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新婚之前

婚禮的前一天早上，太陽從東方的地平線上升起，萬物處在一片祥和之中。雅馨正在屋裡對著鏡子梳妝打扮，她雖然孩子都五歲了，可看起來依然和從前一樣年輕漂亮，看來人有時候也不得不嘆服科技的力量。

五歲的曉馨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溜進了房間，並從後面一下子抱住了雅馨大嚷著：

「媽媽今天好漂亮！媽媽今天好漂亮！」

「小鬼東西，別把媽媽衣服弄亂了！」雅馨一邊抓住女兒一邊疼愛地說。

「媽媽，你為什麼今天要這麼漂亮？」雅馨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問。

「難道媽媽不漂亮嗎？」雅馨蹲下來笑著幫女兒整理弄亂的頭髮。

「媽媽真壞，曉馨是說媽媽今天比以前還要漂亮！」曉馨撅著小嘴嬌憨可愛。

雅馨忍不住笑出聲來：

「因為媽媽明天就要結婚了，鄧叔叔馬上就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了，開心嗎？」

「開心！」

「乖孩子！」雅馨疼愛地在曉馨臉上親了一口，「媽媽早就說曉馨最乖了！」

「我有個條件！」曉馨突然叫道。

「什麼條件呢？」雅馨笑問道。

「我以後要他天天給我講故事！」

雅馨開心地笑了，又在曉馨臉上親了好幾下。

「那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曉馨突然問道。

雅馨一怔，突然之間什麼也說不出來了，這時一隻手從後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鄧叔叔！」雅馨興奮得撲了上去。

「來，讓叔叔看看又長漂亮了沒有？」鄧翔抱起了曉馨笑道，「哎喲，怎麼又重了，都快成小豬了！」

「鄧叔叔壞！快給我講外星人的故事！」曉馨摟著鄧翔的脖子笑著嚷道。

「現在不行，曉馨，我和你媽媽還有大人的事要辦，等晚上你睡覺時再講啊，你先去找霞姨玩會兒吧。」

「那晚上你一定要給我講兩個哦。」

「一定。」

「不許騙人哦。」

「說話算話，鄧叔叔什麼時候騙過你來？」

鄧翔把曉馨放在地上愛憐地看著她跑出去然後轉過頭來對著雅馨說：

「你不應該再瞞著曉馨了，這孩子很懂事也很聰明，她能夠接受現實的。曉風在臨走前特意叮囑我讓我照顧好你和孩子，還說一定不要向孩子隱瞞真相，我答應了他。」

「我早就想向孩子解釋清楚，可以前她太小根本不可能理解死亡，現在我又想向她解釋，卻又不知到底應該怎麼說。」雅馨的眼圈紅了，「想起那些往事我就忍不住要流淚，我怕我真的哭出來給曉馨的心靈帶來創傷。」

「那好吧，等我跟她說清楚。」鄧翔緊緊抱住了雅馨，「到時候你可千萬別哭出來。」

「嗯。」雅馨點了點頭。

「我這裡有一個東西要給你看。」鄧翔鬆開了雅馨，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用紅綢包著的方形東西。

雅馨把那東西接過來，慢慢揭開了紅綢，幾個海藍色的字映入眼帘——《眼神的魔咒》。

「這本天琴а的仿古書你還留著。」看得出來，雅馨有點感動。

「永遠保藏，除非我死了。」

雅馨沉默了一會兒后說：

「翔子，陪我去看看曉風好嗎？」

「那我們這就去吧。」

離別墅不遠就是美麗的密西西比河，河邊是綠毯般的嫩草，草間點綴著五顏六色的野花。一陣清風吹過，花草搖曳著，伴隨著河水流淌和鳥兒鳴唱的聲音，將這裡永恆的春天悄悄地勾勒出來。風中，是花的香味，淡淡地沁人心脾。陽光也似乎是個好心情，靜靜地灑在草地上、水面上、鄧翔和雅馨的身上，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靜祥和。

每個人都會稱讚鄧翔和雅馨有眼光，選了這麼一個理想的居住環境，可是沒幾個人知道他們之所以選擇這裡並不是因為這裡的景色，而是因為他們最好的朋友——曉風長眠於此，他就靜靜地在這天堂一般的密西西比河畔享受著很久沒有享受過的平靜生活。

一塊石碑出現在陽光下遠處的草地上，孤孤零零地立在和風鳥語中，就像一位與世隔絕的哲人靜靜地思考著人生的真諦。如果我們是富於想象的人，我們完全可以假象它在思考人的一輩子應該怎麼過，就像哈姆萊特王子一次次敲響命運大門時一次次問自己：

「默然忍受命運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無涯的苦難，在奮鬥中掃除這一切，這兩種行為哪一種更高貴？」

事實上，鄧翔和雅馨就是這種富有想象力的人。

「人應該怎樣生活？是為理想而活還是為現實而活？」雅馨倚在鄧翔肩上，陽光輕輕地灑在她美麗的面龐上。

鄧翔目不轉睛地望著遠處那塊石碑，說道：

「曉風說過，人就是一大群原子的組合體，本身沒有什麼意義，所以人需要一個理想，凡是為崇高理想而死的人就必然會獲得永生。他為這個理想奮鬥了一輩子，實現了很多次，他為理想而活，活得很偉大，人就應該這麼活。」

「可是他畢竟離我們遠去了，我心裡這個傷口永遠也不能徹底癒合。」雅馨抬起頭來望著那塊石碑戚戚地說。

「不，他沒有走，他化成了曉馨，永遠生活在我們身邊。」

雅馨淡淡一笑：

「你真的這麼想嗎？那你說愛情是自私的嗎？」

「愛情一般情況下是自私的，可它有時候又是無私的。」

「這我懂。」雅馨再一次倚在了鄧翔肩上，幸福地微笑著，「你冒著生命危險偷著取消了JY劑在我身上的作用，使我和曉風獲得了做人的幸福。」

「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就讓它永遠封存在記憶深處吧。」鄧翔停頓了一下，「除了我的親人，你和曉風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我願意為你們的幸福做我力所能及的事。」

雅馨掏出了一個金屬小盒子，遞給了鄧翔：

「這是曉風離開人世前寫給我的信，我今天把它帶來了，你看看吧。」

鄧翔打開了盒子，見裡面是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仿古紙，他一眼就認出這張紙是曉風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當信紙用的。紙慢慢展開，雖然經歷了多年，上面的字跡依然如剛寫的一般。那是曉風的字跡，鄧翔忽然間覺得胸口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一股傷感之情油然而生。陽光灑在紙面上，俊秀又不乏蒼勁的字跡震撼著鄧翔的心：

雅馨：

原諒我沒有信守諾言，二十八日的一別成了永別，現在只能用這種古老的方式給你寫信。我之所以寫信而不用攝像機，是因為我喜歡這種方式，它比影音形式的信件更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畢竟這張紙保存著我親手在上面劃過的痕迹。

人們太依賴現代文明帶來的種種便利以至於活在一個虛假的世界中自己卻毫無所知，這個世界讓人分不清真假善惡美醜好壞，以為一切都是那麼光明美好，可事實上一切卻是那麼陰暗險惡。我現在明白了太多的東西，這裡面很多都是我原以為美好而實際卻正好相反的東西。我感到我已經崩潰了，可幸運的是，你是真實的，這就足以讓我覺得世界仍有真正美好的一面，從而含著微笑向前邁出最後一步。

雅馨，可以這麼說，我自從第一次見到你時就愛上你了。後來，我對你的愛愈發不能自制，這是曾讓我感到幸福卻又萬分痛苦的事。可是，當我發現你也沒有那個該死的梅花斑時，我的世界就只剩下了幸福。遺憾的是，這幸福並沒有持續多久。我出於某些目的必須得將一些事情弄清楚，可是真正弄清楚這些事之後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我生命的脆弱，我不得不為我所得到的付出我最寶貴的。雅馨，不管你是否真的能原諒我，我請求你原諒我這一次，這最後一次。

雅馨，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如果古代迷信的說法真的成立，人的靈魂能反覆轉世，那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但如果某一個人反覆轉世卻總是轉成同一種人，那麼這個人也會感到疲倦的。所以，我決定結束我疲倦的生命，到我出生之前待過並將在今後永遠待下去的那個地方去，那是個無比寧靜的世界。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已經到那裡去了，請原諒我冒昧的訣別，我這也是無奈的選擇。

我這一生沒有太多的遺憾，唯一的遺憾就是對不起你和你腹中的孩子，但我仍要懇求你把他（她）生下來，那畢竟是我們的愛情結晶。至於如何避開軍法的處置，我已經為你安排好了，到時候你就聽凌海的就行了，他一定能處理好一切。我不能給我們未出世的孩子留下什麼禮物了，只能送他（她）一個名字，不知你意下如何。如果是男孩就叫雅風，如果是女孩就叫曉馨，是用你我的名字拼成的，雖不太好聽也蠻有意義。

別了，雅馨，不要太難過。人都是會死的，而我相信我會在我出生以前待過的那個地方獲得永生。祝福我吧，我也同樣祝福你和孩子！吻你的名字！

愛你的人：曉風

2967年7月7日，夜

鄧翔的眼睛濕潤了，他又從頭讀了一遍信，之後將其折好放回盒內還給了雅馨。

「他比我更配得到你的愛情，真的。」鄧翔輕輕地嘆道。

「也許冥冥之中真的有緣分存在於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中，左右著世人的一切。」雅馨苦笑了一下。

「其實我也有一件事沒告訴你，關於曉風的。」

「什麼事？」雅馨很驚訝地盯著凌海。

「以前怕你聽了傷心，現在看起來可以跟你講了。來，我們一邊走一邊講吧。」

兩人相倚著朝遠處的石碑慢慢走去。

「其實，我在曉風最後的時間裡和他見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