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年
第四章年
吃完大腸面,小哲倒頭就睡。在睡夢中,彷彿又回到了過年的那段時間裡。
夢中的周澤美,在準備著盤菜。小哲想偷吃,可怎麼夠都夠不著桌上的盤菜。周澤美笑了笑,繼續做著盤菜。
「奶奶,我要吃。」小哲焦急的說著,口中含糊不清,像是被口水堵住了。
周澤美開心的笑了,夾了一大碗,放在碗里遞給了小哲。小哲嘟囔著:吃著完,吃不完。
小哲剛吃了幾口,就飽了。忽然天色就變黑了。一直黑蒙蒙的看不見。小哲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他只好不斷的奔跑。不管前面有沒有路,危不危險。經過不斷的努力奔跑。前面終於有了光亮。
松才麵館的門口掛著大紅的燈籠。對聯換了新的,對聯依舊是:做人間美味仙。煮世上龍騰煙。以食為天。
小哲走進松才麵館。剛跨入門內,又是一片漆黑。他閉上眼睛,再睜開。還是那麼黑。他使勁的眨了眨眼睛,依舊一片漆黑。
他大聲哭嚎著,叫著爸爸。一片在漆黑中放出光亮的地帶出現了。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他不再哭喊。他拚命的向著那光亮的地方跑去。那個模糊的人影漸漸清晰,他看見了那張包松才的臉。身影又漸漸的消散開。當他到達那個地帶的時候。人影消散的只剩下一隻有力的右手。他迫不及待的抓住那虛無縹緲的手。
短暫的暈眩后,他發現自己坐在周澤美旁邊,手中拿著雞腿。三十夜,不遠處的電視中,春節聯歡晚會正在播出。一家人其樂融融。
他轉過臉去,看見一個女人的臉很是模糊不清。這個女人,他覺得很熟悉,但又是那麼的陌生。那個女人不是王小五,那麼會是誰?
那個女人就坐在他身邊。如此近的距離。身體清晰可辨是位女人。可這女人的臉,模糊不清。他極力想著: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小哲乖,小哲不哭。」耳邊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他驚奇的發現,自己成了嬰兒,被別人抱在懷裡。而那個將他抱在懷裡的女人的臉,模糊不清。
「放開我,我不認識你。放開我……」他驚恐的叫著,卻發現從自己嘴裡說不出一句話,都是嬰兒啼哭的聲音。好似聽到了嬰兒的叫聲。那個模糊不清的女人,放開了手。小哲便墜落了下去。
墜落時,小哲的心撲通撲通的跳得厲害。他的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當他從漆黑中尋得光亮時,他正躺在自己的睡床上。
他穿好衣服,下了樓。
「爸爸。」
包松才正在做開張的準備。看見兒子走了下來。
「才4點半。這麼早下來幹什麼,多睡會。」
小哲也不答覆。既然已經問候了包松才,就沒有繼續搭話的必要。他朦朦朧朧的在回憶著剛才的夢。
那個模糊臉蛋的女人,到底是誰?
小哲很煩惱。想來想去都想不出,到底是在哪裡見過那個女人。
他有疑問。一個大大的疑問。
他曾經問過包松才,別人都是媽媽生的。那他的媽媽在哪裡?
包松才一開始說,小哲沒有媽媽,小哲是爸爸生的。
小哲又問,你從哪裡把我生下來的。
包松才敷衍:胳肢窩裡生下來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小哲的疑問仍然沒有消除。於是他總是會再次問起同樣的問題。
包松才被問的煩了:你是我上廁所的時候,拉出來的。
小哲得到這個答案之後,鬱悶了好一陣子。甚至為此哭過。
然而今天,他不禁又要問這個問題。
包松才準備工作完畢。
「爸爸,我到底是怎麼來的?」
包松才心情輕鬆的很,剛要開門。便聽到兒子的疑問,看著孩子天真的眼睛。包松才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他覺得,不能再欺騙孩子了。可不欺騙孩子,又能怎麼辦。他不可能用「跟你母親拉拉手」就有了你。更不可能將某些大人的運動詳解給小孩子聽。
「我好像夢見一個女的。就是看不清臉。你說,我夢見的會不會是我媽媽?」
包松才心裡忽然像是被鐵鎚敲擊了一下。
「滾一邊玩去。」包松才再也不理會小哲,開門去了。
小哲聽得出:爸爸生氣了。
小哲也不管那麼多,就坐在凳子上。看著包松才把封門的木板一塊一塊的拆下來。從門板露出的空洞里,進來了許多寒氣。外面漆黑一片,懶懶散散的幾家早餐店傳來鼓風機轟隆聲。
天色漸漸明亮起來。太陽的光,照亮了小鎮。在光亮觸及小鎮邊緣時,小哲又睡著了。
包松才今天連著給好幾個客人賠了不是。荷包蛋煎糊了幾個。麵條煮爛了幾碗。該給大排面的給了大腸,該給大腸面的給了雪菜肉絲,該給雪菜肉絲麵的給了大排面。該給雞蛋面的,荷包蛋糊了。包松才下面的時候,手都在發抖。
包松才沒有生病,只是有一點難受。他用眼角的餘光,看到趴在桌上睡覺的兒子。
「沒良心的東西。」罵完這句,包松才苦著臉笑了笑,專心致志的下面了。
小哲是個孩子。孩子的世界,永遠是多彩單一的。即使是趴在桌子上。他也能做出夢來。
那睡相,歪曲的臉,紅彤彤的臂彎,嘴角流著細細悠長的哈喇子。小眼珠子在眼皮的保護下,不停地緩慢轉著。
在小哲的夢鄉里,有個慈祥的老奶奶。小哲發現自己變成了嬰兒。躺在搖籃里,手裡捧著奶瓶。擋不住來自內心的渴望,他不停地吸允著奶嘴。老奶奶笑得很開心。臉上洋溢的笑容,照亮了整個搖籃。那個模糊的女子來了。老奶奶背對著那女子癟了癟嘴,走了出去。
模糊女子將小哲抱在了懷裡,坐在床邊。
「乖寶寶,我要走了。我要去追求我的幸福。」模糊女子的話很堅決。說完這句后,她走的毫不拖泥帶水,一如既往的堅決。
小哲忽然意識到模糊女子是誰。他大哭了起來。對於一個還不能說話的嬰兒,他也就只能大哭。他試圖追上那模糊女子。他蠕動著,「砰」的一聲。他又進入了黑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一雙強有力的大手,抱起。一個老爺爺,一口一個孫子的叫著。那臉很清晰,很單純。那笑容猶如初生的嬰兒一般。
小哲被老爺爺的鬍渣扎醒了。
「小哲,怎麼趴在這裡睡著了。起來,吃早飯了。」包永亮難得來這裡。老人家生平好酒。沒有酒,飯都吃不下。所以不經常來這裡。包松才這裡是麵館,沒有酒。
小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去幼兒園的時間到了。包松才端來大腸面和牛肉麵,也不說話,又去忙了。
小哲迷迷糊糊的吃完了大腸面。獨自去幼兒園了。
包松才收拾著桌子。也不怎麼與包永亮交流。包永亮吃完面,也慢悠悠的走了。大概是去找牌友切磋技藝,享受生活。
「這小討債鬼。」包松才心裡還是不舒服。兒子是自己的,可兒子畢竟是他母親生的。這還真是個問題。慢慢來吧。
包良哲一整天都在回憶著那個夢。想著想著,就放學了。
小哲在幼兒園門口看到一群兔子。有一隻兔子落單了。他神使鬼差的抱起那隻落單的兔子。兔子的耳朵長長的,嘴巴蠕動著。不說話,也不生氣。多好的動物。小哲抱著兔子就捨不得放下。就這樣朝著家裡走。似乎也知道兔子並不會平白無故的出現在幼兒園門口,他並沒有去松才麵館。而是去了周澤美家。
周澤美正在煮飯。包永亮是個從來不做飯的大老爺們。他們那一代的人,都是女人做飯,男人幹活。估摸著包永亮也快結束牌局回來了。周澤美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靜靜的坐在竹椅上。忽的眼睛一亮。寶貝大孫子來了。
「小……這隻兔子哪裡來的。」周澤美本來滿懷喜悅的臉上頓時堆滿了質疑與責備。周澤美知道,兒子包松才是從來不養兔子,而且是極其討厭飼養家禽的人。很顯然,寶貝大孫子懷裡的兔子,來路不明。
「幼兒園門口抱的。」小哲天真無邪的回復著,絲毫沒有察覺到周澤美眼中的凌厲。
周澤美一聽,就知道:我這大孫子,傻的倒是蠻天真的。我那個缺心眼的兒子噢,肯定沒有教育好孩子。周澤美暗自責備了包松才一頓,散開了臉上的嚴肅。
「小哲啊,聽奶奶的話。不是自己家的東西不能拿。」
「我知道啊。就是看著蠻好玩的。其他的兔子都不跟它玩。我就把它抱回家了。」小哲繼續天真無邪的說道。
「奶奶說話難道還有錯?聽奶奶的話。兔子從哪裡拿的,就送到哪裡去。」周澤美的聲音再度變的嚴厲起來。周澤美本就是天生的大喉嚨,一旦嚴肅起來,心平氣和的講話,都能讓人聽著像吵架。還別說,這樣的大嗓門,教育孩子,還是一流的。
小哲依依不捨的回到幼兒園門外,將兔子放在了原處。
周澤美覺得萬事都要從小事抓起。雖然小哲將兔子放回了原處,周澤美為了避免此類事件再犯,就將事情的經過告知了包松才。
「兒子,子不教父之過。」周澤美說完,就回了屋。
包松才眼睛鋥光瓦亮。
包松才並沒有斥責小哲。夜晚平靜的過去了。
太陽爬上北林鎮上空。小哲上學去了。
一整天,小哲都沒有看到幼兒園門口有兔子。他本想再摸一下可愛的兔子,那個長著長長耳朵的傢伙。他走出幼兒園。前行的路中,不停的回頭。期盼著一回頭,長耳朵的兔子就會出現。終究兔子還是沒有出現,他懊惱的回到了家中。
一回到松才麵館。他看見包松才的臉上露著一絲笑。笑的有些莫名其妙。
他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他匆匆的吃完飯,上樓了。
「咦……」他聽到一絲絲細微的聲響。他原本氣呼呼的進了裡屋,並沒有注意到,今天的樓梯上,與平時有什麼不一樣。
他豎起耳朵傾聽著,若是耳朵能變長的話,還真像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他尋著細微的聲響,來到了一層樓梯與二層樓梯的連接處。這裡原本是空空的四方木板地。現在二分之一被紙箱子隔開了。紙箱子正好夠到他的脖子。他伸出頭朝里看著。
「兔子!大兔子!」他焦急的喊著,箱子太高,他進不去。著急的喊了好一會,沒人理會。他不顧一切的下了樓。搬起包松才平時劈材坐的小竹凳,焦急的往樓梯口奔去。小傢伙拿著比他腦袋大不了多少的小竹凳,一搖一晃的走著,撞到了迎面而來的包松才。
「你看你,這麼著急做什麼?」包松才嚴肅的問著話,臉上的一絲竊喜,一閃而逝。
「爸爸!有兔子!有兔子!好大的兔子!」小哲很著急,他要立即上樓去抱住兔子,生怕兔子就這麼的消失不見。
「哪有呢?哪有兔子?我家怎麼會有兔子!快帶爸爸去看看!」包松才眼看著兒子急忙忙的跳上樓,臉上的笑容更是燦爛無比。
「爸爸你看。」說完小哲也不管包松才是否看到。他站在凳子上,就要往裡跳。
「乖兒子哦!急什麼。小心兔子咬你。」生怕兒子摔倒,包松才一把將小哲攬在懷裡。
「額。會咬人的么?」小哲頭也不回的盯著兔子。
「來。你好好站著。爸爸來抓,他就不敢咬你了。」
「快點快點!」
包松才在小哲無比期待的眼神中,俯下身子,將兔子抓了出來。包松才就這麼懸空的抓著兔子,怕是髒了自己的衣裳。
「給我給我!」小哲迫不及待了。
包松才將兔子穩妥的遞到兒子的懷裡。一臉忍俊不禁的看著兒子。
「小兔子,乖,不許咬我。小兔子,不,大兔子,乖……」小哲自言自語起來。顯然不知道,兔子是聽不懂人話的。
「老闆,還做不做生意了。來碗雞蛋面。」樓下傳來高亢的呼喊,聲音透露著隱約的憤怒與著急。
「來了來了!」包松才顧不上正在與兔子玩耍的兒子,下樓去了。
包松才將雞蛋面端給了客人,急匆匆的上樓了。這可是個教育兒子的好機會,可不能錯過了。
這一上樓,包松才看到兒子還在那裡跟兔子竊竊私語:畢竟是小孩子啊。
「小把戲。開心了吧。」
「恩。爸爸真好。」小哲不是傻子。小哲也是個聰敏乖巧的小孩。玩了一會,就猜到了兔子的來源。
「馬上你就要說我不好了。」包松才立馬搶過了兔子,往樓下走去。
「爸爸,給我玩!給我玩!啊……」小哲立馬追了上去。小孩子怎麼能追的上大人。一不小心,便從樓梯上滑了下去。摔了個四腳朝天。
小哲沒有哭,他忍著疼痛站起來。
包松才嚇了一跳。看來教育也只能進行到這裡了。
「想要兔子是不是?」
「恩!」小哲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轉著。
「拿去。」包松才將兔子遞到兒子的懷裡。還未等兒子抱穩,又拿開了。
「爸爸,你耍賴!」
「我可不是耍賴。你昨天將別人家的兔子抱回家。你才是耍賴的小孩,小賴皮。」
「那兔子沒人要。」
「你怎麼知道沒人要的。這個兔子是爸爸買的。爸爸本來想送給你的。但是你還不知道錯。爸爸不給你了。」
「我沒有錯。爸爸耍賴!」
「你拿了別人喜歡的東西。你沒犯錯。那好,兔子我拿走了。這是你喜歡的東西。我也拿走了。不是我耍賴,是你不肯承認錯誤。你不承認錯誤,認為自己沒有錯。那我拿走兔子,我也沒有錯。兔子本來就是我買的,我拿走也是應該的。」
包松才說完,就高舉著兔子,看著小哲。小哲淚眼朦朧的不言不語,一個勁的伸直著小手,要拿兔子。小孩子這麼小,哪能夠著。
包松才也覺得,孩子畢竟太小,不會懂得太多。也就軟下心來。
「給你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的要求。」
「好。」夠了半天都沒有夠著兔子的小哲,只好不情願的答應。
「以後,不許拿別人的東西。不許未經別人同意,就拿走不屬於你自己的東西。未經別人同意,就拿走別人東西的小孩子,會一輩子被所有人都看不起。聽清楚沒有!」
「好。」急著想拿到兔子的小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好了。要記住,而不是隨口瞎答應。左耳進,右耳出。爸爸一般不發火,要是惹急了爸爸,爸爸肯定揍你。來。拿著,物歸原主。記著這個成語。」
包松才很是秀才般的說了句成語。
「爸爸什麼是陣雨,什麼是烏龜遠豬?」小哲在玩了一會兔子后,說出的話語,讓包松才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畢竟是小孩子啊。學還是要上的。包松才開開心心的去忙活了。反正一時半會也教不會兒子這個成語。
大人忙著賺錢,小孩忙著上學。一切都在周而復始,不停輪迴。
時間總是過的很快。
「良哲,你為什麼要在每本本子上寫上烏龜遠豬。」柯曉今天來幫包良哲搬家。
「你說呢。」包良哲熬了四年,總算是把頭疼的大學讀完了。尤其是那英語四六級,那叫一個蛋疼菊緊。有本事來考一考中文,非得讓他們全得零分。
柯曉。一個很文靜的女孩。臉圓圓的,不顯臃腫。頭髮長長的,從不分叉,也不染色。三圍並不出奇。似乎某些地方,發育的比較晚。直到大學畢業,才隱隱顯示出女性第二特徵。柯曉穿著斯文得體,就是冬天的時候,包得像個粽子。衣服乾淨的很。要不是如此,包良哲怎麼會放心的讓柯曉處理他的臟衣服,內衣除外。
「快點說。」
「那是個很久遠的故事……哎呀,車到了。」包良哲對於這個女孩,還真沒什麼脾氣。初次見面,這貨明顯是個假小子。誰曾料想,大二的時候,這小女孩,忽然就變成了小美女。追她的人不計其數。由於他與柯曉的好朋友關係人盡皆知。所有的求愛信,都要哀求他送去。他倒是來者不拒,反正有好處拿。有吃的有喝的,何樂而不為。柯曉曾經斥責過他。他也不生氣:小鬼,有的吃,就吃,有的拿就拿,不偷不搶,我是很有同情心和愛心的。你想啊,你要是不收,他們就會難受。現在的人都很脆弱。要是我不幫你收下來,萬一人家想不開,自殺怎麼辦。我這是救他們。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好。
包良哲呼叫的的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