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四）
「許久都未曾來人看過我了，不知屋外何許人也啊？」屋內，一陣低沉略顯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明明是飽經滄桑歷經歲月折磨后的聲音，可是在我聽起來，卻有一絲的熟悉，我不禁往前走了兩步。
「姑娘最好不要再往前了。」他的一句話，讓我停下了腳步，「我這人喜歡清靜，不喜歡被人打擾，姑娘若是再走近來，休怪我不客氣了。」
我聞言一顫，對他知道我是女兒身感到一絲驚訝，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我緩緩的抬起了手，伸手往前一探，發覺自己的面前竟然還有一道結界！這道結界跟這村子里的保護結界不同，是隱形結界！
難道，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你究竟是什麼人！居然有本事布下如此強大的結界，連我都能被其所騙！」我不禁驚訝出聲，對於屋內的人的身份更加好奇了起來，可是那人聽聞我的聲音卻再也沒有動靜。
我微微蹙眉，難道是什麼罪神？據我所知，神族的神雖然不多，但是也沒有犯下大錯被貶下凡落到如此地步的罪神，難道，他是因為如此，才將這屋子以及這整個村子都布下結界保護嗎？
「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不說！就別怪我施法破壞你的結界闖入了！」我再一次開口，手中已然幻出了白色的玄光，準備闖入，誰知，他卻忽然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從那道隱形結界里裹著一身黑色斗篷緩緩向我走來。
距離我幾步之遙停下了腳步，我抬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黑色的斗篷嚴嚴實實的包裹著他的身子，就連他的臉，也被他低頭隱藏在那一片黑暗之中，讓我看不清，我走前了一步，但是卻沒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關於神的氣息。
我不禁詫異，這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存在！？
「你到底，是誰？」我死死的盯著他，手中的玄光未曾消退，不知為何，我總是有種不安的預感，彷彿只要他一抬頭，便是天塌地陷的危險之境。
「你……竟然下凡了？」半晌，他才吐出了這句話來，我聞言腳步一驚，他卻又笑了笑，「我還以為，你會永遠待在冰水宮裡，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他的語氣十分溫柔，就像對著自己心愛之人才會有的語氣，可是他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和哀愁，彷彿說這一句話，就用盡了他畢生的等待一般。
我更加驚訝，他竟然，知道冰水宮的存在！
我再也剋制不住自己，衝上前去便將他的斗篷掀了起來甩到了一旁，扭頭，在看到他的臉的那一刻，天地萬物都彷彿在那一瞬間變成了黑白，整個世界都變得萬般寂靜無聲，只我和他，在這一片黑白無聲之中逃過了時間的捕捉。
那雙依舊純澈天真的雙眸深情的注視著我，那俊挺的鼻子，微微上揚的嘴角，他！居然還活著！
「你……」我驚訝的瞪大了雙眼，無比詫異的盯著他，盯著那張臉，情不自禁的往後退了幾步，不可置信的他的臉讓我一下便陷入了天旋地轉的昏暗之中，我只覺得頭暈目眩，整個人都快要站不穩了，一個不經意的失足，卻讓我落在了他依舊溫暖的懷抱里。
「冰兒，是我。」
冰兒……冰兒……熟悉的叫喚響在我的耳邊，那麼熟悉，卻已經不再讓我安心，我猛地掙脫他的懷抱，不斷的在他的視線里後退著，不可思議的他的出現佔據了我的所有思緒……「你怎麼可能……怎麼會……你怎麼會……？」
明明想問他為什麼還活著，可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冰兒……你怎麼了？」他上前來，雙手扶著我的肩膀，依舊不變的關心，讓我恍然失神，我鬼使神差的抬起手來，抬起頭來，雙眸注視著他的臉，用手去撫摸著那曾經日思夜想的臉，苦澀出聲，「真的……是你嗎？」
「嗯，是我，是我。」他輕輕的抓著我的手，掌心碰觸到他臉上溫度的那一刻，淚水就不禁滂沱如雨下！躲進他的懷裡，所有的話語都被他的溫暖瘋狂的吞沒，一切的一切都來不及說出口，便已消融在他的懷抱之中！
「你……為什麼，在這裡？」很久很久之後，我才停止了哭泣，睜著一雙朦朧的淚眼看著他，將自己心中的困惑問了出來。
他淺淺一笑，「見不到你，我怎麼死得甘心？」
我聞言心中一怒，「你還跟我開玩笑！你知不知道當初人間一別，我對你有多大的誤會，你知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有多恨你，你知不知道我一個人在冰水宮裡待了那麼長的時間，你知不知道我為了報復你……唔！」
我話還沒說完，便被他突如其來的吻堵上了嘴，熟悉的感覺彷彿黑暗裡的陽光，溫暖的將我籠罩，心甘情願的靠近我，融化著我內心埋藏的寒冰，一點一點的化開，變成眼淚，從眼角悄然滑落——
就算過去了這麼長時間，這份愛，也始終未曾消退半分……
「我好想你。」許久，他鬆開我，我們彼此靠著對方的額頭，他看著我的雙眼對我說道，感受著他溫熱的呼吸朝我襲來，心不自覺的跳的有些快了，我垂下眼眸，想掩飾我心裡的慌張，故意岔開了話題，「冷嗎？」
「嗯？」
「我身上匯聚了半個冰水宮的寒氣，你沒感受到嗎？」
「嗯~」他拖著長長的尾音，頗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道：「是挺冷的，還好我身上的衣服夠厚。」
我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死性不改！」
他卻沉沉的笑了幾聲，隨後看著我，用無與倫比的一世深情對我說：「冰兒，能見到你，真好！」
能見到你！真好！
世間一切萬物皆變，唯愛不變，即使我曾經認為，和他天人相隔，再也見不到面，將那份愛狠狠的丟棄，也未曾想到，它卻以恨的方式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你的意思是，天書長老救了你？」我和紫望坐在結界內的木屋的台階上，聽著他說著自己流落至今的經歷。
「嗯，那時候，我還是神族之王，只要我有危險，他便會立刻出現。」
「是他把你帶到這裡來的？」
紫望搖頭，「他救下我的時候，我已經奄奄一息了，所有的修為都已經被死亡之巔的血腥之氣消磨的差不多了，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終於是醒了過來，他怕我再回冰水宮去找你，便將我軟禁了起來。」
說到這裡他無奈的自嘲的笑笑，「其實他根本就沒必要這麼做，當時我的修為被死亡之巔消磨的將近成了個廢人，他就算不軟禁我，我也沒能耐再去冰水宮了。」
「對不起。」聽著他平靜而又無奈的說詞，我終於意識到，自己當初的一個決然轉身，竟然……讓他承受了那麼多無法想象的痛苦……心痛的眼淚再次悄然而落，一句道歉便脫口而出了。
「這不是你的錯。」他回眸看我，溫暖的手掌撫上我的腦袋，「其實我都知道，你只不過，是誤信了你母后的話而已，過了這麼長時間，我早就釋懷了。」
釋懷了？！他的釋懷是什麼意思呢？真的放下了嗎？
「還有，我很謝謝你，生下了紫翼，讓他代替我成為了神族之王，天書長老跟我說，他現在過得非常好，聽說還娶了神魔大陸第一美人為妻，冰兒，謝謝你，讓紫翼變成了比我還好還幸運還幸福的人。」
他心存感激的對我這麼說，可是卻讓我越來越心虛，明明……我對紫翼……根本就沒有盡到一絲做母后的責任……
「其實我……」我艱難的啟齒，「我對紫翼，根本就沒有做什麼，我甚至……還，還將他關進了地宮裡……我……」說不下去了……我心中滿滿的愧疚……低著頭都快低到塵埃里了……
「我知道。」
他知道？！我猛地抬起頭來，「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你一直都讓紫翼待在冰水宮的地宮裡，我知道，你讓紫翼去尋找你的宿敵，我也知道，你讓他和清時羽靜成婚，也僅僅是想用清時羽靜牽制他而已，我更知道，你還在天山，跟他大戰了一場。」
他看著我平靜的開口，我卻萬分驚訝，「你都知道，那……」那你為什麼不怪我，為什麼不怪我對他如此狠心，怪我這麼心狠手辣，蛇蠍心腸……
「知道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還真的想過，去冰水宮找你大戰一場呢！」他微微一笑，「因為太生氣了。」
「那你……」
「我沒辦法去找你呀，所以只能讓天書長老幫我好生照顧紫翼咯。」他說的雲淡風輕，可是在我心裡卻劃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傷疤，「對不起……對不起……」此時此刻的我除了這三個字，我真的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當初不相信他，離他而去，那他就不會再回冰水宮，堂堂的神族之王，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