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失之東隅
「Jean,」Thomas喚她,「上次的廣告出來了,效果很不錯,Kevin打算用LylaNovacek,今天和她簽合同,你去處理下就好了,人在會議室。」
「嗯。」天真點頭,拿了合同往門口走去。
推開會議室門的剎那,她停住腳步。
長桌的那頭,陳勖靜坐一側,十指交扣,姿態淡然。
天真與他對視,數秒之後,她垂眼關上門,緩緩走到他對面,坐下。
「這是簽約合同,麻煩你看一下,有什麼問題的話就提出來。」她將文件遞給他,神色鎮靜。
「什麼問題都可以問嗎?」陳勖看著她,輕輕一笑,為原本出色的俊顏更添了魅力。
天真點頭。
「那麼,第一個問題,」陳勖並沒有看合同,目光卻是緊緊地鎖著她,「為什麼你每次見到我都像刺蝟一樣,一副防備的樣子?」
「陳先生,這個問題好像與合同無關。」天真望著他,語氣平靜。
「陳先生?」他輕嗤,似乎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你的稱呼真讓我受寵若驚,天真。」
「如果你不願意再談下去,或者對我本人有什麼意見,我可以讓我同事來和你說。」
天真握著文件夾的手指尖有些泛白,語氣卻仍是帶著克制的淡漠。
多麼滑稽,曾經那麼重要的人,如今卻讓她只想逃開。
陳勖沉默,然後看著她微微一笑:「這麼多年沒見,你到底不是當初那個青澀的小丫頭了。」
天真輕聲開口:「謝謝誇獎。」
人總是要長大,於是回首后才能發現當初的事有多少做對多少做錯,經驗從來都是由痛苦中萃取出來,如今她學會的是,盡量把臉迎向陽光,這樣就感覺不到陰影。
陳勖沒有再說什麼,開始認真查看合同,提出一些問題,仔細而關鍵,完全專業水準。
向來,他做什麼事都比別人出色——天真看著低頭的他,濃密的黑髮里那一旋,有些微微失神。
他有兩個發旋,另外一個,在前額上面,正好讓劉海的方向變得自然順暢。她曾經好幾次好奇地去觸碰,笑道,你果然是異類。
「我不是模特經紀,我是律師,在XX事務所上班。」他將合同放進包里,像是看透了她的失神,目光銳利地望著她的眼睛。
他說的那個律師事務所,很有名氣。
天真笑:「陳大律師為女友事必躬親,這樣的感情彌足珍貴。」
陳勖盯著她,試圖從她的語氣里感覺出一些嫉妒和酸意,可是,他卻失望了。
她笑得這樣風輕雲淡,事不關己。
「你知道,我只是想來見你。」他神情陰鬱。
天真不語,為何人總是這樣貪心,既見新人笑,仍喜舊人哭。
「合同我拿回去給她簽了就送過來,」語畢,他沉默良久,「生日快樂,天真。」
只不過一句話,寥寥數字,彷彿*引爆了河堤,淚水瞬間湧上天真的眼眶。
她什麼都沒有回答,站起身就要離開。
手被緊緊拽住,陳勖拉著她沉喝:「天真!」
「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今晚為你慶祝生日?」他深呼吸,凝視她顫抖的眼睫,「我們之間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弄清楚,我必須向你解釋……」
「陳勖,」天真冷冷打斷他,直呼他的名字,「你是律師,可你知道事實勝於雄辯,任你有再好的口才,我們的過去也根本無法談清,無從解釋,更有沒有必要再提起。」
「怎麼會無法講清?」陳勖苦澀一笑,「你從來都沒有給過我機會。」
天真幾乎失笑——她從來都沒有給過他機會?她給他整整八年的時間,都沒有等到他一句話!
「天真,我知道我們之間的一切糾葛,在於我離開你。」他伸手想觸碰她的臉,她卻更退了一步。
「不是,陳勖,」她看著他緩緩出聲,「我們之間的一切,你的離開,根本不算什麼。」
那一些,只是痛苦的開端而已。
「天真。」他再一次喚她。
天真忍無可忍,拿起桌上的紙杯朝他臉上潑去。
「你是否能清醒一些了?」她恨恨地問,也憤怒於自己這樣的失控。
陳勖先是震驚,然後只是抽了面紙慢慢擦臉去臉上的水漬,黑眸靜靜地盯著她:「天真,我們的事沒完。」
回應他的,是她頭也不回的背影。
聽著木門因為她的手勁怦然作響,陳勖低下頭,居然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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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樓,是泰晤士河的璀璨燈火,遠處的倫敦眼,以緩慢得幾乎靜止的速度轉動著,悄然觀察著這繁華世界,眾生百態。
這世間是這樣熱鬧,又是這樣荒涼,為何看在眼裡是奼紫嫣紅,心裡卻是一片開不出花朵的沙漠?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忘記了你,也許是因為我遇見了另外一個人。
雖然我還不知道那一個人在哪裡,但我明白我們已經回不去。
轉角的馬路上,停著一輛車。
等到夢遊似的她走到近處,已經避無可避。
「一起去吃晚飯吧,」陳勖站在車門前,靜靜地望著她,「下班后就來等你,誰知你比我更忙。」
「想去哪裡,火星還是月球?」他微笑。
天真雙手插在口袋裡,夜晚的風吹得面上發冷。
她想起夏夜裡沿著操場一起散步,她仰頭望向星空,有時會失神地停下腳步,走出幾步遠的陳勖便又走回來無奈地問,看什麼呢,想去哪裡,火星還是月球?
有一次她忍不住想,為什麼他總是往前走了一段才發現他把她給弄丟了呢?
後來,他就真的走了,真的把她弄丟了,再也沒有回頭。
「我哪也不想去,我想回家。」她說,與他擦肩而過。
「天真!」他上前一步拉住她,「我等了你這麼久,你就給我扔下這麼一句話?」
「我沒讓你等我。」天真目視前方,語氣淡然。
誰沒有等待過呢?誰沒有經歷過等待未果的失望呢?
「放手。」她試圖掙開他的掌握。
「我不放。」陳勖冷著臉,跟她杠上了。
「你早就放手了。」她說,在他怔忡之時,抽出自己的手。
僵持之際,明亮的燈光照過來,一輛黑色汽車緩緩滑至他們身旁。
車窗降下,秦淺看著他倆,微微頷首:「陳先生。」
陳勖應聲,也點頭致意。
「天真,」目光看向臉色微白的她,秦淺淡然出聲:「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