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酒醉
堠館人稀夜更長,姑蘇城遠樹蒼蒼。江湖潮落高樓迥,河漢秋歸廣殿涼。月轉碧梧移鵲影,露低紅草濕螢光。文園詩侶應多思,莫醉笙歌掩華堂。
日復西斜,月上枝頭。曲折蜿蜒的長廊,僻靜寧遠的凝香閣,僅有的餘暉灑落一地,滿地燦金,青石台階上長滿青苔,有匆匆腳步聲在空廊中回蕩,木屐的踩踏聲如催命曲,驅散了夏日的昏昏睡意。
一雲鬢黃衫的女子背靠紅柱,一腿微曲,一腿伸直,如綢般的黑髮半倚著,遮住了額際。未施粉黛的臉上浮上兩團紅暈,眼睛閉著,時不時拿起右手邊的瓊漿玉露往嘴裡灌。
「燈火如豆夜漸涼,水波未平漣漪盪。山月不知人心事,簫聲嗚咽斷情殤。」
衣衫被風吹起,如玉似的頸肩暴露在空氣之外,頸肩之下的白肉若隱若現,令人浮想聯翩。
「小姐,小姐。「腳步聲越來越近,近的將原本這份靜逸的美好打斷。女子睜眼斜瞄,遂面無表情地繼續灌酒。
「小姐。」玉娟氣喘吁吁地飛奔到此,一把奪過女子手中的酒壺,面露欣喜。「小姐,姑爺回來了。」
「玉娟這種話不用亂說。」被奪了酒壺的女子並不氣惱,用手絹擦拭了下嘴角殘留的酒漬,漫不經心地說道:「他怎麼可能回來,他早就死在戰場上回不來了。哈哈!」
說道後來女子自顧自笑起來,嬌小可人的臉上噙著淚,亦夾帶著一絲落寞。她沒有聽錯吧,他怎麼會回來?他不是早把自己忘在角落了嗎?
「小姐。」玉娟嗔怪地看了女子一眼,聲音提高了個度。「姑爺是回來了,而且就在大門外。小姐還不梳妝打扮迎接姑爺。」
「梳妝,打扮?」女子嘴邊綻開了一朵花,笑聲愈加放蕩不羈。「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可他連看都不願看我一眼,我打扮的那麼好看又有何意?」
女子搶過玉娟手中的酒壺,一仰頭將酒壺中的酒統統倒入腹中。腥辣的酒引的胃裡一陣發苦,女子忍不住對著牆角乾嘔起來。
「小姐。」玉娟看著心酸,一抹眼淚,將女子攙扶起來。「小姐你這有是何苦,就算在不得寵,也不能傷了自己的身子啊!」
「玉娟,你不懂。」女子素麵朝天地望著漆黑的夜幕,稀疏的光芒刺眼,鼻尖一酸淚滾滾而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願長醉不復醒,醉生夢死也不願看到他與其他女子摟摟抱抱。我知道他不愛我,可我就是捨不得放手。玉娟,你說我該怎麼辦?」
女子一字一頓,聲音嗚咽,絲絲入扣,滿腔酸楚不得抒懷。眼看暮色越來越濃,那藏在心中的淚終於忍不住,點點滴滴落在塵埃中,似杜鵑啼血,若殘花枯顏。
竹林深處,一雙黑瞳閃耀著異樣的光芒,女子月下含淚的畫面不偏不倚進入他的視線範圍。
身後,一紫衣男子單膝下跪,用商量的口氣說道:「少主,要不要去看看夫人?」
「不必了,此刻我去只會攪了她喝酒的興緻。還是等明天吧。」男子抬手,一襲黑衣蘇綉虎袍在風的吹動下簌簌發響,月色朦朧依稀照到男子一半的臉,龍章鳳質,氣宇非凡。
聲音淡淡,如玉石輕叩,穩重有力:「鄭凡,我有好久沒見姓楚的小子了。你去楚府通報聲,說我在書房等他一敘。」
「是。」
且說山野下,余馨月興緻勃勃地聽完北虞明浩所說的故事。悲愴之餘還帶著莫名的感慨,好似她便是話中人,親身經歷那一段凄慘的荏苒歲月。
夜色漸濃,火光忽閃忽現,猶似鬼火幽幽地在本就詭異的地方飄蕩。膽怯的女子拉扯著同門師兄的衣衫,一步步極為小心地向前走著,卻不妨前頭早有人瞄上了他們,嘴上一抹得意地笑容,通常是勝利的送給死人的笑。
「啊!」女子驚魂未定的叫一聲,緊拽著男子的衣衫不放,聲音低低地,帶著顫音:「師兄,我們先回去吧。這個地方實在是太恐怖了。我害怕。」
「師妹別怕,師兄保護著你。」男子一面勸慰著女子,一面回頭對手下說:「警惕周圍,一有風吹躁動就格殺勿論。」
「哼。晚了。驪山派的弟子你們還是去陰間報道吧。」桀桀的笑聲響起,人影與黑夜混淆,一把雪亮的大刀迎面劈下,如切西瓜一樣切開最近人的喉嚨,鮮血如注噴了男子一臉。
男子臉色霎那蒼白如紙,一手將美嬌娘摟在懷裡,聲音顫顫,兩腿發軟。「你…你們想幹什麼,知不知道……」
「呵,我管你是什麼。先殺了再說。」說著帶血的刀子再一次襲來,直衝著男子脆弱的脖頸而去,凌厲的攻勢讓男子一退再退,眼開就要退到樹旁,心一狠將女子推到刀尖上。
「啊~」女子慘叫一聲,眼珠瞪大,絲毫不相信自己託付終生的男子竟在性命攸關之際將自己推出,泛著寒光的刀刺入腹腔的霎那她滿是不甘的眸子中藏著無邊無盡的恨,血如泉水般噴出將衣衫染紅,將心中的那絲愛意抹滅。「為什麼,為什麼?」
她如風箏般倒下,手卻抓著男子的衣衫不放。至死她都不明白為何前一刻還深深愛著自己的男人,竟會對自己出手!也許這一輩子她都沒有看懂他。
「哎,這男子真可恨。」余馨月親眼目睹刀子刺入女子腹中的片段,心中澀澀的,竟有一絲不忍。明明自己是觀棋者卻不免想到若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該如何,看來所謂的愛情也不過是說說的、大難到頭各自飛才是真理。
北虞明浩道:「可不是,所謂的名門正派也不過是一肚子男盜女娼,欺善怕惡,滿口仁義道德,一天到晚帶著仁善的面具招搖撞騙,到死的那刻才將本性暴露。讓他一刀死了還算便宜他了。」
暮色中,北虞明浩的臉隱隱約約看不真切,余馨月回首隻看到半個腦勺:「話也不是如此,水至清則無魚。若每個門派都清正廉明,恪守尊規。那這世界才要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