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白日登山望烽火

第九十七章 白日登山望烽火

藏室之中無白日,只有黑夜,故不覺時間流逝。饒是如此,柳清持將梁族卷宗看完也已到了深夜,坐著馬車出來,回到宮中,正見一輪明月高懸。

沈昱宸已在羅浮園中等著了,「回來了,可發現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柳清持倒了杯茶,淺啜了一口。

沈昱宸早已料到是這個結果,笑道:「關於梁族,你直接問浩陵就夠了,無須親自查探,若是連異處都察覺不到,他在指點江山閣也待不了那麼久。」

「嗯。」她淡淡應了一聲,「就是沒有動靜才可怕,顧恆分明暗中有動作,可是卻查探不到。」

「靜觀其變,清持,你並非沉不住氣的人,這兩日有些急躁了。」這也是沈昱宸奇怪的地方,還真是第一回感覺到她如此的心緒動蕩。

「涉及慕家,難免上心些。」她雖從未去過慕家,卻到底不陌生,無法毫不在意。

沈昱宸頗有些不滿,「涉及我的時候,也沒見你上心過。」

「你又不會出什麼事。」柳清持低頭一笑,還不夠上心么,兩年前的河雙城疫難,費盡心力替他醫治難民,去年回家,不惜頂撞父親,她從小就不輕易落淚,那一日卻情不自禁,若非擔心他,她取了琴那日便可遠走高飛,哪裡還會撞上去給他抓個正著。只是這些,他都不知道。

沈昱宸正瞥見她唇角一閃而過的笑影,「再深的情也是渴望迴音的。」

「言下之意是,得不到迴音,你就要移情了?」

「不會。」沈昱宸搖頭,即便只是戲言,他也不會胡言亂語,玩笑要適可而止。

柳清持抬眸見他一臉認真的模樣,起身隔著張茶桌,上半身緩緩向他靠近,在他耳邊吐氣如蘭,悄聲道:「那我也不會。」

說完便向後退去,沈昱宸何止快她一步,立刻起身將她圈在懷裡,柳清持偏頭躲開那即將落下的親吻,「我身上不舒服。」

沈昱宸頓了一頓,依舊不停,細密的吻落在她眼角眉梢,好一會兒才抱起美人走向內室,「騙我也該找個好點的理由,不久前用過了,當我不會算時間么?」

「上次是騙你的,這次是真的。」柳清持認真地解釋,使勁推了推,沒推動。

「不信。」沈昱宸欺身而上,同一種騙術還想騙他兩次,也就是仗著他心疼,不願意勉強。今夜可是她主動來招惹,焉能放過。

很快,沈昱宸又起身了,望著身側的人兒,一言難盡,「你……」

「我提醒過你了。」柳清持眼底藏笑,毫無愧疚之意。

「這樣的玩笑以後少開,身體不適,就莫要來招惹我。」沈昱宸拉上她的衣衫,獨自去了外間。

柳清持梳洗完畢,才又躺下,在藏室里待了一日,是有些累了。聽著外間沈昱宸無比清晰的呼吸聲,今夜想必難眠了。

此次以梁族謀害祈王愛子的名義出征,唐老將軍親自壓陣,老將軍對於二十多年前招降梁族一事耿耿於懷,一場仗還沒打完留個禍頭,讓老頭子這麼些年一直沒能歇口氣,時刻保持警惕,此次無論如何,梁族必滅!

因著隔壁梁族舊城兵臨城下,碧水城也人心惶惶,時而有些流民逃難而來。天災人禍,百姓何辜,碧水城民風淳樸,兼之流民不多,便也不會拒之門外,只是撥了好些人於城門處仔細盤查。

沈雲岫奉命督查碧水城,若是從前的碧水城那就是個閑職,可如今情況不同尋常,自然要上心些,每日看到不少老弱婦孺皆是拖著一身病體奔波,竟到老還要背井離鄉,苟延殘喘,心中難免沉重。

戰事一觸即發,唐老將軍領兵自有一套,二十餘年無一日敢懈怠,梁族當年不戰而降,是以不知其戰力幾何,一戰方知卧薪嘗膽,只為今朝。逃難百姓蜂擁而入碧水城。沈雲岫協助城主疏通,想起之前阮和帶來的話,碧水城有異,莫非就是指難民么?兩軍交戰,有百姓逃難無可避免,城中是忙亂了些,倒也還可以控制。

前方戰事愈發吃緊,不料半月之後,碧水城中卻毫無預兆地爆發了一場驚天瘟疫,幾乎是當年的河雙城疫難重現!沈雲岫終於明白那所謂的碧水城有異所指為何了。一群老弱之徒看似毫無用處,身上帶著些病症也無人在意,可就是這身帶絕症之人混入城中,豪無預防地傳播開來,短短數日,使得一城百姓陷於水深火熱。

碧水城主立刻下令閉城門,先前疏通之路全部堵塞,遣人快馬加鞭火速將消息火速送往都城。幸好碧水城中尚有一位國醫聖手李大夫,先前河雙城疫難多虧他妙手回春,是以疫情發現的第一時間,便去將他請了回來。

消息傳到都城,疫情早已控制不住,先前有不少難民疏通到了周圍的城池,一時之間,積在嘉寧殿中的報憂奏摺壓了厚厚一疊,其中又以碧水城的情況最為嚴重。

「可惡,竟用如此惡毒之法傷我百姓,毀我根基!」沈昱宸聞信大怒,想到那些無辜受難的百姓,誓要將顧氏一族挫骨揚灰。

宋浩陵上前道:「帝君,當務之急是即刻著太醫前去醫治,安撫民心,此時數城皆封了城門,百姓不得出,若不及時安撫,後果不堪設想。」

沈昱宸目色一冷,「命太醫院立刻準備,即刻去請王叔入宮。」

「且慢,」宋浩陵攔住欲去穿旨的內侍,「祈王不能去,請帝君收回成命。」

祈王是先帝最信任的臣子,手中握著軍權,是靖朝的最有力的頂樑柱,之前為雲岫擅自離開都城也便罷了,如今正是動蕩之際,祈王必須守在都城。

「宋浩陵,你未免太越矩。」沈昱宸目光如利刃。

宋浩陵坦然相視,「請長寧公主前去安撫百姓。」

整個靖朝最有份量的三個人,國君不可能離朝,權衡利弊,無論如何,曾經呼風喚雨,而今退隱的長寧公主才是最好的人選。

「放肆。」沈昱宸怒斥,「長寧公主退隱多年,不便擾她。」

長寧公主,早已是病體纏身,時日無多,這一去碧水城,焉知還能不能回來?

宋浩陵道:「臣知帝君仁孝,可必須要這麼做,家國天下,帝君心中有數,祈王心中也有數。」

沈昱宸默了一默,道:「去將此事告訴長寧公主。」

他知道宋浩陵說的在理,姑姑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再憐惜姑姑,王叔也不會聽他的。宋家出帝師,果不其然,總能在國君不冷靜的時候,潑一盆冷水。

長寧公主自然曉得其中厲害關係,義不容辭,立刻命人拾整行裝,儘快出發。

情況來得緊急,不消多久就傳到了羅浮園。柳清持默不作聲地收拾了行李,輕裝簡行,去嘉寧殿辭行,一個字的廢話也沒有,直言要與長寧公主同去碧水城。

沈昱宸當然不會同意她去涉險,「姑姑去碧水城是不得已,你去做什麼?好好在宮裡待著,不要再鬧著要去了。」

「我沒有無理取鬧。」柳清持很清醒,「我的醫術派的上用場。」

沈昱宸道:「太醫院傾巢而出,恰巧當年控制住疫情的那位民間大夫也在碧水城。」

「那位李大夫的藥方是我給他的。」柳清持靜靜地望著他,「孰輕孰重,你該分得清,一己私慾敵不過滿城百姓的性命。」

「我就只有你這一點私心,為何連這也不願成全我?」沈昱宸心中已燃起了怒意,親手將愛人推向險地,可曾想過對他又是何等的殘忍?

柳清持別過頭,不願再與他對視,「你的身上不能有半分污點,比起那些苦於疫情的百姓,這點私心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原來如此。」他冷冷勾唇,「那就勞煩你了。」

柳清持心中一顫,轉身出了嘉寧殿,倉惶失措,奪路而逃。這些讓他難受的話,她不想說的,可是已經沒有時間讓她慢慢勸了。

一路慢慢走到隔水亭,站在岸邊好一會兒,才上船回了羅浮園。著人去與長寧公主傳個消息,告訴她明日同行。早早歇下,養足精神,此去千里,車馬勞頓,可有的忙了。

沈昱宸氣極了,說服他的辦法有許多,為何她偏要挑這最傷人的法子?傷人傷己,何其愚笨!忍耐著生了半夜悶氣,還是踏著夜色去了羅浮園,放輕動作進了她的屋子,卻見他挂念了一晚上的人兒早已躺下安睡,不由得嘆息,竟是如此狠心,半點對他的留戀也沒有。心裡鬱悶非常,也不會在這時擾了她,看了她一會兒,便悄聲去了外間歇下了。

次日天初亮,柳清持便已起身,換上了她在外遊盪時的裝束,有紗笠遮住了大半個身子,便對著鏡子將頭髮束起,行事方便。忽然,鏡里映出另一張熟悉的臉,她手中的動作不由得停下,「你不生氣了?」

「氣,怎麼不氣,只是不能在這個時候同你計較。」沈昱宸道,「你為我在外奔波,我卻一門心思同你置氣,還不至於糊塗成這樣。」

柳清持對著鏡中的人影微微一笑,「謝謝你!」

謝他每次都能夠理解,放下他自己的驕傲,包容到無所不容。

「我並沒有說就這麼算了,你想的太天真,回來再算賬!」沈昱宸涼涼道。

「好,我一定回來。」柳清持轉身環住了身後的男子,他怕自己一去不回。

沈昱宸輕輕攬住她,「一定要平安歸來,那地方不太平,我派南羽跟著你,護你平安。」

「不行,」柳清持立刻拒絕,「換一個人。」南羽是帝君的貼身護衛,絕不能離開他身邊。

「我在宮中不會出什麼意外,有南羽在,我才放心。」沈昱宸道,「這是我最後的讓步,你若執意不肯,今日也出不了這個門。」

柳清持便不再與他爭,爭也無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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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浮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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