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物降一物 2
文明流氓
「嘿!原來你會說話,」老鷂子一愣,跳過去猛拍了巴兒的後腦勺一巴掌,「搖起來,搖起來!」
巴兒撅著屁股晃了晃。老鷂子滿意地笑笑,勾著他的下巴拉到跟前,色迷迷地盯著他,「他賣你還敢買?」
巴兒垂著眼皮哼哧了兩下,突然大叫:「汪汪!」
小廣一腳將他蹬了出去。
浪花不明白大家是什麼意思,直愣著眼嘟囔:「這有什麼奇怪的?我是先字輩,我們村有不少叫什麼什麼先的呢,還有叫神仙的,真的,騙你我爛腚眼兒。」
臭迷漢一把將浪花掀了個個兒,伸手就脫他的褲子:「讓我看看你的腚眼兒爛了沒有?」
小廣嘿嘿一笑:「這小孩有點兒意思,哪位抽空『崩』他一『鍋』。」
這下子浪花明白了,收緊屁股來回翻身:「俺不,俺不。」
小廣繼續逗他:「讓你姚哥每頓飯給你個饅頭,你干不幹?」
浪花還是那兩句:「俺不,俺不。」
小廣笑著揮了揮手:「這就對啦。嘿,這孩子懂事兒。古人云,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好好留著你的『處腚』,將來我幫你賣個好價錢。」
浪花嚶嚀一聲扭過身去:「俺沒聽見你朗誦了些什麼,不講故事拉倒,俺不聽就是了。」
小廣收起笑容,盯著浪花看了一會兒,無聊地搖了搖頭:「這都怎麼了?又是一個怪逼……喂喂,都給我聽好了啊,大人說話的時候小孩兒不許插嘴,誰他媽的插嘴,我直接讓老鷂子『崩』你們。」
老鷂子的臉色明顯地泛出痛苦來,他似乎覺得自己一下子變成了小廣的使喚丫頭,臉色像個到了大修期的電視機屏幕,黃一陣白一陣藍一陣,最後突然黑了屏。
小廣好像故意要讓他難堪,又重複了一遍:「孩兒們都聽見了嗎?再不聽話,你們姚哥說『崩』哪個就『崩』哪個,釘是釘鉚是鉚,決不含糊。」
老鷂子徹底沒了脾氣,閉上的眼皮下面像是在跑馬,簌簌抖動,緊閉嘴巴,硬是不吭,彷彿有個夾子在嘴唇後面夾著。
「這事兒其實也有誤會,」小廣盤起腿,乜一眼老鷂子,繼續說,「那天喝酒的時候,有個小孩指著坐在另一桌的蝴蝶,對我說,廣哥,看見那個綳著臉的小子了吧?他就是蝴蝶,剛闖起來的,愛誰誰,剛剛聯合小傑把吳胖子干挺了,聽說他下一個目標要進軍全港呢。他說了,他在衝鋒的時候,誰敢攔他,他就把誰的脖子扭斷。當時我根本瞧不起他,小屁孩子給嘴過年罷了。酒喝到一半的時候,我端著酒杯過去跟金高打招呼,因為以前我跟金高都在周天明的手下混過……算了,我簡單點兒說吧。金高喝了我敬的酒,跟我介紹蝴蝶,蝴蝶連站都不站起來,就那麼一舉杯子把酒喝了。當時我就惱了,滿桌子哪個敢對我這個態度?不過我忍了,沒意思,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麼,蝴蝶拎著一把磕掉底的瓶子,沖趙光腚就過去了,速度那個快呀,趙光腚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血人。當時我沒帶傢伙,剛那麼一猶豫,蝴蝶就抽出一把帶著軍刺的鉤子,指著往上沖的人說,誰上來我弄死誰。金高一手一把菜刀,兩個人就那麼大搖大擺地走了……」
「蝴蝶跟趙光腚是怎麼了?」我聽得有些緊張,這幫人怎麼說話不迭就動傢伙呢?
「還能怎麼了?屁事兒沒有,剛『上沿兒』的小哥就這樣,想砸幾個『老貨』自己挺起來唄。」
「後來呢?」我感覺脊背冷颼颼的,看來黑道也不是那麼好混的,沒有鐵布衫功夫那還了得?
小廣的眉頭漸漸凸了起來:「後來還不錯,蝴蝶擎著鉤子走過我身邊的時候還衝我笑了笑,說,廣哥沒你什麼事兒,繼續喝你的。還喝個屁呀?這酒沒法喝了。他剛走,我也走了。剛回家不長時間,趙光腚就派人來了,大訴其苦啊。也怪我多嘴,我說,這事兒我管定了。其實我還真的不想管,我媽整天罵我不『著調』,讓我別在外面惹是生非了,老人家要讓我考大學呢。我還不是跟你吹,上高中的時候,我在班裡排前三名。我的畫畫水平更厲害,知道當年我拜的師傅是誰嗎?算了,你不認識的。考大學的時候,我就差了三分,本來想複習一年再考,咱這性格不行啊,心野了,光想混社會去了。社會好啊,有小兄弟們捧著,有姐姐妹妹們圍著……哎,我怎麼發現我的腦子進水了?一說話就跑題,剛才這是說到哪兒了?」
這小子的確有這個毛病,說起話來跟跑火車似的,一會兒一個站,我笑道:「說到你要管這事兒了。」
小廣正了正臉色,眼珠子瞪上了屋頂:「對,是說到這兒了……哈,這題我還是得跑一跑。」
我被他古怪的表情逗笑了:「別難受啊,該跑你就跑你的。」
小廣猛地捶了一下大腿:「傳話,我最恨傳話的人!一傳話准變味兒。」
我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害怕我一說話,他又跑題了。
小廣好像在等著我對他的這句話下個結論,見我不說話,沒趣地橫了一下脖子:「傳話的人最可恨。我說這事兒我管定了,可我沒說蝴蝶這是『作』死,我要干挺了他呀。這話傳到蝴蝶的耳朵里,他受不了啦,領著一大幫人去了我家。當時我沒在家,是鍾世奎,就是有時候我跟你一起喝酒,他老是跟著去蹭的那個外號叫青面獸的。這幫人夠狠的,用刀背把青面獸的三根指頭給敲斷了,他們以為青面獸知道我在哪裡呢。也不巧,這當口我回家了……那陣血拚啊,」小廣的表情又古怪起來,歪了正,正了又歪,「我什麼都沒帶,他們全拿著砍刀,我就那麼吃虧了,被他們給砍得那叫一個慘啊……媽的,上帝說,凡動刀者必死於刀下!等著吧,我不會就這麼拉倒的。你記著我這句話,我不把蝴蝶和金高這倆混蛋弄進來給我贖罪,我就不姓陳,我跟著你姓,姓胡,叫胡來!」
「哈哈哈,」我被他逗笑了,「廣勝你可真有意思,好了好了,繼續,最後你把誰給砍了?」
「還有誰?趙光腚唄,」小廣翻了個慢騰騰的白眼,「我不打那些不夠碟子不夠碗的小螞蟻,就砍他。」
「明白了,原來是他罵你土鱉的,」我收住笑,問道,「把胳膊給他砍下來了?」
小廣搖了搖頭:「沒有,反正骨頭是斷了……」他似乎對趙光腚很是不屑,鼻子幾乎歪到了眼皮底下,「什麼破×玩意兒他?本來我被蝴蝶砍了,還真想借這個機會幫他也出一口氣。誰知道我剛養好傷,還沒等出手呢,他倒放出風來,說我被蝴蝶砸趴下了,連個屁都不敢放,是個土鱉。我土鱉什麼了?我那是想暫時老實幾天,讓蝴蝶放鬆警惕,也好砸他個出其不意,他倒好,頂著個臭嘴胡咧咧,生怕沒人知道我被人砍了。媽的,我不砍他砍誰?那天我砍完了他,直接去找蝴蝶,誰知道蝴蝶帶著他的傻弟弟去了嶗山。嶗山那麼大,逮都沒法逮他,讓他賺了。不過你看我的,我非把他弄進來不可。」
老鷂子蔫蔫地插了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啊,得饒人處且饒人。」
小廣斜他一眼,莫名地嘿嘿起來:「姚哥你行,肚量大得很。」
老鷂子一噎,哼了一聲不說話了,嘴巴張得像河馬。
小廣的眼神開始迷離起來:「算了,咱們不是一個頻道的人……不說了,一說起這些事情來我就犯癆病。」
又胡亂聊了一陣,班長過來干涉了:「不許互通案情,睡覺啦。」
小廣掃了還在騎車的寒露一眼:「哥們兒還玩造型啊,睡吧,睡足了覺,明天我教你開汽車。」
寒露如逢大赦,直接趴在了地板上,腦袋碰得地板砰砰響:「多謝廣哥,多謝廣哥。」
躺在被窩裡跟小廣探討了一陣白酒與啤酒醉了以後的區別,我便沉沉睡去。半夜,我夢見我回家了,我爸爸跟我大哥在家裡喝酒,滿桌子全是啤酒瓶子。我走過去想要給自己倒杯酒,我爸爸把我的手打開了:你滾蛋,你小子有什麼資格喝我的酒?滾回監獄里去,我們**家沒有你這個人了。我賴著不走,我說: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兒子啊,喝你點兒破酒有什麼?等我將來發達了,我給你建一座啤酒廠,天天管飽。我爸爸突然就變成了一個大啤酒罐,頭頂上咕嘟咕嘟地冒啤酒沫子。我忍不住了,捧著他的腦袋就喝上了,「咕咚咕咚,咕咚……」我的嗓子突然被嗆住了,呼吸一下子就停止了。
不對……有人在掐我的脖子!我從睡夢中猛然驚醒,眼前赫然是一張扭曲的臉:寒露!
寒露在掐我的脖子!
我奮力往外推他,推不動,他的力氣比我大了許多……
我喘不動氣了,巨大的窒息讓我的大腦停止了轉動,我感覺自己離死神越來越近了。
「啊呀!夥計,你在幹什麼?」是小廣的聲音,我的心一下子輕鬆了。
「不幹什麼,我想讓他死!」
「撒手!」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我的呼吸一下子順暢起來,寒露的手離開了我的脖子。
「打死你這個混蛋!」我看見小廣揮動一隻痰盂,沒頭沒臉地砸向寒露。
號子里的人全都起來了,大家有過約定似的,一蜂窩地撲向了寒露。
大門猛地打開了,梁所威嚴地站在門口,大吼一聲:「都給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