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心經
不知何時，玄明已經停了下來，詫異的看著依舊閉目不語的悟心，喃喃自語道：「奇怪，奇怪啊，你一個丁點大的孩童心中怎麼有如此執念？」
又過了片刻，悟心睜開眼睛，問道：「師伯，您剛才念的是什麼經啊，我聽了渾身都舒服多了。」
玄明道：「那是自然，這佛經博大精深，有萬千般妙用，不但能解開心結，有些經文甚至能超度亡靈，普度眾生呢！」
悟心一怔，隨即激動起來，抓住玄明的手慌忙問道：「師伯，什麼經文能超度亡魂？」
玄明看了一眼悟心，伸手從遠處鐵架上招下一卷竹鑒，道：「這部『地藏菩薩本願經』便送給你了，一日一遍，誦讀千遍，亡魂便能榮登極樂，不在地獄輪迴受苦。」
悟心一把搶過竹鑒，雙手顫抖的打開，下一刻便又愣住了，這地藏菩薩本願經是用複雜小篆雕刻，別說誦讀，他連一個都認不出來啊！
噗通一聲，悟心朝著玄明跪下，哭聲乞求道：「師伯教我，求求師伯，求求你教我！」
玄明得意的點了點頭道：「沒問題，別看師伯有時候有那麼一丁點糊塗，可讀過的經文師伯說自己第二，菩提寺就沒人敢說第一，方丈那小禿驢也是師伯教的，你那笨師傅么，更加沒法和我比。」
菩提寺眾位僧人入門最晚也有十餘年了，早就知道他的性格，如今好不容易能在一個後輩面前顯擺，玄明恨不得得意到天上去。
只見他坐也坐不穩了，渾身上下沒一個地方不得瑟，破舊的袈裟抖的呼啦啦作響，可是還沒過足癮，藏經塔紅松木門被人一腳踹開！
玄德拖著他的禪杖，小山似的身軀硬是塞進了鐵架中間一尺來寬的縫隙里，一路噼里啪啦的擠了進來，一直擠到玄明身邊，禪杖轟的一聲杵在地板上，睜著一雙牛眼，彎著腰，狠狠瞪著正在蒲團上坐著的玄明，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玄明嚇的渾身一哆嗦，抬起頭看了一眼玄德，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只見玄德腦袋上又是幾個青紅的肉疙瘩，非但如此，兩隻眼眶青紫，看起來滑稽無比。
可剛笑兩聲，忽然意識到氣氛不對，玄明連忙把笑聲憋到肚子里，綳著嘴，忍的別提多辛苦了。
玄德大吼：「老禿驢，你是想惹怒老子嗎？」
吼聲驚天動地，回聲在藏經塔中重疊交加，震得九層浮屠嗡嗡作響，悟心捂著耳朵，分明就看到彷彿地震一般，鐵架亂顫，上面無數卷經典噼里啪啦掉了下來。
玄明迷茫道：「老禿驢不是方丈么？怎麼變成我了？我什麼時候惹你了？不對，不對，你什麼時候成我老子了？」
玄德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兩個鼻孔被氣流撐的圓圓的，一雙熊貓眼差點冒出火來，舉起禪杖就想往玄明看似無辜的臉上砸去，可空間實在太小，咣啷一聲，禪杖打彎了一處鐵架。
索性把禪杖一扔，玄德張開蒲扇大小的雙手，朝著玄明脖子上掐去。
嘴裡一邊喊道：「老子掐巴死你！老子讓你帶我的寶貝徒弟回禪房，你卻把他拐帶到這裡，虧我這麼信任你，你安的是什麼心啊！」
玄明脖子被玄德卡住，憋的臉紅脖子粗，一句話都說不出。
玄德剛被方丈揍了一頓，滿肚子氣正沒地方發泄，這會兒是越掐越起勁，一邊掐一邊罵：「還讓老子的徒弟跪著你！老子自己都不捨得讓他下跪，你個賊禿！」
說著騰出一直手，使勁的在玄明頭上敲著。
砰砰砰...
瞬息之間，玄明光禿禿的腦袋上已經與玄德別無二至，幾個青紅的肉角悄無聲息的鑽了出來。
玄明頭上吃痛，憋著一口氣使勁掙脫玄德，摸了摸頭頂，指著玄德破口大罵：「你奶奶的，你是逮著誰咬誰啊，當年你小子被抱上山的時候尿片都是老子給你換的，你....你...你竟然下這般狠手，老子跟你拼了。」
說著，玄明卷了捲袖子，朝著玄德撲了上去，兩人也不用法術，如市井無賴般扭打在一起。
悟心躲在鐵架後面，看得目瞪口呆。
成功把玄明也揍成熊貓眼后，玄德心情大好，抹了一把溪流似的鼻血，不顧鼻青臉腫，哈哈大笑幾聲后，也不要禪杖了，抱著悟心朝外跑去。
玄明哪裡會讓他逃跑，拔腿就追，當真動若脫兔，可是出的藏經塔便看到玄德二人在九曲迴廊上拐了幾個彎就不見了，只能大罵兩句感慨道：「他媽的，路痴害死人啊！」
禪房之中，悟世盤膝坐在床上有模有樣的打坐，自從七天前師父傳他功法后，除了一日三餐外，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修鍊上，就連睡覺，也只是一天兩三個時辰。
他幼年喪母，父親嗜酒爛賭，整日對他又打又罵，後來為了還賭債，更是把他和姐姐賣給別人，身世比著悟心更加凄慘。
這一世十年雖短，卻嘗盡人間心酸，除了姐姐外從未有一人真心對他，如今玄德視他如親子，他自然要以親子報之！
師父心愿是讓他十年後參加天下仙門比試，那麼十年後他縱使死，也要拿個第一回來。
禪房大門被人推開，玄德抱著悟心哈哈大笑著沖了進來，見到悟世正在苦修，玄德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滿意的點了點頭。
睜開雙眼，看到師父鼻青臉腫，滿頭疙瘩，悟世皺著眉頭，問道：「師父，誰打你了？」
玄德笑道：「還不是方丈那老禿驢和玄明那老糊塗，嘿嘿...不過那老糊塗比著師父也好不到哪去！老子被方丈揍一頓，轉身就揍了他一頓，這次倒是沒吃虧！哈哈哈...」
悟世側過頭，瞪了悟心一眼，不再說話。
玄德把悟心放到床上，又道：「乖徒弟，你悟世師兄可是已經開始修鍊了，咱們也別落後，師父這就把我們菩提寺最上乘的法門『心經』傳授給你。」
說著又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可惜啊，千年前丟失了半部，否則天下之大，誰能與我菩提寺爭鋒！」
悟心抓著手中的地藏菩薩本願經，輕聲道：「師父，我不想學心經。」
「啊？」玄德詫異道：「小子，這心經可是極樂凈土諸佛菩薩修鍊的無上法門，如今雖然只有半部，可就算如此，大悲寺的那幫禿驢憑著這半部心經也成了天下三大仙門之一。世上多少人想修鍊都沒有機緣，你竟然不想學？那你想學什麼？」
悟心小心的望了一眼玄德，輕聲道：「我想學認字。」
玄德瞪著大眼，不可思議問道：「你想學什麼？」
悟心緊了緊手中經卷，堅定道：「認字！」
玄德捂著臉欲哭無淚，仙門比試十年一次，十年說短不短，說長也不能算長，悟心悟世天賦極高，天下少有，可縱使如此，想憑十年苦修在仙門比試中脫穎而出也是極其困難的。
如今這小弟子可好，還沒開始修鍊就已經出了岔子！
讀書識字豈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怕是悟心自個兒能讀經書的時候，早就三五年後了。
玄德深呼吸一口，臉上擠出一絲笑臉道：「乖徒弟啊，識字有什麼好的，你看師父雖然能通讀經書，可打架的時候還不是靠拳頭？你還是跟著師父修鍊吧，要不了幾年，你們那些個蠢蛋師兄，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你，到時候你想揍誰就揍誰，方丈敢訓斥你，老子就揍死他，打不過他老子就敲他悶棍。」
悟心還是搖了搖頭，低著頭忍著眼中的淚水道：「師父，我想為我娘超度！」
玄德怔住，他為人表面粗獷，內里卻是菩薩心腸，心中雖然有些不甘，但是萬萬不會阻止悟心的一片孝心。
無奈的點了點頭，道：「嗯，明天師父就教你，天晚了，你們睡吧！」
說完轉身朝著門外走去，心中火熱的希望被澆滅，玄德寬廣雄厚的肩膀看起來如此落寞，悟心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頭。
悟世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一雙深邃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剛到門口，玄德又轉身回來，摸了摸悟心的腦袋問道：「一天沒吃東西，餓了嗎？」
還沒等悟心開口，玄德已經從懷裡摸出了兩個包子，這包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藏進去的，剛才跟玄明一番扭打，早就擠壓的又扁又爛。
玄德有點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腦袋，把包子塞給悟心道：「天這麼晚了，廚房恐怕早就沒吃的了，你先墊墊肚子，明天一大早師父就讓人給你們送飯來。」
悟心抓著包子，淚汪汪的目送玄德離開，一小口一小口的咬著，感受著上面師父的體溫，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啪的一聲，悟世伸手把包子打落在地上。
悟心一愣，問道：「你幹什麼？」
悟世卻大聲道：「你娘已經死了！死了就活不過來了，現在對你最好的人是師父。」
悟心獃獃的望著他。
悟世又道：「我這個有娘生沒娘養的都知道，有人對我好，我就十倍百倍的還他，你呢？除了害師父挨打還能做什麼？你要是還有良心，就做點事，做點讓師父開心的事。」
說完狠狠的瞪了悟心一眼，冷哼一聲，重新盤膝坐下。
空曠的禪房中，只餘下桌子上的燈焰輕輕的搖曳，床邊，悟心手中緊緊抓著地藏王本願經，淚眼婆娑的望著地上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