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虎人

什麼叫針落可聞，什麼叫文人氣勢，不在於聲音的大小，不在於長相的好壞，更不在於身材的高矮，這位並不算高的老人將話筒壓低了些，厚重的老學究眼鏡，踩著一雙廉價橡膠底布鞋，一身土老帽的裝扮，給了下面萬餘名學生最直觀的體驗。

看著這一切，那個還不太成熟的秦家第三代有一種說不出的震撼，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讓他深切的感受了一把，以前不太堅定的信念，在這一刻，要走得文人之路徐徐升溫。

老頭子不理睬台下的喧鬧，輕輕摘下眼鏡，用襯衫擦了擦，戴上後繼續說道：「我猜想，許多人考上了浙大，一定在得意，填志願時，老師殷切的目光，同學崇拜的目光，是不是讓你們飄飄然了；擺酒宴時，贏得了掌聲，贏得了鮮花，是不是讓你們目空一切……我也認為該得意，那是你們用辛勤和努力換來的。人的一生往大了說只有一個終點，往小了說一個起點就有一個終點，從娘胎出生起是第一個大起點，這個誰都無法更改，接下來小學升初中，初中升高中，又是兩個新起點，很多孩子就把高中升大學看作人生終點，這沒錯，但我告訴你們，這同樣只是一個起點，一個相對於有些人高了一些的起點，你們很多的學長，剛來時學費是欠的，憑著兼職、獎學金上完了學，有幾個現在已經成了我的領導。但更多的孩子，卻在給工業大學，南方大學這樣二、三流學校畢業的學生打零工，肯定有許多學生站出來說我不應該歧視別人，崗位無貴賤，今天我還就歧視了……以他們百年浙大的起點，我覺得他們的新起點低了，他們得過且過，我心疼。榮譽只屬於昨天，努力屬於今天，鮮花屬於明天，你們認為大學只是抱著來玩的心態，那昨天的榮譽與鮮花將隨著昨天逝去，接下來怎麼做——看自己」！

老頭子很洒脫，說完了話也不等掌聲，佝僂著低腰，緩緩地朝著位置走去。

「他媽的，老頭子真感人，讓老子覺得自己像個罪人」。拿著檢討書的上海暴發戶小聲的嘀咕了一句。不過很快被其他領導那墨守成規的發言，整的昏昏欲睡，其他的學生也好不到哪去，好不容易醞釀的情緒轉眼間分崩離析。老頭子開了幾十年的新生晚會，從一個普通教師慢慢到了副校長，清楚的知道並不能改變大多數人的想法，但能改變一個，他就感覺到今天的肺腑之言有了收穫。

「愛情專家，台上那主持的誰」？秦三代撞了下閉目養神的暴發戶，這位傳說在上大學前就有十幾次戀愛史的傢伙就是個現實中的百科全書，交朋友一流，用錢撒；泡女孩直接，開小跑，在如今這個社會，不說暴發戶本就不俗的長相，單單一身世界級的鞍，已讓他在一大人群中鶴立雞群。腦子尚處於短路的富二代抹了抹眼問：男的女的，前者不認識，後者不太熟，沒胸的女人一直不是哥的菜。

「老秦我三觀端正，對男的還沒主動到私下詢問的地步」。秦唐往他那邊靠了靠，在萬餘名學生中議論一女孩子，除了這暴發戶能坦然的論述胸與屁股，秦三代還真有些吃不消。暴發戶在打盹中逐漸清醒，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秦唐，「新生入學，大二大三的學長總借著學生會迎新，變著法子套新入學女生的電話，一來二去連人都騙了去，你倒好，來了個本末倒置，一來就想推學姐，雖然她因為沒胸未評上校花，不過聽說文學素養剛剛的強，還有一口好聲優，我看這娘們口~活一定好，請相信哥的專業，確定泡她」？

「泡她」！雖然是帶著笑出口的話，裡面卻有幾分堅決。在十八歲前，老爺子從不讓他禍禍女生，說那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十八歲了，儘管還是個半大孩子，起碼算是成年了，該懂得行為背後的責任，少年郎，挺脊樑，一時多少豪傑，待花開，莫等閑！能碰上一個看著乾淨，舒服的女孩，看似不難，可大框架下，沒有深刻的定義卻是不易，看著舒服的含義何在？正因為說不清楚，反而更顯得虛幻，看不見又摸不著。

上海暴發戶愣了片刻，見他來真的，來興緻了，從座位上收起懶散的身子，迷糊的雙眼爆發出陣陣火光，「我只知她叫秦素雅，學生會骨幹，聽說追她的人不少，她有沒有男人我不太清楚」。

「有男人了就放棄唄」！秦三代笑笑。暴發戶不樂意了，恨鐵不成鋼的說道：「有男人怎麼的，人們不是常說只要鋤頭揮得好，哪有牆角挖不倒」。秦三代搖了搖頭：「現在的房子澆灌的是混泥土，不一定挖的倒，即便我挖倒了，有一天也會被別人挖走，這樣的女人不是我理想的類型」。

「迂腐、古董，什麼年代了還找純真，不是哥說你，在這個社會就是我甩你，你甩我的年代，泡上了馬子開房是第一要務，男人嘛，在這方面吃不了虧，以後的事，見鬼去吧，人，現在活得舒坦就行，誰管以後」。暴發戶只覺得孺子不可教也，聲音不知不覺大了許多，這精闢的言論，立刻成為了附近男同胞的福音，305在上一次除了輔導員還蒙在鼓裡的脫衣事件，大部分班裡同學在詢問下都已心知肚明，此時又一爆炸式娛樂爆出，305想不出名都難，這次恐怕連那漂亮輔導員都記下了這個暴發戶的嘴臉。

秦三代還未練就秦一世古井不波的境界，覺得臉有點兒燒，規規矩矩端坐好了位置，上面的美麗女主持邀請新生代表上去發言，那位亂糟糟的老頭子起身阻礙了晚會繼續，徑自走到中間的話筒前，眯著眼，射出兩道攝人的光芒，「在新生代表發言前，我更想聽一聽另外幾個人的發言，有對比才有反差，我要讓你們所有人知道，江浙大學作為一所百年名校，並不是沒有一點規矩……那幾位『英雄』你們是要考考我老頭子的記性？好吧，如你們所願，中國社會學秦唐，中國社會學張立濤……」

「老頭子太狠了，這操蛋的大學，又被它給上了」。這是某位上海暴發戶的心底吶喊，被老頭子來這麼一手，輔導員、系裡丟夠了顏面，以後305宿舍，指定是系裡重點關注對象，稍有風吹草動，必將血雨腥風。

那位美麗的輔導員睜大了雙眼，她能在讀研中擔任本科生的輔導員自然有過人之處，如今……聽著台上衢州小男人的檢討，通過幾年努力學習積攢的威信將到了冰點，系裡恐怕會對她重新評估了吧！作為一個小女人，此仇不報非君子，呸，非女人才對。

上海暴發戶果然是走到哪裡都是一顆閃耀的星星，儘管這是國家高等學府，以他那一手拉風的開頭式檢討，頓時在新生中掛起了一道旋風，每個人都記住了一位叫做張立濤的拉風男人，做的那個事稱為一絕，寫的檢討同樣一絕，有他在，其他三人不過被當成了小小配角。

老頭子的心思沒人猜的透，如果是為了批評，暴發戶的拉風開頭指定通過不了，這不像是檢討，更像是榮譽，一份殊榮。睿智的老人就是這麼想的，七分檢討，三分榮譽，他不想社會冷漠的連個願意出手的人都沒有，儘管做的事不夠漂亮，如果讓人抓不到把柄……他也不單單是個冥頑不靈的老學究哦！

新生代表發言，台下近萬名新生以為自己看差了眼，又是那個傢伙，叫什麼來著，秦唐，秦朝的秦，唐朝的唐，又屁顛屁顛的走上台去，台下開罵了，靠，一宿舍的虎人，寫個檢討能寫成模板，讓所有人崇拜，這位更甚，剛念完了檢討，緊接著又代表近萬名新生代表發言，這光環照的太耀眼，讓他們這些螢火蟲只能躲在角落泛著燭光獨舔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