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落花風雨不同歸

第八十二章 落花風雨不同歸

兩人出了成衣鋪子,傅臨淵著實好奇,向她問道:「你為何如此執著於紅衣。」風棲鸞道:「好看呀!怎麼你覺得不好看嗎?」

傅臨淵覺得自己有些犯蠢,女子著衣除了漂亮,哪裡還會有別的理由,忙道:「好看,你穿紅衣很好看。」

風棲鸞很開心,道:「宸哥哥也這麼說。」

「嗯?」傅臨淵聽的一頭霧水。

「就是帝君。」風棲鸞跟他解釋,「我自小與帝君長在一處,私下裡不以君臣相稱。可是他現在生我氣,怎麼也不肯見我。」思及沈昱宸,她的神色又黯淡了。

傅臨淵安慰道:「帝君不是不願見你,只是不舍,倒不如不見的好,待你再回都城,必然與你相見。」

外頭天色已全暗了下來,風棲鸞趴在一座小橋的石欄上,一眼望過去,臨水而居的青瓦屋檐下,都打起一盞燈籠,已褪了深紅的顏色,綽綽光影映在水中恰似舊年上元夜都城河裡的花燈,悠悠蕩蕩,不知飄往何方。

「我聽說豐都有座蘭橋,景緻格外的好,到底是怎麼個好法?」她的聲音寧靜安和,只覺得眼前這流水浮燈也是如幻的美。

「豐都好的不僅僅是蘭橋,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滿城飄雨如酒醉,落花繾綣不須歸。豐都是數百年與世無爭的紅塵樂土,蘭橋美在傳說,須得身臨其境才可會意。」傅臨淵神色溫和,豐都的一城一景俱在他心中。

「這樣啊。」風棲鸞淡應了一聲,無意追究,又道,「晚了,回去吧。」

回客棧途中有幾個孩童正歡歡喜喜地在放孔明燈,真像是一輪昏黃的月緩緩升上天去。風棲鸞瞧著有趣,也拿了一個在手上,點亮燭火,托著它緩緩升起,夜色微光里,容顏如瓷細膩生光,卻在這薄光里露出些恍惚神色,傅臨淵就站在她身後安靜守候,不知今夕何夕。

回到客棧,風棲鸞毫無睡意,此時不由得承認了傅臨淵所言是有幾分道理的。打開窗戶,四周寂寂無人,俯身從窗中出去飛身上了屋頂。躺在黛瓦之上,一手擱在腦後枕著,一手壓在腰腹之間,仰看疏星朗月。

「風姑娘還有這雅趣,上屋頂來看月亮。」這是傅臨淵坐在她身邊的第一句話。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她的行蹤有那麼容易被發現么?

傅臨淵道:「風棲鸞,你知不知道在月朗風清,一道紅影突然飛起,像是百鬼夜行里的妖魅。」

「放肆,本姑娘名門之後,你竟說我是妖魅,要像也是像神女。」風棲鸞橫在腰腹上的手輕捶了他一下,露出雪腕上一片銀光。

「素玥銀環。」傅臨淵望著她手上被一根細小紅絲線繞起來的五隻銀環,古樸凝重,光澤冷寒。

風棲鸞抬起手晃了兩下,道:「是啊,這銀環會引來不少人爭奪,我便將它束起,沒了聲響別人也就發現不了,少了許多麻煩。」

「你今日看似很高興。」傅臨淵突然說出一句,一入夜,她就冷淡了下來。

風棲鸞笑道:「看似高興?不是啊,我今日是真的高興,我就只剩下這幾日做風棲鸞了,當然得好好把握,風棲鸞是靖朝的皇室貴女,我若不高興,會有很多人跟著提心弔膽的。」

傅臨淵深以為然,也就不戳穿她笑語里的落寞,微笑道:「高興就好。」

「你知道嗎?他們都叫我鸞兒,以後我就不能用這個名字了,離開都城之後,我覺得一個人很孤單。」風棲鸞望向他,真心說道,「傅臨淵,我很感激你,謝謝你陪我。」

傅臨淵回她一句:「榮幸之至。」原本只是為了完成對柳清持的承諾,安全送她到落櫻閣,不料竟一見如故,風棲鸞洒脫而不失真性情,此時倒是心甘情願了。

望著風棲鸞額間墜著的紅鸞,他思索道:「紅鸞于飛,既然你以後不能叫風棲鸞,那便謅個號,讓人稱你作紅鸞女如何?」

「紅鸞于飛,聽著不錯,就這麼叫吧。」風棲鸞欣然同意。

二人在屋頂上暢談一夜,何時閉眼的都忘了,只記得次日清晨被瓦上的露水潤濕了衣衫,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回房梳洗去了。趁著清早空氣清爽早些趕路,才出了小鎮,又見一片連綿不絕的深淺綠色青山,風棲鸞意興正高,要同傅臨淵賽馬。傅臨淵自然相陪,也不讓她,遙遙領先,在前方等她。

風棲鸞道:「我這是在馬上吃了虧,你那匹是良駒,自然比不得。」

傅臨淵卻不留情,只是笑她:「知道馬不行,還敢跟我比,輸了就是輸了,哪來那麼多理由。」

風棲鸞輕哼一聲,自駕馬越過他走了,傅臨淵隨後跟上,放緩了速度與她幷駕而行。如此過了幾日,兩人縱馬高歌,一路上甚是快意,路程也越來越臨近豐都,從豐都可往霽月城落櫻閣。這一片春夏之交多暴雨,他們二人行至半路,就被突如其來的大雨淋了一身,只好匆匆止住行程,躲進路邊供行人歇息的草亭避雨。亭中已有了五個手握鋼刀的男子,一個年紀稍長,鷹眼勾鼻,有些戾氣,一個面色和善,剩三人都是年輕男子,俱是普通的江湖人裝扮。

兩人進去之後,原本狹小的草亭顯得更擁擠了些。風棲鸞挽起袖子,擰乾衣裳上的水漬,一身濕噠噠的,甚是難受。傅臨淵也比她好不到哪兒去,深藍織錦外衫上濺了不少泥點。傅臨淵突然將她拉至身側,不動聲色的撫平她的衣袖,一手從懷中取出塊帕子,為她拭去臉上的水滴,隨口道:「淋了雨已是狼狽,再衣衫不整成什麼樣子,忍一忍,雨停了咱們就出發。」

風棲鸞一時被他這般溫柔的動作嚇到,偷偷掙開了被他握住的手腕,即便是隔著衣袖也感受的到他掌心的暖意,只道是奇怪。傅臨淵面色如常,看不出來什麼。

在草亭中等了許久也不見停,雨勢越來越大,從兩邊山嶺上流下的泥水匯聚一處。傅臨淵向四周望了一眼,對風棲鸞道:「不好,此處地勢低平,又恰好在斜坡處,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只怕會有滑坡,須儘快往高處轉移。」

「好。」風棲鸞信他,立即點頭應允。

傅臨淵照原話轉告了亭中另外幾位,欲帶著風棲鸞先行一步,不料那鷹眼勾鼻的長者竟說要一起同行。傅臨淵只當作沒聽到,拉著風棲鸞沖入雨中,往高處走去。

風棲鸞眼角往後一瞥,悄聲道:「他們跟上來了。」

「不相干的人不用理會。」傅臨淵拉著她愈加快了腳步,到了一個安全的小坡上方才停下,脫下外衫舉在她頭上遮雨。

那五人也不慢,緊跟而來,尚有一個年輕人動作稍慢,跨上最後一步時滑了一跤,又滾了下去,此時山洪暴發,泥石俱下,不消片刻就將那人埋在了底下,生死不明。

風棲鸞一聲吸氣,望著那滾滾泥流,惋惜那人就這樣丟了性命。傅臨淵以為她害怕,便拉著她後退了一些,「不怕,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她搖頭道:「我不怕,只是這人命也太脆弱了些。」

「普通百姓便是如此,微薄之力哪裡抗得過天災人禍。」

風棲鸞便不說話了,待雨停了,已過了小半時辰,滿目狼藉不堪。二人慾走,不料竟有一人攔在身前。

先前那鷹眼老者一雙銳目直盯著風棲鸞,道:「兩位且慢,老夫方才看見這位姑娘手上的銀環特別,敢問可是失傳已久的素玥銀環?」

風棲鸞算是明白了傅臨淵先前那般動作為何了,原來是她的素玥銀環露了出來,他是在替她遮擋。

傅臨淵隨即道:「閣下怎的這般無禮,不想著救你們的同伴,竟問一年輕姑娘的飾物,我二人還急著趕路,告辭了。」

「慢,借老夫一觀,若錯了,我等定當賠罪。」那老者又上前逼近一步,剩餘三人竟成包抄之勢,將他們兩人困在了中間。

傅臨淵神色漸冷,低聲道:「你先走,等會來尋你,你有傷在身,我不想分心。」

不等風棲鸞答應,手中外袍聚力一卷便將南邊角上一個年輕人掃下坡去,同時一手將風棲鸞送了出去,另一隻手中掌心已抽出了隨身匕首。風棲鸞明白此時處境,也不客氣,提氣拚命逃跑,心中別提有多慪了,若非那日她在曉風樓外與母親隱衛交手留下的內傷還未痊癒,豈會被這些人欺負,暗怪自己大意,方才在草亭中還是露了銀環出來。

忽聞身後生風,風棲鸞朝後一看,竟是那個看似和善的大叔追了過來。風棲鸞瞬時怒意陡生,她何時被人這般欺負過,悄悄解開了腕上銀環,突然止步,迅雷之勢往後突發殺招,銀光輕劃過那人的脖頸,一道細小的血痕噴射而出,就此結果了他。銀環回腕,滴血不沾。素玥銀環上記載了玉蟾仙子的一身絕學,本身又是天下第一暗器,出手必要見血才能平息,縱她此時再不濟,也不能辱了先師之名。

風棲鸞停下喘了口氣,這一殺招牽動了她的內傷,只覺得疼的要命,又咳出些血來,尋思著在近處找個地方等傅臨淵,搖搖晃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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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浮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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