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宛如已經忘記自己走了到底有多遠的路，她只知道，她的左腳已經麻木了，已經沒有知覺了，她的走，幾乎都是用拖的。

她滿身都是汗，但是她卻沒有回頭過，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她知道，自己的前方，有著什麼。

夕陽慢慢的染紅了整片的常葉湖，整個湖水在落日之中，顯得如此的閃耀，就像是湖面上漂浮著一層的金箔一樣。

這個景色，明明已經看了很多年，但是這次卻拖住了虎子的腳步，虎子沒有走，兩邊放著魚簍和一個竹筐。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停下來，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麼呆。

宛如看見了，在夕陽完全落下的那一刻，她看見了他，他就像是雕像一樣，面對著常葉湖，晚風吹過，他一動不動。

宛如知道，自己，只要出個聲，他便會回頭，但是這刻，宛如卻願意這樣看著她，儘管自己的腳已經痛的沒有任何的知覺，儘管自己現在累的就快要暈倒。

她想要虎子轉頭，自己看到她。她的願望彷彿被某人聽到了一樣，她的願望在下一刻就實現了。

那雙如同黑夜般深邃的眼眸看著她，宛如從第一眼看到這雙眼眸，便已經沉醉，因為她在他的眼眸裡面看見了跟自己一樣的東西，是寂寞。但是宛如卻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寂寞竟然是他。自己所選擇的寂寞，也還是他。

這一瞬間的宛如想要哭，她的眼眶已經開始紅潤。但是她在等著虎子開口，等著虎子的第一句話。

「你的腳治不好了。」虎子的薄唇打開了，沒有甜言蜜語，沒有相見如斯，只有這麼簡單，卻又這麼殘酷的一句話。

「恩。我知道。」宛如點了點頭，她的眼眶依舊紅潤，也許是她的尊嚴告訴自己不能哭泣，也許是她的內心告訴自己，不能落淚。

虎子沒有再說其他的話，宛如也沒有開口，他們只是這樣靜靜的看著對方，任著身旁的蟲子的叫聲蓋過自己。任著湖水拍打岸上泥土的聲音來打破他們之間的寧靜。

虎子彎下了腰，從竹筐中取出了黑乎乎的水草，他慢慢的在宛如面前蹲了下來，小心的把水草均勻的塗抹在已經紅腫的腳上。冰冰涼的觸覺一下子讓宛如清醒，同時，也讓宛如的淚水如同珍珠般的滾落。宛如其實也說不上為什麼哭，只是，想哭而已。

虎子背起了宛如，趁著夕陽落下的餘暉，走在了那條通往家裡的小路。

湖風吹拂著悲傷宛如的長發。

依靠在堅硬後背的臉頰微紅著臉龐，這一刻她突然開口：「虎子，我嫁給你好嗎？」但是她的話卻很快的消散在湖風中。

宛如的臉紅的像是蘋果一樣，她等待著那個結果，但是許久，卻沒有任何的回應，她以為這句話在虎子聽見前就被風吹散。

但早已羞紅臉龐的宛如卻是不願意在說一次，這句話，原本就不應該自己說出口，任是如何，也不會再說了。

宛如心裡這麼想著，她的心卻止不住的失望。

上坡的小路有點抖，宛如的臉隨著虎子走的腳步，一下下的碰觸著那個堅硬可靠的後背。宛如看著近在咫尺的平房，還有那幾聲熟悉的犬吠聲時。她多麼希望這條路能夠長一點。這樣，自己就可以在虎子的背上呆久點。

幸福總是短暫的，虎子背著宛如走入平房的時候，房子還是跟以前一樣，擺設也幾乎沒有什麼變動，除了虎子拆下放在牆壁邊上的布簾，還有木板床的木板外。

虎子小心的把宛如放在了石床上，石床上原本鋪的被子依舊還在，就像宛如走的那天一樣。宛如的心跳卻突然的加快，也許是虎子不願意改變，也許是虎子捨不得我，也許，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時間太短，兩天，虎子還來不及更換。

宛如輕輕的嘆了口氣。小黑則從門口興奮的跑到了石床的面前，搖著尾巴看著宛如，宛如微笑的摸了摸小黑的頭。不再說什麼。

虎子很快從廚房裡端出了黑乎乎的湯汁。遞給了宛如，而自己則啃著溫熱的土豆。

一切就像兩天前那樣的普通。

而虎子也沒有再說什麼。

換好麻布睡衣的宛如打開了石床邊上的窗戶，對著站在窗戶外面的虎子點了點頭。

小黑溫順的趴在虎子的身邊，而虎子也沒有轉身進來，而是看著天空上茂密的星星。宛如注視著看著那般認真的虎子。

在宛如的心中，虎子長相算是很好的，不論在鄉下還是城鎮，虎子因為常年勞作而黝黑結實的身軀則是給了宛如一個城鎮里追求自己的男人們所不能給的安全感。

雖然這裡什麼都沒有，雖然虎子什麼都沒有。

宛如輕輕的把頭靠在了窗戶上。跟著虎子，享受著久違的寧靜。他們的頭靠的很久，只要一歪，各自都能夠觸碰到對方。但是兩個人卻小心翼翼的維持著那之間的距離。

「你真的要嫁給我當媳婦嗎？」寧靜的時光，驀然的被一個深沉的聲音打斷了。

大自然的聲音下虎子能夠聽見一陣吸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虎子卻沒有轉頭，他在等待著宛如的聲音。

對於成親，虎子並沒有想太多，也許是自己小時候的事情，讓他覺得，有個媳婦和沒有個媳婦都沒有差別，更何況，自己跟別的人其實並不一樣。媳婦這個詞對他來說，也許是媳婦拖累自己，也許是自己拖累了媳婦。

很久很久，天地的一起又重新開始歸於寧靜的。虎子轉頭，他的眼睛對上臉頰上透著紅光卻微笑的宛如。現在這一刻，宛如眼睛裡面都是他，而他的眼裡也有著那個明媚笑容的少女。虎子知道，她答應了，她答應了做他的媳婦。儘管自己沒有錢，儘管自己配不上這個來自城鎮的少女，儘管自己什麼也給不了她。

但是她答應了，做虎子的媳婦，做這個一輩子住在常葉湖畔，做這個一輩子打漁，一輩子守著常葉湖的鄉下少年的媳婦。

虎子內心沒有太多的感慨，但是他知道，自己終於要有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