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孩子，孩子啊，你醒醒啊，就算你不想看爸爸也要醒來看看你的孩子啊。」蒼老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樣，孩子。這兩個字，卻讓給一直沉睡的宛如修長的睫毛震動了一下。

「孩子，對啊，你的孩子，宛如，你睜開眼吧，看看你的孩子。」胡老闆彷彿看見了希望一樣，又儘力的呼喊著，而他懷裡的孩子彷彿聽見了呼喚一樣，用力的，大聲的啼哭著。

「孩子。」宛如緩慢卻用力的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對上了那幼小的眼睛，那一瞬間，宛如彷彿回到了那一年，第一次見到虎子的時候一樣，那是一樣的眼睛，一樣的鼻子，還有一樣的嘴巴，孩子在那一瞬間停止了哭泣，世界就在這一瞬間靜止。

宛如笑了，她知道，自己一定了笑了，但是為什麼，臉頰卻是那樣的冰涼，濕潤。

宛如小心的抱著孩子，慢慢的哼著小調，走在醫院的花園裡。溫暖的陽光暖暖的籠罩在她的身上，就像在常葉湖一樣，慵懶的曬著陽光。

宛如醒來后，胡老闆有跟她說過，那天，老黃沒有找到產婆，但是卻被虎子一眼看到了，虎子趕來了，等到胡老闆找到了水和碗之後，來到湖邊的時候，看見虎子一手抱著已經昏迷的宛如，一手則從水底托起了孩子。用力拍打了孩子之後，便把孩子遞給了胡老闆，自己則小心的抱著宛如，回到家中換下了宛如的衣服后，小心的擦拭著她的身體，胡老闆就在外面，沒有說什麼，他知道，是虎子救了宛如和自己的孫子。

許久，虎子安頓好了宛如走出了屋子，對胡老闆說：「把宛如帶回城裡。她需要休養。」

「那你呢，跟我們一起回去吧。」胡老闆從這一刻開始接受了虎子。

「不了，我在這裡。」

「那你。」胡老闆疑惑的看著虎子，虎子卻沒有看他，只是凝視著遠方的常葉湖。

「回去吧，當做從來沒有來過一樣，讓宛如一個人好好的帶著孩子。不要回來了。」

胡老闆的眼睛一下子清晰，他彷彿知道了什麼，但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既然虎子這樣決定，必定是這樣想的。很多事情不要問，比問了好，很多事情，不知道，比知道了要好。

胡老闆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留下了一個地址，說以後若要回去，便回來。

那天晚上，虎子看著胡老闆遠去的車輛，緊抿著嘴巴，沒有說什麼，而胡老闆留下的那張紙條也被虎子隨意的丟到了燃燒的柴火中。瞬間燃燒成了灰燼。

胡老闆安慰宛如說，或許虎子做完自己的事情就會回來的，他不知道虎子已經把那張字條燒掉了。宛如也彷彿知道虎子再也不會回來了。她沒有期待著什麼，她現在想的，只是想把自己的身體調整好，把孩子帶好，然後總有一天，可以回到那個地方，再次感受虎子的味道。

五年後

常葉湖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常葉湖，建起了一個養魚的基地，自然是李家父子的，但是也沒有賺到多少錢，因為那一夜之後，常葉湖中的姑子魚彷彿消失了一樣，留下的都是些普通的魚，而這些沒有任何特色的魚自然也沒有任何的價值，只能勉強的養著。常葉村也還是這樣，不會比以前富有也不會比以前窮困，裡面的年輕人自然也還是往城鎮中跑。村長也一下子老了很多，而很多人包括村長說，那一夜虎子急匆匆的跑走了之後，也沒有回來過，也沒有再出現過，村長一直感嘆，是李馮家不在了，河神生氣了，就再沒有姑子魚了。

對於這個最高興的自然是自己的父親，胡老闆。

宛如按著以前的小路走到自己的屋子，經過了常葉湖，只覺得常葉湖的味道沒有以前濃郁，也沒有以前的色澤深了，但是她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徑直的走回了曾經生活的小屋，這個小屋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因為破舊也沒有人願意去動它。宛如閉著眼睛聞著這個曾經熟悉的味道，裡面已經空了，因為大多的東西已經讓胡老闆給拿走了，因為他怕自己的女兒難過了，就把這裡的被子毯子都拿到城裡，宛如也穿著以前穿的那些衣服，沒有變，這裡珍貴的藥材都在那一夜虎子讓胡老闆給帶回來，每天做給宛如調理身體，這個屋子再沒有剩下什麼。只有回憶，還有常葉湖熟悉的味道。

突然，宛如看見了一包被深色花布包裹的東西，宛如小心的打開了，是一本發黃破舊的日記，是虎子的嗎？宛如坐在石床上，打開，第一頁，整齊的小楷寫著。王元茹。是誰？宛如突然想起，是虎子的母親，這個，是他母親的日記吧。

就在要打開第二頁的時候，一個孩子清脆的聲音從門口響起：「媽媽，你看，我在湖邊撿到了珍珠哦。」

宛如急忙轉身摟住了飛奔過來，大汗淋漓的小男孩，溫柔的笑著說：「什麼珍珠啊，常葉湖哪有什麼珍珠。」

男孩嘟著嘴巴說有啊有啊，張開的手掌中赫然躺著幾顆又圓又亮的珍珠，閃著金色的光芒，那熟悉的樣子，宛如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這個是姑子魚的卵，原來姑子魚沒有完全消失。這個是你嘛？虎子，這個是你留下的嗎？

宛如不自禁的用手捂著自己的嘴巴。顫抖的說：「這個是你在哪裡拿的？」

男孩想了想說：「是在很多的水草裡面的湖邊撿到的，那裡的草都有倒刺，旁邊有老爺爺說那裡會痛，但是我不怕，你看都沒有事情。那些倒刺都不會痛。然後裡面有一隻黑色的狗狗，它帶我找到的。」男孩正努力的用自己的語言解釋給自己的母親說。

「黑色的狗狗？」宛如喃喃的念著，彷彿聽見了呼喚一樣，幾聲熟悉的叫聲從門外響起，宛如彷彿觸電般的跑到了門口，那一隻黑色的狗狗正像以前一樣搖著尾巴對著自己，但是卻是長大了許多。

那一瞬間，宛如哭了，她真的哭了，她以為自己不會哭的。

常葉湖的熟悉的味道從遠處傳來，微風拂起了宛如輕柔的青絲。

「媽媽，媽媽你怎麼了？」

宛如看著後面那跟虎子幾乎一樣的孩子，宛如又笑了，她抬頭，把那本日記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她看著蔚藍的天空，喃喃自語道：「虎子，謝謝你，留下最好的禮物。你看，我還記得你，永遠，永遠。」

那一瞬間，常葉湖色彩開始加深，濃郁的綠色游轉在常葉湖上，濃郁而深沉的味道散發著，一下子，常葉湖彷彿蘇醒了一樣，微風開始加劇，惹得在湖面上工作的工人不得已的停下了工作，但是只有一下子，常葉湖又跟以前一樣，微風也停止了。常葉湖又安靜了，就這樣又繼續的安靜了下去。

「常葉湖常葉湖，河畔子衿開如雪。

若到夜宵別出門，等到三更打夜啼。

常葉湖常葉湖，河水冬至莫下河。

姑子魚前游三游，河神廟前拜三拜。

常葉湖常葉湖，每年開春河神祭。

常葉樹柳打條條，莫忘河門李馮家。」

不久以後，常葉湖旁，再沒有叫做子衿的花，常葉村也沒有了祭祀，村長去世了，新的村長上來了，常葉村也跟所有的村莊一樣，常葉湖也再沒有姑子魚，但是胡老闆卻不知道從哪裡進了一種新的魚，讓胡老闆又賺了很多錢。而宛如也再沒有回到常葉村，只是每每對著從常葉村裡的日記本發獃。裡面有很多的秘密，現在，只有宛如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