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今天虎子特別晚回來，宛如坐在門口的板凳上，身上披著薄薄的毯子，那是虎子用姑子魚到鎮上給她換回來的。

天色已經慢慢的沉了下來，原本蔚藍的天空也因為失去了太陽而陷入了一片深深的色彩中。

這個時候，虎子應該都已經到家了，但是今天，月亮出來的時候，卻仍然看不見虎子的身影。

原本沒有任何想法的宛如卻在這一刻開始有點隱隱約約的不安，但是並不懷疑是不是虎子在常葉湖發生什麼事情，而是擔心會不會是李漢升和他父親的出現帶來的什麼事情。

李漢升原本是個醫生，但是他的父親身為一個生意人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去當什麼醫生，最好的就是讓他承襲自己的衣缽，這次來到這個常葉湖估計跟自己爸爸當時的意圖是一樣的，想要把姑子魚帶到城市，然後好好的大賺一筆。因為自己，爸爸已經打消了常葉村的想法，但是不代表別人不會，如果對姑子魚下手的話，虎子一定不會答應，就像是以前那樣，他們會不會逼迫虎子，會不會。

就在宛如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時候，遠處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腳邊溫順的小黑也站起來搖著尾巴向前方黑色的方向跑去。宛如也在這同一瞬間站了起來。托著大大的肚子站在原地，眼神直到看見那個黑夜中帶著月光而來的熟悉的輪廓的時候才褪去了焦急。

宛如靜靜的注視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人，直到這一刻，宛如彷彿才從失去他的那種強烈的感覺中驚醒一樣。

「進去吧，外面冷。」虎子緊了緊裹在宛如身上，卻彷彿快要掉落的毯子。對著宛如說，宛如卻彷彿一切靜止的安靜的認著虎子把自己拉回了溫暖的小房子裡面。

等到虎子把溫熱好的飯菜和饅頭拿回了房間裡面之後，宛如發現自己一直盯著房門，直到虎子進來。

虎子就像是平常一樣，夾菜給宛如，照顧著宛如，但是宛如的心思卻不在飯菜上面，她想要詢問虎子今天怎麼這麼晚回來，卻始終不知道如何開口。

「剛才村長叫我去了趟。」虎子彷彿看穿了宛如的心思一樣，首先打破了這樣的沉默。宛如原本無味吃著的筷子停頓了下來。

虎子接著說：「村長說，村子裡面已經快要沒有什麼人了，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能出去的都出去了，留下的就是些老人和小孩了。」

宛如安靜的聽著，想想，這也是虎子第一次說這麼多話，以前印象中的虎子跟她說的話不超過五句，也許不是虎子沒有，只是一直憋著不想說而已吧。

虎子彷彿沒有看見宛如放下碗筷，低著頭，手上的筷子仍舊拿著，繼續說道：「村長說，常葉村子能出去的人都出去了，這樣下去，常葉湖的勞動力快要沒有了，也就再也沒有什麼支撐常葉村了。現在唯一的出路就只有把常葉村唯一的特產姑子魚包養養殖，這樣才能賺錢。村長說，知道我們家常年守著常葉湖很辛苦如果包養出去的話，這樣我們可以輕鬆點，就是照常管理下，跟著城裡來的專家一起做做簡單的工作就可以了。這樣村子才可以繼續生存下去。。。。。。」

虎子說話的語調米有任何的起伏，彷彿口中說著是別人的事情一樣。但是宛如知道，他在難過。雖然知道虎子在難過，但是宛如卻不知道如何安慰面前這個堅強，其實卻很脆弱的虎子。

她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聽著虎子說話，把他這麼多年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也許這樣會好一點吧。宛如這樣想著。

這頓飯因為虎子說的話，是吃的最久的一次，說完話的虎子抬起頭看了微笑的默默的看著自己的宛如一眼，便麻利的收拾起碗筷，擦了下身子便環著宛如早早的躺在了床上。

平常吃完飯的虎子總是到屋子外劈些柴火併且整齊的堆起來，放在一邊，方便做飯的時候使用，雖然現在的柴火已經多的用不完了，但是虎子還是照常這樣做的，已經算是一個習慣了吧，但是今天虎子卻只是洗漱了便上床，沒有做任何多餘的事情。

躺上床的虎子早早的就閉上了眼睛，只留下宛如一個人安靜的睜著眼睛看著在旁邊睡去的虎子，宛如輕輕的對著虎子說：「不管你做了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聽你的，不管以後你去哪裡，我都會跟著你，還有我們的孩子。」宛如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裡面傳來隱隱的動靜。彷彿是宛如肚子裡面的孩子在回應著自己母親的話一般。宛如微笑著。

過了許久，屋子角落的小黑進入了夢鄉，而床上的宛如也縮著身子睡去了。虎子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著宛如的安寧的臉龐，還有那隆起的肚子，虎子滿是老繭的大手溫柔的撫摸著宛如的肚子，裡面又有了些動靜，彷彿是自己的孩子在跟自己打著招呼一般。虎子從來沒有任何變化的眼睛裡面卻充滿了濃濃的溫柔，這個是自己的孩子，而懷著自己的孩子的是自己的妻子，自己選擇的女人。記得小的時候見過一向不流淚的父親，在熟睡的母親面前流淚，幼小的自己還問自己的父親為什麼要哭。

當時父親說：「虎子，如果有一天，你愛上一個女人的話，最好的方式就是放她走，不要留她在你的身邊，因為那樣你到你該離開的那一天的時候，你會難過，你會捨不得，你會後悔你沒有早點讓她離開。」

現在的虎子似乎有點明白自己父親當時跟自己說的話。

「我們的責任便是守護著一片常葉湖，如果有一天，常葉湖不再需要我們，那麼我們就要離開。」

「可是，父親，常葉湖沒有不需要你，為什麼你要離開。」

「因為有了你，你長大了，我的責任也就結束了剩下的就是你的了，你要代替我，好好守護常葉湖。知道嗎？」

「知道了。」

「唉。」回想著過去的虎子不自主的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似乎是到了，沒有任何人告訴他，也沒有任何的預兆，但是他卻知道。可是他現在最放心不下的卻是自己懷裡的這個女人，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離開了，那麼，她怎麼辦。

不過幸好，自己的孩子應該不用再受到這個宿命的糾纏了。

虎子收回了放在宛如肚子上面的大手，扯了扯有點下落的被子，小心的緊緊的蓋在了宛如的身上。

「其實，我不需要你跟我去哪裡，我只要你能和我的孩子一起，好好的活著就好了。我想，我看得見的。」虎子喃喃的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