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再戰
二人又回到了起點,不過這回駱秋涼有了極大的劣勢。小腿上的疼痛比想象中要來的厲害,恐怕那根鋼針戳到了骨頭。不能再在林間逃竄,意味著她要一邊顧及腿傷,一邊與毫髮無損的雲眉正面過招。
如今她只有三分勝算。
「雖然雲眉開出的條件對我教來說但輸無妨,但我不能輸。我若輸了,整個仙樂教的氣勢就輸了,琴兒和肖墨還怎麼應戰接下來幾場。剛剛我們相互放過對方一馬,接下來不能有一絲託大。我必須贏,哪怕勝之不武……」
駱秋涼心思一陣轉動,忽然拿起金笛抵於唇邊,暗含內力吹響了笛子。
似哀求,似哭訴,凄凄哀哀,聽得雲眉好生心煩。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魔樂,剛想運功,便覺氣息不暢。心道:「如果再讓她這樣吹下去,我豈不是連出招的機會都沒有?」
雲眉不再運氣,屏住呼吸向駱秋涼慢步走去。卻見她一動不動,兀自吹笛,似乎並不在乎自己逐漸接近。
走到駱秋涼身前三尺之處,雲眉忽然運功出掌,頂著一瞬的氣逆,將這一招十足的掌力打向駱秋涼。這回她不打算手下留情,如果駱秋涼還是不閃避,必定身受重傷。
果然駱秋涼停下了吹奏,身子后傾,兩掌交叉接住雲眉這一掌。三掌相對,雖緩衝了些力道,但駱秋涼仍是被震得連退數步,腿傷一陣疼痛,險些摔倒。
雲眉心道:「小丫頭內力果然不如我,原來她剛剛吹笛只是故弄玄虛唬人,畢竟她不能一邊吹笛一邊與我過招。幸好是單打獨鬥,否則此時有人在一旁奏起魔樂,我又如何招架得住。」
探明了虛實,雲眉更加大膽、全力地進攻,而駱秋涼卻招招防守,下盤不穩,只能勉力支撐。
僧袍與白衫、拂塵與金笛,在白與黃的交錯中糾纏重疊,看得人透不過氣來。
雲眉猜想駱秋涼的腿傷最多能再堅持三十招,便穩紮穩打,消耗她的內力,想等她體力不支時一招將其擊倒,取其面具。
但又十招過後,局面卻與她想象的不太一樣。駱秋涼的內力不僅沒有變弱,反而越來越強。就連她的腿傷似乎也逐漸治癒一般,下盤漸穩,開始轉守為攻。
雲眉想不明白駱秋涼為何會有這種變化。
「難道她剛剛在保存實力、引我上鉤嗎?」雲眉不解,她唯一清楚的是,駱秋涼的笛劍越發剛猛快速,面具之下的目光也越發凌厲深沉,好似被人輸入了強大的內力一般,越戰越勇。
一時間,雲眉慌亂了手腳,這回換作是她被逼得連連後退。
這時,只見駱秋涼半蹲下身,一個掃葉腿將林中樹葉震起。緊接著一股強大的掌風呼出,裹挾著一團黃葉打向雲眉的面目。
雲眉甩開拂塵將擋住視線的樹葉掃開,剛看清前方,卻發現自己的下巴下方多了一件金色長物。
只見駱秋涼手持金笛輕輕向上一挑,「當」的一聲,雲眉只覺眼前一黑、一亮,面具掉在了地上。
雲眉甚至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的面具早就鬆動了,沒有察覺嗎?」
駱秋涼在雲眉耳邊笑著說道。她拾起地上的面具,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樹林。
雲眉在林中呆立半晌,總算明白毫髮無傷的自己為何會輸——太過於在意對手,卻忽略自己應該守住的東西。
繩子綁在光禿的頭上本就容易鬆動,而她連將繩子緊一緊的雙手都沒有。
樹林外圍觀的眾人見雲眉輸了,都是一陣皺眉唏噓。
駱秋涼走到居正面前,將雲眉的面具交到他手上,只說了三個字「我贏了」,便回到肖墨等人的身邊。
走出樹林的雲眉恢復了平靜。她承認自己輸了,也輸得心服口服。唯獨一點不明白,為何剛剛駱秋涼的內功會突然變強?
「有勞師太了。」居正還沒等雲眉說話,便先開口說道。
雲眉重重地「哼」了一聲,「老尼慚愧,輸了。冰艷,我們走吧。」她向門下弟子一擺手,便想離開。
居正攔道:「師太且慢,也不急於現在就走。」
「輸都輸了,我還留下來做什麼?難道要當著天下英雄的麵食言嗎?」
「這倒不是,只是四場比試只進行了一場,雖然……但貧道還是希望師太能先留下來,為我們後幾場出謀打氣。」
汪潮插口道:「就是就是,我們一起來,自然要一起走。我們蜀中各派還要仰仗師太主持大局。」汪潮門下弟子都未救出,他還盼雲眉能在其他幾派面前說些好話,讓他們幫忙救人。
南宮、公孫也一同勸留,雲眉雖心中有氣,但也只好留下觀戰。
卻說回到教眾身邊的駱秋涼一直未敢將面具摘下來,只因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一臉痛苦、滿頭大汗的狼狽之態。贏下這一場,她並非一個人在作戰,只不過除了仙樂教的弟子之外,別人都不知道罷了。
方才她在林中吹笛,並非故弄玄虛,而是在向蕭琴求助。
聽到笛聲,蕭琴立即明白了駱秋涼的意思,她趁周圍人都在觀戰,便悄悄從人群中撤出,退到了船上。
蕭琴向獨幽借琴進了船艙,奏起了那曲威力最強的《琴瑟和鳴》。不過此曲並非使用普通的奏琴方法奏出,而是秦南風所注那本《神奇秘譜注》上記載的一個特別的奏曲法——「秘音法」。依此法奏曲,只有懂仙樂心法的教中弟子才能聽到曲聲,其他人什麼都聽不見。因此此曲只會為己方助陣,而不會侵擾敵人。
蕭琴起初學習此法,只是為了黃鶯與南宮乙過招時,消除魔樂對南宮乙的傷害。昨夜蕭琴偶然跟駱秋涼提起此法,沒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場。
琴聲奏響沒多久,駱秋涼便感受到了仙樂對自己內力的激發。此曲不僅可以使人亢奮,還能麻痹傷痛。雖然這算是以一敵二才勝了雲眉,但駱秋涼並不覺得羞愧——「是那老尼先用暗器射我的!」
不過仙樂只能激發體內潛在的內力,卻不能增加自身的功力,這一場算是預支了駱秋涼大半的真氣,加上腿部受傷,再戰下一場恐怕會十分吃力。
蕭琴一邊為駱秋涼處理傷口,一邊低聲道:「今日恐怕你不能再出戰了,接下來無論對手是誰,都由我和肖墨應對吧。我們已經贏下了最有懸念的一場,無需再讓秋姐姐親自出戰。」
駱秋涼苦笑道:「我心裡清楚自己是怎麼贏的……果然六年多沒怎麼動武,武功退步了很多,打一個獨臂老尼都這麼吃力。」
南宮乙插口道:「雲眉師太的武功在武林中也算數一數二,就算對上我師父,也未必會輸很多,駱師姐在受傷的情況下還能贏她,已然不易。換做是我,恐怕早就支撐不住了。」
駱秋涼隔著面具瞥了他一眼,笑道:「既然二公子都這麼說了,那我就當自己寶刀未老。接下來琴兒要迎戰武當、南宮,但凡她有危險,你也不要藏著了。」
南宮乙點頭道:「這個自然。」
這時,忽聽居正說道:「第二場就由我武當出戰。」
眾人一陣歡呼雀躍,都覺得這場一定不會再輸了。
卻聽居正說道:「靈鈺,就由你代表武當與仙樂教比試一番吧。」他將手中的面具遞給站在人群中的上官靈鈺。
「是,掌門師叔。」
上官靈鈺戴上面具,向仙樂教眾人看去,似乎在等待她們派人出戰。
「居正掌門竟然不親自出戰?」
「居然只派個小輩,一點誠意都沒有……」
「什麼情況,難道武當有心放過魔教?」
眾人均十分不解,一陣議論紛紛,就連雲眉也道:「居正掌門,你難道不親自出戰嗎?老尼慚愧,輸掉一場。掌門若親自出戰,必定會勝,為何……」
居正輕捋鬍鬚,搖頭道:「武當與仙樂教結仇只因愛徒慘死,但徒兒已將催命琵琶殺死,也算是為自己報了仇。貧道不想再施報復,與小輩動手。靈鈺深得我師兄真傳,武功和劍法在年輕一輩中少有敵手,他也是小徒南宮乙的好兄弟,由他代表武當出戰向,於情於理於輩分,都是最佳人選。」
雲眉不悅道:「哼,居正掌門說了一大堆,也解釋不通。比武就是比武,還分什麼輩分。你就不怕他也輸給魔教?」
居正淡然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輸贏都很正常,只要儘力就好。」
「你……哎!」
雲眉畢竟輸了,也不好再說什麼。
南宮甲和公孫謹卻沒有反對。
南宮甲此番前來本就不是為了圍剿魔教,對於輸贏並不看重。而公孫家則確信自己會贏,便不在乎其他人的輸贏。
半晌過後,從人群中走出一個身材窈窕的白衣少女,手持一把暗紅色寶劍。她走到上官靈鈺身前,拱手說句了「請」,二人便一同向林中走去。
沒想到一日之內竟會兩次交手,蕭琴和上官靈鈺都有些無奈。
「靈鈺,讓我一把。」
二人走進樹林稍微深一些的地方才停下來,蕭琴開口低聲說道。
「真沒想到你開口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要我讓你……以前我們比武,我稍有退讓你就會不開心。怎麼入了仙樂教,你就變了?」
「因為我不能輸。你有心讓我,我可以讓你輸的體面一些,否則……」
上官靈鈺輕笑一聲,「否則怎樣?我倒想瞧瞧你怎麼贏我。聽好了,琴兒,我贏了,你答應我做的事情就是離開仙樂教。」
「那我更不能輸了。」
「入仙樂教對你究竟有什麼好處?」
「沒什麼好處,只不過覺得有趣罷了。」
「南宮乙呢?他也同意你入教嗎?」
「他……陪著我。」
頓了半晌,上官靈鈺才咬牙道:「南宮乙真狡猾!他人呢?」
「他一直在我身邊,必要時便會露面。」
「你們……」
「喂!你們還比不比了?」林外一個漢子忽然大聲喊道。
林中二人低聲言語,一動不動,看得林外眾人有些不耐煩。
二人都清楚,不得不動手了。
蕭琴向後撤了一步,將暗紅的劍身拔出,用劍尖挑起地面上的一團銀杏葉,揮劍斬去。
碎葉飄零,散落在二人純白的衣服上,甚是好看。
「這招揮劍斬落葉是你教我的。還記得我家後山有一片楓樹林嗎?你曾帶我去林間比劍,跟我描繪秋天火紅的楓葉隨風飄落有多麼美。那時我眼睛看不見,不知怎個美法,你就讓我站在樹林間,然後拋起一團紅葉揮劍斬去,葉子都落在我的頭髮上、身上。你說那場景很美,我似乎也感覺到很美。但真正的落葉之美,果然還是要親眼看見才能體會到。」
上官靈鈺自然記得那幅美景——一襲白裙著身的蕭琴站在火紅的楓葉林中,閉著眼睛,仰面感受著散落下來的楓葉,就像等待揭開蓋頭的新娘一般美麗動人。
落葉又有什麼美,美的還不是那其中的人。
上官靈鈺才意識到,自己從未誇讚過蕭琴的美貌。他一直在對一個眼睛看不見的人,保持著最大程度的剋制和矜持。
「為何她此時會跟我說這些?」
上官靈鈺想不通,也來不及想。當黃葉全都落地時,一道暗紅的劍光在他眼前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