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蔚藍聽見一陣說話的聲音,眉頭輕輕皺了皺。最近怎麼總是碰見不想碰見的人,聽聲音是步元敖和閔瀾韜,中午他們怎麼會回彌綸館呢。
她把頭垂得更低,碰見又如何?
難道會比碰見姝姝更難受么?步元敖果然有辦法,從那天開始,姝姝再也沒找她。但她還是擔心的半夜就起來擦地,中午也提心弔膽。得知殷氏父女走了,真是鬆了一口氣。
聲音更近了。
「……我只是借住在這裡,你就這麼利用我。」閔瀾韜笑著說。
「藥材誰比你更懂?我命令下人把屍體交給你也頂著不小的壓力呢,你不該報答一下嗎?」步元敖的聲音也是相當輕快愉悅的。
「好,好——你還沒賺夠啊?沒你手伸不到的地方了。你該不會告訴我,以後每筆藥材生意我都要去幫忙吧?」
「目前嘛,只能這樣了。我每次進的藥材都一樣,你只要教會管事怎麼甄別那幾味葯的好壞就解脫了。」
蔚藍的手腕一緊,她嚇了一跳,不得不用另一隻手撐地才不至於摔倒,手掌一受力,好疼。還沒等她穩住,撐著地的手也被閔瀾韜抓住,拽到眼前細看。為了姿勢不那麼可笑,她只好順勢站起了身。
「這手怎麼弄的?」閔瀾韜用指尖碰了碰她的掌心,蔚藍疼的一哆嗦,使勁想收回手,卻被閔瀾韜握得更緊。她只好更低地垂下頭,不去看他和他身邊的步元敖。
「是燙的吧?」閔瀾韜又迎著陽光仔細地看了看,「你把水皰弄破就直接沾了水。」
蔚藍點了點頭。
「叫人把我的醫藥箱取來。」他這句話是對步元敖說的。
蔚藍又往回收手了。
「沒事的,都快好了。」
「好了?!腫成這樣了,你沒看見肉都已經發白了嗎?再過幾天,你繼續碰水、擦地,我只能把你這雙手截掉了。」
截掉?她抬頭看他,他還在認真地看她的掌心。
「快點!」他催促一直默不吭聲的步元敖。
「您先去忙吧。回頭我去找您。」蔚藍感覺到步元敖的不熱心,識相的說。
「這種傷隨時有感染的可能。碰見不處理,我會有點惋惜。」
惋惜……
蔚藍輕淺的一笑,這也是他的實驗吧。畢竟燙傷泡水后變成這樣沒處理也很少見,對他也是很好的歷練。
「香琴。」步元敖終於喊人吩咐下去。
香琴派去拿藥箱的小丫鬟一臉菜色,不情願地一步挪不了多遠,看著像讓她下地獄。
蔚藍明白她的感受,閔瀾韜的住處……蔚藍不過意的一笑,閔瀾韜也抬頭瞪那丫頭,回過眼來正看見蔚藍笑容。兩人忍不住相對莞爾。
步元敖看在眼裡,冷冷一哼。
「我得把已經壞了的肉割掉。」閔瀾韜指著她的掌心直白的說。「割」字讓蔚藍渾身一顫,他就不能換個稍微婉轉點的詞嗎。久病如她,聽見也就罷了,換個人嚇都得被他嚇哭,她微微苦笑。
「會疼。手掌裡面經絡很多,對疼也就最敏感。即使用麻藥,效果也不大。你要挺住。」
蔚藍點了點頭。
閔瀾韜抬頭看了看一邊冷著臉的步元敖,「你先回房吧,這裡通風,光線又好,我就在這裡處理這傷。你還是別看了,回頭再吃不下飯。」
步元敖冷笑一聲,「什麼醜惡我沒看過?這麼點臟爛又算什麼?」
臟爛?
蔚藍垂下眼,任何能讓她痛苦的場面,他都不會錯過的。
小丫鬟終於拿回了藥箱,閔瀾韜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小瓶,打開是一股濃烈的酒味。
他看了看蔚藍,「忍住,這是烈酒,消毒的時候會疼。」
蔚藍平靜的點點頭。
酒澆在傷口上的時候,蔚藍緊緊地咬住牙,好象被火燒著了,好疼……還好,她忍得住。
閔瀾韜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瞭然的笑笑,「你很能忍疼么。是不是寒毒發作時練出來的。」
他沒同情心的話卻意外的分散了她的注意,她點了點頭,竟然還擠出了點笑容。
「你發作的時候應該比你弟弟要厲害,也更疼。」他一邊說一邊又把什麼東西撒在她的掌心,她又一陣顫抖。
「嗯。」她竟然還能回應他的話。
「因為你的體質比他還要寒涼,當然比他還要嚴重。」閔瀾韜也用酒給自己洗了手,院子里的丫鬟下人都驚恐萬狀的遠遠躲開,又忍不住偷偷扒著牆角窗縫望著。
「不錯,到現在你還沒哭。我最討厭治病的時候又哭又嚎,弄得我發煩!一會兒我割肉的時候,你要疼得受不了,可以出聲。」
「嗯。」
蔚藍臉色發白,看著他苦笑。他也許是個好醫生,卻真不是個了解病人的好大夫。他根本不在乎被他治療的人的感受,這麼直接的表達,增加了病人的恐懼,可能還會下意識的對疼痛更敏感的。
刀子不大,也很快,一刀下去,真的痛徹肺腑。尤其他把割下來的肉甩在石頭地上發出的「嗒嗒」微響,真是要把她的最後一點理智都拉斷了。她渾身哆嗦,牙關緊咬,太陽下冷汗如雨。
她沒哭,也沒喊……他在救她,而且他說,如果她哭喊,他會很煩。長期的病痛,早就把她練成一個很配合醫生的好病人了。
等他塗好葯,用紗布把她的兩隻手都包起來時,她的頭髮全都被冷汗打濕了,發梢都往下滴著水。全身顫抖得必須靠在柱子上才能堅持不倒下去,衣服也都濕透了。她聽見自己的牙齒都磕的咯咯作響。
「你真讓我意外。」閔瀾韜居然還能笑的那麼輕鬆,「你是我見過的最能忍疼的人。」
她也想向他笑一笑,這算是讚許嗎?可是,臉上的肌肉都好象不聽使喚了。
「喂,步爺,她這手至少半個月不能碰水。」
步元敖冷冷的嗯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
「這半個月你來幫我做葯吧,用腳蹬葯刀就好。也方便我隨時觀察你的傷勢。肉繼續壞的話,還得再割。」
蔚藍又苦笑了,當他的病人真是可憐。
「記住!你的手再碰一點水,」他威脅地看著她,「就可以直接找我來砍手了。」
「什麼時候出發?」他問步元敖。
「你先去前面等我一起吃飯,我進房方便一下。」步元敖沉著臉快步往房間走。
香琴也從門后一臉驚恐的跑出來跟著他,雖然剛才蔚藍沒出聲,也把她嚇得要命。
「去給我打盆水擦身。」步元敖冷聲吩咐。
香琴偷偷看了他一眼,爺也嚇夠嗆吧,後背的衣服都濕了。
換洗完畢,香琴看著小丫鬟進出收拾。
「嗯……」步元敖哼了一聲。
香琴趕緊請示地看著他,今天爺明顯的不高興,臉沉得都快結冰了。剛才伺候他擦身換衣服的時候,他還摔打東西,也不知道誰又惹了他,她還是小心點好。
「找個伶俐點的丫頭,這半個月伺候她!一定不能讓她的手碰水!」
「是。」香琴當然知道爺說的「她」是誰。
真不明白,明明是句好話,怎麼爺說出來的時候好象在發狠,怪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