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竟是小麻臉
皎潔的月光忽然被一片龐大的陰翳吞噬破壞了,決堤的思親之情戛然而止,小心肝微微緊縮,她仿若意識到什麼,略顯慌亂地轉過頭去。果然……是他!
她情不自禁微蹙了下眉頭,咬緊牙根。她不願意見到他,特別是這種時侯。她不願意讓一匹老是恣意譏諷蔑侮她的惡狼窺見她軟弱的一面。幾乎在轉過頭的同時,她迅速地拭去羽睫上的淚珠。
與此同時,阿史那也情不自禁皺了下濃眉。他呆怔地凝視著眼前這張臉,沒有蒙面的真顏竟然如此!
那麼美麗清靈的眼睛,那麼吹彈可破的肌膚,卻偏偏布滿了細細小小的雀斑。
真是可惜了!他的王妃,居然有一張「小麻臉」。
阿史那深邃陰鷙的眼神閃過一絲促狹,稜角分明的嘴唇揚起譏誚。他感到詫異,卻並未失望,甚至感到了一絲慶幸。這,未嘗不是件好事!
如果他的文武大臣和牧民們知道他們的王妃長著這付尊容,一定不會滿意,甚至會氣惱西魏皇帝元寶炬是有意羞辱,——竟然會送這樣的醜女來和他們的狼王和親。如此一來,攻取西魏不就有了借口?
胡小蠻咬緊唇,從他的表情和眼神中看懂了嫌惡,卻看不懂另一種複雜的情緒。
不過,她也不失望,只是淡淡冷笑道:「狼王深夜大駕光臨,所為何事?是來找你的努爾古麗嗎?如果你要找她,就請去帳篷,她不在這裡。」
「努爾古麗?」阿史那微怔,旋即稜角分明的唇角揚得更深,隱隱噙著笑意,他的鷹眸灼灼地盯著她,「你這『麻臉公主』的小腦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麼?」
原來他也會笑!胡小蠻沒見過阿史那笑。突然發覺他笑起來其實很邪魅,即便只是唇角一抹隱隱約約的笑意,也是魅惑十足。可惜這千年難得一遇的笑意,充滿嘲諷意味。
「我說錯什麼了?有什麼好笑的?」胡小蠻白了他一眼,悶悶地坐了下來,順手摘了一顆葡萄吃。
阿史那恢復一慣的冷竣,語氣也淡了下去,但不若以往冷冽:「本王……是來找你的,長樂公主。」
「找我?」胡小蠻奇怪地挑起娥眉,咽喉差點被葡萄梗到。怎麼可能?見鬼了!
阿史那坐了下來,順手拽過她的左臂,胡小蠻大驚,條件反射似地向後閃避,右手順勢向阿史那擊出一掌,儘管出招的速度很快,阿史那還是輕易扼住了她的手。
他那對濃黑的劍眉擰緊,不解地問道:「本王不過是想幫你包紮傷口,為何反應這麼劇烈?」
「包,包紮傷口?」胡小蠻這次把美眸睜得更大了。
只是包紮傷口,不是又要來扭斷她的左臂?她終於舒了口氣。心裡暗暗下了決心,假如他想再次對她動粗,她一定會跟他拚命的。
阿史那將手中拎著的補品和傷膏放在石桌子上,冰眸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你總是這麼喜歡重複別人的話嗎?公主。」
「沒想到狼王也有良心發現的時侯!」她回敬他的語氣里充滿濃濃的嘲諷。
阿史那沒有回應,只攥過她的左臂。這次,她沒有躲閃。他撩起她的袖子為她換藥,在看到那一段如玉藕般細膩的皓腕時,竟出現一剎那失神。可是很快他就收斂了心魂,麻利地為她塗好傷膏,其實問題不大,傷口早已結痂,擦不擦似乎已是可有可無。
阿史那這才發覺,原來頗黎準備送給胡小蠻的葯並非傷葯,只是不讓胡小蠻的傷痕留疤的膏藥。頗黎,他的好兄弟,居然對他的王妃如此上心,如此細心!他咬緊牙根,鬢角的青筋微微暴跳,但他還是不動聲色地為胡小蠻塗好。不知為什麼,他也不想讓她的手臂留下疤痕。
當他將胡小蠻的袖子放下時,眼角餘光瞥見了胡小蠻身後緩緩走來的宇文泰。白天這位道貌岸然的宇文大人才對他的王妃表白過,這會兒臂上又挽了件白狐裘披風來獻殷勤,哼,看來他的丑妃有很多人關心惦記嘛!
他突然捧過她的臉來,輕輕地在她唯一沒有麻點的光潔的額頭印下一個輕輕的吻。然後,有一種磁沉溫柔的聲音叮囑道:「好好養傷,知道嗎?如果你再次受傷,本王會心疼的。還有,這膏藥,一定要按時擦拭,本王並不想讓你的手臂留下疤痕。公主,讓你暫居此地,是委屈了你。不過,這只是暫時的。待我們成親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會不會聽錯了?這會是從阿史那嘴裡吐出來的話嗎?胡小蠻正在錯愕時,狼王卻站了起來,鷹眸望向她的背後。
狼王一改過去的冷漠陰沉,坦蕩豪爽地跟宇文泰打招呼:「宇文大人,本王今夜特地來拜訪大人。自從宇文大人護送長樂公主來漠北和親之後,本王還沒好好宴請過宇文大人。如今,宇文大人傷勢已基本痊癒,就該好好宴請一回。明晚就在本王的牙帳設宴招待公主和宇文大人,還請公主和宇文大人賞臉!」
胡小蠻訥訥地站了起來,轉身看著宇文泰。又不可置信地抬頭仰視狼王。
她困惑了,狼王的葫蘆里究竟賣什麼葯?又是親自敷藥,又是輕輕一吻,又是盛情邀宴,究竟為了什麼?
難道數日不見,冷酷無情的狼王就會突然變成了情深義重的情郎?
胡小蠻驀然想起《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她不信!
宇文泰也不信,宇文泰回敬狼王的語氣依然充滿敵意,他冷哼一聲:「賞不賞臉另說,但狼王理應如此。說到受傷,還不是拜狼王所賜。特別是長樂公主。她無緣無故遭狼王擰斷胳膊。這筆帳,下官還沒來得及跟狼王好好算算呢。」
「好,」狼王勾唇冷笑,瞬間又恢復成那個寒冽如冰的狼王,「要帳算就明晚一起算吧。本王會好好跟宇文大人一次算清楚的。告辭了。」
言畢,狼王如一陣寒風般捲走了,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