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柔腸一寸愁千縷

靖王府，亦是斜劍山莊，一座山莊，以牆隔開，一為江湖，一為朝臣。不論是在江湖，還是在廟堂，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讓人無法忽視。

今日的靖王府熱鬧非常，門庭若市，來來往往的不僅是達官顯貴，也有江湖草莽，英雄豪傑。

到處張燈結綵，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心心郡主七歲生辰，顯然給了無數人巴結獻媚的機會。

唯一不同於其他的地方是庄內花園，遠離了喧囂與吵鬧，似乎是隔絕了塵世的聲音，沒有人敢輕易的闖入。

花園中或坐，或站，或倚靠在樹榦旁，動作各異的幾人，皆是面如寒霜，讓人如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其中不僅有上官劍秋與雪夢靈夫婦，還有龍青瑤夫婦，以及一對陌生的年輕夫婦。他們六人有著六種不同的風情，卻偏生都擁有著讓人無法忽視容顏與獨特的氣質。武功修為到了一定的程度，便會使得容顏衰老緩慢，讓人無法從外貌上窺探出他們真實的年齡。

「義父，義母，難道就這樣任由沈家……」首先開口的是那對陌生夫婦中的男人。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尺。人若犯我，我必還之。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以毒攻毒，此乃本教不變的宗旨，我又怎會忘記？」雪夢靈冷笑，嘴角帶著嗜血的殺意。「子楚，傷害了小鳳的人，我是一個都不會放過的！」

龍青瑤眼底閃過一抹憂色，不錯，姐姐是有著可翻雲覆雨的能力，但相對的，她也有著她無法反抗的禁忌。天地的法則，是不允許逆天的存在。更何況，姐姐的存在，本身就是為了三界的穩固，而不是掀起血雨腥風，引發動亂。逆天的懲罰，足以讓神灰飛煙滅的！姐姐，你可知，那樣會讓你萬劫不復的啊！

「小鳳姐姐那樣驕傲的人兒怎會……」被稱作子楚身旁的女子清冷的眼眸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雙手捂著嘴巴，不敢相信那樣的人兒就這樣再也看不到了。

哎，龍青瑤暗嘆，當年發生的事情，本就瞞著所有人。知曉真相的也不過是寥寥數人而已，自己這個傻侄女被蒙在鼓裡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子楚，安安，你們身為主人，不能丟下客人不顧。」上官劍秋淡然地說道。發生的事情，他們無法改變，唯有珍視眼前，方才是對小鳳最好的補償。

原來，這對陌生夫婦竟是靖王爺冷子楚與靖王妃龍安安！

「義父所言甚是，是子楚的不是，」冷子楚面露愧色，「子楚有欠思慮，多謝義父教誨。」

「你不過是關心則亂。」上官劍秋苦笑，他與靈何嘗不是關心則亂？太多的身不由己，讓他們不得不壓抑自己心頭最深的渴望。旁人只看到他們光鮮亮麗，高高在上的一面，誰又能明白他們心中的苦楚？高處不勝寒……

「子楚（安安）先行告退，義父，義母，姑姑，姑父自便。」冷子楚與龍安安微微施禮，才離開了花園，走向大廳。在其位，謀其職，這是他們無法推卸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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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府是最靠近皇宮的王族府邸，典雅而高貴，絲毫沒有皇宮的富麗堂皇，卻也足見其氣勢。而長公主府最不同於其他府邸的地方，那便是，遍地皆是盛開的鮮花，一年四季，皆如是。大長公主趙瓊藍在皇室中也是最獨特的存在，她與其他皇室公主不同。她的駙馬是她自己所挑選的，而非為了國家利益與他國和親。可以說，她是最幸運的，至少她的命運是自己所掌握的。

不僅如此，趙瓊藍還是唯一可以干涉朝政的女人！在朝堂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或許，也正是因為掌權，她才有了反抗的力量。

如今，這樣一個讓朝堂無數朝臣敬服的女人，獨自一人倚靠在亭子旁，抬首望著當空的驕陽，眼神帶著無法言喻的憂愁。姣好的容顏由於緊蹙的眉頭而彰顯出她內心的矛盾與掙扎，似乎有些事情讓她無法決斷。

自她名動天下以來，向來是當斷則斷，從未有任何的事情讓她猶豫半分。殺伐決斷不輸於男人，手段凌厲更是讓很多人膽戰心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這個幾乎可以動搖朝堂格局的女人無法下定決心。

耀眼的陽光，無法溫暖她如今冰冷的心。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眸，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已經擁有了太多太多，為何仍是無法滿足自己的慾望？慾壑難填，或許吧。趙瓊藍嘴角揚起，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你已經不是孩子，一舉一動都足以牽動國家之根本，不能肆意妄為！哎，既是做出了選擇，你便應該知曉，一旦事敗，會是怎樣的結局！趙瓊藍陡然睜開了眼眸，緊蹙的眉頭也逐漸的舒展了開來，如黑珍珠般明白的雙眸籠罩了一層寒霜，看不到屬於人類的情感。

「來人，轉告駙馬，本宮有事，離府幾日。若他相問，靖王府。」趙瓊藍蓮步輕移，走出了亭子，邊走邊說道。

「是，公主殿下。」服侍在她身旁的宮女恭敬地說道。

「皇姑姑是打算去何處？」就在這時，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耀眼的明黃迷了她的雙眼，也頓時讓她僵住了身子，停下了腳步，複雜的光芒從她的眼底一閃而過。

趙瓊藍垂下眼眸，收斂了眼中的神色，緩緩欠身，施禮。「皇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隨後，長公主府內的所有宮女、太監、侍衛全部跪了下來，行三跪九叩之大禮。

「皇姑姑多禮了，」眼看趙瓊藍行了全禮，趙恆似乎才反應過來，大笑了一聲，連忙上前，把她扶了起來。「皇姑姑乃是長輩，應是恆兒行禮才是，怎能當皇姑姑大禮？」

「皇上，你是君，我是臣，理應如此。」趙瓊藍不著痕迹的拂去了趙恆伸來的雙手，微微退後了一步，說道。

趙瓊藍語氣中的冷漠並未讓趙恆震怒，他笑了笑，抬手示意其他人退下。「今日，驕陽正好，又是黃道吉日，諸事皆宜。朕許久未曾與皇姑姑談心，傳朕旨意，未得奉召，不得入內，擅闖者，以抗旨論罪。朕不想讓一些無關緊要的人打擾了朕與皇姑姑的興緻。」

「謹遵陛下旨意。」不消片刻，除了他們兩人外，院內再無旁人。

看得出趙恆今日不達目的決不罷休，趙瓊藍嘆息了一聲，退回了亭子中，緩緩坐下。端起了石桌上的玉壺，斟了兩杯清茶，一杯放於自己對面，另一杯則被她拿在手中，輕輕搖晃著。

趙恆面帶笑容，在趙瓊藍對面而坐。看了一眼杯中清茶，抬手舉起，放在嘴邊，輕抿了一口，贊道：「皇姑姑親手烹制的茶，就如同皇姑姑的人一般，令人回味無窮。」

「皇上！」趙瓊藍沉下了臉色，趙恆這番近似於調戲，讓她如何不惱？如何不氣？如何不羞？

趙恆優雅一笑，除了天生的王者之氣外，另多了一種妖邪的魔力。深邃的眼神，完美的笑容，帶給人的卻是徹骨的冰寒。

趙瓊藍握緊了雙拳，長長地指甲刺入了肉中，仍不自覺。她的心顫抖著，靈魂的深處發出恐懼的哀嚎。不錯，就是恐懼！唯有疼痛才能讓她壓制住內心的恐懼，才不至於在眼前這個男人面前失了態，亂了分寸。她讓自己的聲音盡量的保持著平靜，「今日乃是靖王之女心心郡主生辰，陛下乃是萬聖之軀，本宮身為長公主，理應代表皇室前去祝賀。陛下若是有事，還請改日商談。」

「呵呵……」趙恆低聲淺笑，起身走到趙瓊藍的身旁，溫柔的用指尖會她拭去額角的汗珠兒，「皇姑姑在怕什麼呢？嘖嘖，你瞧瞧，這嬌滴滴的人兒怎麼臉色蒼白得可怕呢？讓朕看了都不禁心疼……」

趙恆的舉動，讓趙瓊藍僵直了身體，不敢動彈半分。「請陛下自重……」

「自重？皇姑姑此言差矣，你可是朕的親姑姑，做侄兒的親近姑姑，何來的不自重？」趙恆沉下了臉色，不怒而威。

趙瓊藍身形一閃，再次出現，已在亭子外。「本宮沒時間揣測陛下的心思，陛下有興趣的話，大可回皇宮。本宮相信，後宮之中，多的是妃嬪競相爭奪這份榮寵。」

「皇姑姑，或者，朕該稱呼你為百花公主呢？」趙恆冷笑道。當朝長公主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百花公主，說出去，恐怕都沒人會相信！

一句話，讓趙瓊藍剛抬起的腳，又落了下來。她明白，趙恆既然把話挑明了，今天的事情定不會善了。她沒有否認趙恆的話，凝聲問道：「你想要做什麼？」

「不想做什麼，」趙恆雲淡風輕的說道，「朕不過是想要你安守本分，老老實實的做你的長公主而已。」

「魔君夜！」趙瓊藍猛然轉過身來，怒視著趙恆。憤怒淡化了她心頭的恐懼，給了她敢於抗衡的勇氣。「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果然知曉。」趙恆冷笑。「本王怎會給你機會讓你開口？」

「恆兒……」趙恆眼底閃爍著黑色光芒，趙瓊藍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讓她痛惜。被擴大了的慾望，一旦傾瀉而出，便再難以控制了。「你是帝王，莫要讓惡魔引誘，做出遺恨終生的事情！」

恆兒兩字，讓趙恆冰冷的氣息一窒，周身的黑暗也為之淡化了不少。曾經的記憶仍在，皇姑姑對他的諄諄教誨，也讓他永難忘懷。若非皇姑姑當年的扶持與共，又怎會有他今日的成功？「皇姑姑，朕不想傷害你，你只需忘記自己百花公主的身份，呆在長公主府內，朕可以保證，你……」

「不可能……」

「皇姑姑，不要逼朕做不想做的事情！」

「是你自己在逼你自己，」趙瓊藍明白，趙恆是想把她軟禁在公主府，讓她無法把皇宮之事傳入不該傳入的人的耳中。「恆兒，你醒醒吧，及時回頭還來得及，莫要再執迷不悟，愈陷愈深……」

「朕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不需皇姑姑多事。」趙恆冷笑，黑光閃過，一道明黃從趙瓊藍的身旁掠過，站立在了她的面前。「皇姑姑最好安分一些。若是皇姑姑有了任何差池，朕如何向駙馬交代？」

「哼！」趙瓊藍冷哼一聲，避開趙恆，縱身欲離去。

「皇姑姑走得了嗎？」趙恆躍身而上，迎向趙瓊藍。電光火石之間，兩人便已對了數掌，雙雙倒飛了出去，落在地上，情不自禁的退後了幾步，方才站穩了腳步。

這次對決，很顯然，不分懸殊，平分秋色。

「魔君夜，你對恆兒做了什麼？」強大的勁氣，讓趙瓊藍震驚，絕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就的。哪怕魔君夜是魔，也絕不可能短日內早就絕頂高手！

趙恆露出妖邪的笑容，「趙瓊藍，本王不過是給了趙恆心中最想要的東西。」

「胡說，沒有你的誘惑，恆兒不可能行差踏錯……」

「是嗎？」趙恆笑了笑，一團黑色的煙霧從他的身上飄出，凝聚成一個絕代無雙、傾城傾國的人兒。黑色的錦衣長袍，漆黑如墨的長發，彷彿吸去了所有的光華，天地間便只有他那黑暗的風華。他慵懶的側卧在半空中，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容，

「你竟然……」看到這一幕，趙瓊藍震驚萬分。魔君夜竟沒有控制趙恆的靈魂，他可知其中兇險？不，魔君夜怎會不知？他做事向來自我，從不管他人生死。這一次，為何會……難道是她……出現？趙瓊藍心中一驚，千年前的傳說，別人或許不清楚真相，身為百花宮宮主的她，又怎會不曉？這三界中，能讓魔君夜如此費心費神的人，只有一個！那個人就是魔蝶舞！獨一無二的魔蝶舞！

「趙瓊藍，你我皆曉得，有些事情，只需彼此心中有數便可。」魔君夜懶洋洋的說道，聲音帶著幾分妖嬈。

若是自己所料不錯，這件事情，必須儘快告知姐姐，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今日便是拼得身死，也定要將消息傳出。無畏則無懼，趙瓊藍心中再無畏懼。一息之間，眼眸中便沉寂如死水。

「皇姑姑，你對朕有教養之恩情，朕不想對你出手。」趙恆說道。

「恆兒，你眼中若還有我這個皇姑姑，就不該聽信奸人之言，被人利用！」趙瓊藍語重心長的說道，冷冷的看向魔君夜。「恆兒，身為帝王，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不是自己的，何故強求？」

「朕乃天子，朕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皇姑姑乃是百花，十宮之首，而她是天魔，難道在皇姑姑的眼中，侄兒尚不如一個外人？」趙恆質問。

「我不僅是百花，我還是大宋公主，我所作所為，皆不會有損大宋江山社稷，更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而致天下黎民百姓不顧！」趙瓊藍冷聲道。

「巧言令色！」趙恆冷笑，「既然皇姑姑選擇了他人，那朕也無需對你留情！」

「是嗎？」趙瓊藍凝神，魔君夜脫困未久，元氣大傷，萬不得已，他斷不會輕易出手。恆兒獲得力量也不過短短時日，未必能融會貫通。也就是說，她並非沒有機會。她悄然抬手，暗中射出一道指風。

隨後，人便急速朝後退去，無數的花瓣飛舞在空中，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讓人一時無法看清眼前。與此同時，白色長綾從她的羅綉中飛出，直射趙恆。

趙恆冷笑一聲，人消失在原地，以至於讓趙瓊藍的攻擊落空。

趙瓊藍臉色未變，一擊不成，早在她預料之中。她如花中蝴蝶，穿梭於花瓣之中。任趙恆攻擊凌厲，她只隨風而舞動。

魔君夜飄向高空，遠離打鬥中心，嘴角含著詭異的笑容，親情再重，到頭來，仍是難抵人心無底的慾望。人類啊人類，還是這般的虛偽，這般的醜陋。在我威壓之下，趙瓊藍能夠施展的不過是五成功力。趙恆，趙恆，千萬莫要讓本王失望才是。

高手過招，本就不是那些個傳奇小說所說，需千百招方能分出勝負。真正的高手，有時候一招便能決定生死。

魔君夜望向仍刺眼的陽光，露出邪魅的笑容。今日真是個好日子，讓本王的心情舒暢。江南……江南是個好地方，讓人垂涎。蝶舞，蝶舞，本王說過，上窮碧落下黃泉，本王都不會放開你的！本王會讓你乖乖的回到本王身邊！

「噗！」趙瓊藍噴出一口鮮血，噴洒在飛舞的花瓣之上，映下點點腥紅。倒退了數步，單膝跪在了地上，口中不停地溢出鮮血來。飛舞的花瓣也彷彿失去了力量，紛紛飄落下來，再也不復剛才的靈性。

趙恆氣息略有些不穩，他暗自調息了一個周天，方才緩步走到趙瓊藍身前。蹲下身子，看著她痛惜的眼神，「皇姑姑，這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朕封了你奇經八脈、靈台丹田，不論是武功，還是法術，皆無法施展。」

魔君夜從空中落下，與趙恆重合在一起，他妖魅一笑，「趙瓊藍，這是趙恆自己的選擇，本王未曾相逼。」

「你……」趙瓊藍渾身無力，便是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每說一個字，口中便溢出一灘鮮血，讓她無法說話。

「哈哈……」趙恆大笑，「朕還要感謝皇姑姑一向神秘，公主府更是鮮少有人到訪，便是朕封了公主府，也不會有人知曉。只許進，不許出。離公主府三丈之外——死！」說罷，趙恆化作一抹黑光，快如流星，消失在天際。

趙瓊藍酥軟的倒在了地上，此時的她，比之普通人仍不如。她悲戚的看著趙恆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著：「恆兒，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