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輝煌

九月，雖然名義上已經是秋天，然而天氣似乎還沒有自己身為秋天的自覺。烈京作為一個北方城市，四季都像作者一樣缺乏應有的節操。春天常年消極曠工，消極到只能用「理論上存在」來形容，夏天總是無視自己的地域全力與南方比拼高溫，且經常獲得勝利，到了冬天，很好地解釋了什麼叫做「壓倒性的存在感」。

相比之下，秋天倒還算勉強能夠算作在合格線內，不妨給他一個鼓勵的笑容吧。

烈京普通學校開學的時間多數都是九月一日，這倒不是因為有什麼特殊的意義，每件事情都要深究其意義的話，這世界會變得非常乏味。

今天是個標準的晴天，整日的平均溫度照樣很熱，幸好清晨戶外的空氣已經開始帶有清爽的涼意。再過一個月，或者大半個月，涼爽就要開始逐漸轉變為蠻不講理的寒冷，令人精神百倍的清風也要被凜凜如刀的寒風所代替，所謂青春苦短，大概就是如此。

所以街上的人們大多數都很珍惜現在的幸福時光，這是在北方城市生活多年所帶來的默契，如果說有誰在這個時候還在昏昏噩噩，那一定是還有大把青春值得揮霍的年青人。

年青，總有些這樣那樣的特權。

「大哥好！」

「嗯！」

肩上披著白色學校制服的高大漢子威武地在一群形象各異的不良少年之間大步前行，周圍的小弟們要幾乎小跑才能跟上老大的步伐，不是他走路的速度都多麼快，只是因為身材高大的緣故，兩步等與常人的三步。

不良少年的數量隨著行進的距離變長還在逐漸增多，不一會就聚集了十人左右，有些隨身背著木棒鐵管等東西，還有一些把校服用剪子剪得奇形怪狀，還要穿上大大小小的金屬環，當然，更多的是沒什麼個性的傢伙們，雖然是不良少年，實際上也不過是普通的學生而已。

眾星捧月般被圍在中間的老大，除了那身校服沒有端正地穿在身上以外，其餘地方看起來倒是比周圍的不良們正常許多，所謂層次上的差異正是如此。

這是個相貌比實際年齡看起來滄桑十歲左右的老大，單論臉其實並不怎麼顯老，罪魁禍首是偏黑且粗糙的膚色以及相對來說分佈比較密集的青春痘，以及那對看起來像兩條士力架的濃重眉毛——那眉毛的感覺尤其微妙，明明是眉毛而已，卻彷彿擁有極為精緻的立體感，讓人忍耐不住很想去把它取下來，一個人身上有一部分能夠散發出如此強烈的風格很不容易，因為這能讓人過目不忘。

十七歲，還是高中的年齡，儘管外表根本看不出來。

過去的幾十年隨著法律的不斷修正改變，對未成年人的保護已經超越了縱容。

這是整個世界的趨勢，也是社會的趨勢，即使已經意識到在諸多法律條文的羽翼之下不斷變得放縱任性的部分青少年已經成為了社會的危害，卻難以從根本上解決。

荒廢學業，打架鬥毆還不算什麼，有過明確犯罪行為的不良少年已經在同齡人中佔了百分之三十以上的比例。

再這樣下去，帶來的只有災難。

「大哥，這就要去學校嗎。」

一名染著金髮，唇邊塗著漆黑陰影，看上去分外猙獰的不良少年右手插在褲袋裡，左右不斷拋玩著短短的小刀。

「哼，開學不去的話，恐怕有些傢伙也要開始蠢蠢欲動了吧。」

老大下意識地搓了搓雙手，似乎對那些「蠢蠢欲動」的不明人士還有些期待。

「大哥，實際上昨天已經有了。」

「哦？比預想中來得快么？愚公山還是高弦的？」

這群學生所屬的「北罡高中」與「愚公山職業技術學院」以及「高弦藝術學院」有著如同世仇般的地域糾紛，互相鬥爭已經長達十年左右。在今年，北罡的實力突然有了飛躍般地上升，促使了愚公山與高弦秘密地達成了聯合，然而即使如此，也很難壓制住北罡的勢頭。

「好像是西區外智王星高中的人……」

說到這裡，金髮的不良少年略微遲疑了片刻，彷彿其中有什麼不確定的變數。

「沒看錯？」

聽到智王星高中，老大那兩根看似堅不可摧的眉毛劇烈地上下一顫，那已經不似人類器官的眉毛彷彿會直接掉到地上。

「只能說制服上看是沒錯。」

「嗯，是借刀殺人呢，還是真的想要渾水摸魚……這個時候看來還不能輕舉妄動啊，智王星的人昨天來幹了什麼？」

現在需要不拘類型的所有資料，對方的行動是資料中可以影響到最終對策的重要部分。

「說是今年新生有個和他們有點衝突的。」

「這純屬放屁，和他們打過的新生估計十個八個都有，這點小事……不過也就是找個理由罷了。」

老大抱著雙臂，靠在街邊牆上沉思著。

卻沒有注意到遠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以驚人地速度向這邊衝來……

「閃開閃開！」

「嗚哇這是什麼！」

黑紅兩色混成的幻影夾帶著海量煙塵，絲毫無視前面密密麻麻圍成一圈的人們。

「遲到了啊啊啊啊啊！」

眼看就要與人群撞上，幻影突然騰空飛躍，踩到了旁邊的電線杆上，全身捲成一個球形以極小的角度從兩個人肩與肩之間的一小塊空隙之間閃了過去，剛好越過了聚集的人群。

「喲，對不起了！趕時間！」

翻滾過去的那個人左腳首先貼著地面向前滑動著，強大的摩擦聲彷彿摩托車剎車的尖嘯，同時右腳落地剎車，兩股力量互相抵消使他穩住了身形，隨即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口中好像剛說了對不起，然而這態度感覺不到半點認真，唯一勉強算表達點歉意的動作也只不過是凌空揮了一下手裡的麵包而已，轉眼之間已經幾乎看不到人影。只能在剛才他所停頓的短短瞬間認出這是一名頭髮蓬鬆的少年人，就像沒有睡醒一般的臉帶著淡淡的倦意。

「這什麼東西啊！」

「不知道！我去追！」

從混亂中反應過來的不良少年們吵吵嚷嚷地亂成一圈，有幾名頭腦反應比較快的捋起袖子就要追過去。

「不許去！」

老大怒目圓睜大聲吼道，滿頭的頭髮彷彿都豎立了起來，頗有幾分如野獸般的雄壯威武，卻難以隱藏額角的片片冷汗，面色也有點發青，就像剛才看到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什麼恐怖的東西。

「大哥？」

不良少年們在老大的怒喝之下面面相覷，垂著手呆立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們這幫廢物！輝煌聯合的校服都認不出來么！還追追追！去啊！都去啊！我看看誰去！你！你去不去！」

老大隨手拽過一個人的領子，正是剛才叫得聲音最大的幾個人之一。

「輝……輝輝……」

那個人本來也是個面相兇惡的不良少年，平時打架的時候也是每每衝鋒在前的主力人物，此時卻連第二個字都說不出來，再加上被大哥訓斥，雙腳一軟，跌坐到地上。

「大哥……那真是輝煌聯合的人？」

「怎麼辦啊！」

實際上，這些不良少年確實不認識輝煌聯合的校服，但這不表示沒聽過這個名字，霎時間倉惶失措地亂成了一團，膽子稍小些的甚至哭了出來。

「怕什麼！聽我說話！」

老大再次大吼一聲，劈頭一個個敲了過去，總算使他們冷靜了點。

「大哥……沒法不怕啊……」

算是小頭目等級的紅髮不良少年發出弱弱地聲音。

「說你們是廢物就是廢物！又沒惹到輝煌聯合的人，就咱們這樣的小人物他們才抽不出時間來搭理，懂不！別自以為是，就憑你們這些連校服都認不出來的東西，人家就當你是個屁，伸手打你都是浪費！」

措辭里用了「咱們」，顯然是連自己也包括了進去。

被老大連打帶踢的教育一番，不良少年們多少也反應了過來，沒錯啊，人家就是路過，沒仇沒恨的，甚至還和藹可親地伸手打個招呼。再回想一下那種路過方式，不愧是輝煌聯合，連路過都路過得如此威武。

「總之，咱們做好自己本分內該做的就行了，剛才的事也不要說出去，哼，估計你們也沒這個膽，不過萬一要是我聽到什麼……都知道會怎麼樣吧？」

「是！」

至少腿已經不再軟了的不良少年們齊聲喊道。

「嗯，走，去學校。」

大街上很快就不見了這群不良少年的身影。

為了制約日益猖獗的少年犯罪，「自發組織」的團體「最高學生議會」創立，迅速控制了高中以下的絕大多數學校，其目的很簡單，就是以力量來制約力量，而其核心的規則，則是「保持最底線的人格與道德」。

那隻不過是寫在紙面上顯得冠冕堂皇的話語罷了，實際不過就是默許順手牽羊而嚴禁偷盜搶劫，默許打架鬥毆而嚴禁致殘與殺人，默許地界的劃分而嚴禁私自攫取地界的利益等等，小規模惡行的默許再加上嚴格的尺度控制，久而久之居然成為了不良少年之間的法律與準則。

看似荒謬的做法卻通過了時間的考驗，事實證明真的有效。

「輝煌聯合高中」，簡稱輝煌聯合，前身是由四所學校組成的聯合高中，如今正是最高學生議會內部最有話語權的學校，沒有「之一」這種多餘的修飾詞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