼事情嗎？這敢情好啊，自己正一大堆問題想問他呢。不過眼下還是幫傷者處理傷口比較重要，封鬼拿出酒精擦了擦手，對面前這個沉默寡言的老爺子說：

「您的傷在哪兒啊？先把衣服脫了吧。」

這話說得小心翼翼，封鬼是真怕一不小心得罪人家。可是沒想到錢串子這回麻利的很，一點兒也沒遲疑就把衣服給脫了下來，將上身毫無遮掩的暴露在封鬼面前。雖然之前有過思想準備，可是這一看封鬼還是忍不住在心中驚呼一聲。

錢串子的傷在腰側，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簡直就是驚心怵目，還真難為他忍了這麼久，要是換了別人恐怕早就因為失血過多而昏死過去。不過除了這道口子，最吸引封鬼眼球的還是傷口旁邊那條威風凜凜的青龍，描繪筆法與宋阿拽那條簡直如出一轍，明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啊。

深吸一口，封鬼努力表現出鎮定自然的表情，並將視線移開。這下子絕對不會錯，錢串子就是唐門的趙正！可他沒有戴著那塊屍香玉魄，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我就是趙正。」

突然一個聲音憑空響起，封鬼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這句話是誰說的？車裡就他們兩人，顯然不是自己說的啊，難道是錢串子？這，這怎麼可能呢？！封鬼戰戰兢兢的看向對面那張老臉，他正用一種難以形容的陰沉表情看著自己，封鬼又不能去問，只好裝作什麼都沒聽見，開始給他縫針。

「你和你二叔猜得沒錯，我就是唐門趙林陽之子，趙正。」

這一下封鬼絕對不可能再聽錯了，這聲音是如此的近，就在自己耳邊。他猛然抬起頭，驚慌的看著錢串子，那張看不出喜怒哀樂的撲克臉空洞得就只剩下皺紋，彷彿是一張以假亂真的人皮面具，就算再精緻逼真，始終只是一張毫無人類表情的面具。

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他簡直能看穿自己的想法，而且早就知道自己和二叔在懷疑他，竟然可以不動聲色的隱藏這麼久。可為什麼突然會向自己坦白呢？他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而把隱藏了三十多年的身世之謎告訴自己呢？

「你真的是趙正？」

封鬼有點兒不敢相信，想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跟個傻子一樣就這麼問了出來。

「先給我縫針。」

錢串子倒是實在，眼見自己的傷口再不縫合那血可就真要流光了，封鬼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繼續手裡的活。

兩人無話，就這麼沉默了好幾分鐘，封鬼總算是把傷口給縫上了，雖然還是不怎麼美觀，不過比上次給陳曉縫的那就高端上檔次多了。

包紮完畢，封鬼用酒精洗掉手上的血漬，等著錢串子開口。錢串子穿回衣服，搓了搓凍得有點兒發麻的手，盯著封鬼問：

「你看清楚我身上的龍紋了？」

「呃，看清了。二叔說你身上的龍會動，是真的嗎？」

封鬼急於想知道趙正與宋阿拽之間的關聯，反正人家都不在乎把自己的身世告訴給他，他也就沒必要再拐彎抹角，想知道啥就問啥。沒想到錢串子在聽到他這麼問之後，竟然露出一個類似於恐慌的表情。不過也就是那麼一瞬間，很快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然後一字一頓的說：

「原本是活的，所以會動。不過三十多年前死了，就不會動了。」

什麼？！那龍紋身真的是活的？！是有生命的活物？！這，這怎麼可能啊？這也太天方夜譚了吧！紋身怎麼可能是活的呢？

「您老說笑吧！紋身怎麼會是活的？」

封鬼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錢串子冷哼一聲，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

「你不好奇我為什麼會告訴你我的身份嗎？」

「為什麼？」封鬼對這點絕對是一百個好奇啊，想也不想的就脫口而出。

「哼，因為遇到一個人，而這個人和我一樣，都有這刺青。只不過他那個是活的，而我這個，已經死了。」

錢串子說的再清楚不過了，那個和他一樣有龍紋身的人肯定就是宋阿拽啊！他的出現連封鬼都始料未及，因為突然遇到了宋阿拽，錢串子才決定把這些事告訴自己。可這又是為了什麼呢？而他說的什麼活龍死龍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你說的那個人是誰？」封鬼只能裝傻，怎麼說他跟宋阿拽也是先認識的，畢竟有些交情，要在保護他的前提之前下，再與錢串子打交道。

錢串子頓了幾秒鐘，好像在確認封鬼是否在說謊。封鬼畢竟也混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連這點偽裝的膽識都沒有？錢串子見他的表情確實是什麼都不知道，而且也料想到他應該不會知情，才放心的說：

「就是那個叫宋天官的。」

「啊？他身上也有龍？這麼說你認識他？」

封鬼繼續在那裝蒜，以為可以就這麼問出他二人的關係。然而萬萬沒有料到，他和二叔猜想了所有的可能性，卻忽略了一種最大的可能性，那就是他二人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

「不認識。」

錢串子說出簡短有力的三個字，將自己和宋阿拽的關係撇了個乾乾淨淨。不認識？兩個有如此之多共同點的人竟然不認識？

「那，那你怎麼知道他有條和你一樣的龍紋身？」封鬼連忙問，錢串子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說到：

「我聞到他身上的味兒了，那是屍香玉魄的味道。」

「屍香玉魄？！」封鬼不由大叫一聲，錢串子瞟了他一眼，繼續說：

「不錯。你二叔肯定和你說過三十多年前烏盤寨的事，我們就是在屍洞里發現了一塊屍香玉魄。」

對於這件事封鬼自然是記憶猶新，前不久二叔剛和他提起過。

「你說的就是那塊？可那屍香玉魄不是你的嗎？怎麼到了他的身上？」

看來之前的猜測沒錯，宋阿拽脖子上掛的那顆玉獸頭應該就是屍香玉魄了。可是這裡的問題實在太多了，他二人既然不認識，那玉魄又怎麼會到了宋阿拽的身上呢？而這屍香玉魄又有什麼重要性？就是因為丟了玉魄趙正才會離開唐門嗎？而且到了改名換姓的地步？

錢串子沉默片刻，似在記起過去不怎麼愉快的回憶，臉上露出一絲落寞與孤寂。只有這個時候，封鬼才意識到這是個可憐的老頭，孑然一身，從小就是個孤兒，好不容易認了爹，卻又離開唯一的親人，漂泊了大半輩子，著實令人心酸啊。

「你爺爺沒有和你提過？」

錢串子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封鬼心裡一驚，這怎麼又扯到自己的爺爺身上了呢？

「我從小就沒見過爺爺的面。你什麼意思？這事跟我爺爺有關？」

「那你二叔也沒跟你說過？」

「說過什麼？」封鬼是越來越納悶，根本不知道趙正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屍香玉魄是他爺爺拿走的？可又怎麼跑到宋阿拽的身上了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封鬼心裡著急，差點吼了出來。趙正見他一臉的茫然，確定他是一點兒都不知情，不由嗤笑一聲，竟然從身後掏出根煙夾在指尖。封鬼見他摸來摸去都沒找到點火的東西，連忙拿出打火機幫他點煙。趙正是個老煙槍，抽煙簡直就像是吸食鴉片，大口大口的吞雲吐霧，沒兩下煙就燒了半根。

封鬼見這場景眼熟啊，這絕對是要講故事的架勢，立馬來了精神，心急火燎的等了半天，終於聽見這位慢性子的老太爺開了口。

趙正說這就是他離開唐門的原因。這所有的一切都和那龍紋身有關，一開始大家都以為那只是個賜福辟邪的禳青，就和封鬼他二叔之前講的一樣。可沒想到，那根本就不是什麼禳青，而是一個封印，一個以活人為載體的恐怖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