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酒醉水榭情意生
天照國一直消聲,沒有趁汐靈受傷而前來宣戰,戰事彷彿被擱淺了一般。
汐靈一直養在白露城的官府大院內,睡不著覺的時候她總愛拎著兩壇酒來到水榭。
霓裳月華在天空暈染開來,月色清冷,汐靈坐在水榭中,把身體深深的包裹在妖藍色貂絨披風裡。
拍開酒罈,喝了一大口酒,感覺身體暖和了許多,將頭縮了縮,半張臉便埋在妖藍色絨毛下面,只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睛。
這鮮明的色彩更襯得汐靈肌膚如玉賽雪,彷彿比這月光下泛起瑩瑩白光的初雪還要晶亮,整張臉巧做天工一般,若是讓人瞧了,準會失神片刻,移不開目光。
汐靈邊大口大口的喝酒,便排解著心中的苦悶。
戰事一起,已盡兩年,從南至北,已經打下20多個城池,臨月國的疆土已經回來一大半了,若是再攻下20個城池,一直打到柯羅峽谷,汐靈就想收手了。
多佔幾個城池,恰巧能遇天險,以後以柯羅峽谷為界,天照國也不敢輕易來犯。
汐靈捧起酒罈又喝下幾口酒,仰頭看著這天上的月光。
以前最喜歡的景物,眼下卻成了自己的噩夢,汐靈沒有告訴任何人,那蠱毒早已不是月圓之夜才會發作。
已經有幾次睡夢中被痛醒,胸口處那兩隻蟲好像啃食著她的血脈瘋狂成長,隨時有一口吞了她整顆心的慾望,汐靈竟然覺得隨時會睡著死去。
突然耳邊傳來細碎的瓦片聲,汐靈閉了眼睛,唇邊牽起一抹笑容,這聲音真美妙,像是指彈在琴上,富有節奏,清脆動聽。
此人武功真是精湛,竟如蜻蜓點水一般,汐靈彷彿能夠想象出那燕子一般在屋頂上掠過的美好畫面。
只是在這人心惶恐的戰亂時期,是誰如此大膽,敢夜闖公主的住所,就不怕被亂箭射殺?
汐靈像知道此人會來一般,早就撤下了自己院落的守衛,只在府衙外圍設了幾個崗哨。
一道黑影落於亭中央,依舊是一身黑色勁裝,依舊是一張猶如天工雕刻的俊美臉龐。
汐靈站起身,酒醉搖晃,纖細白皙的手探出披風,直指來人,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口齒模糊的說道,「我,我就知道,你會來,所以早就將暗衛撤到外圍!」
說著腳下一個踉蹌,人就倒了下去,黑衣人長臂一挽將汐靈接住。
汐靈借勢倒進懷裡,妖異笑容一展,「蒼穹,我就知道你不放心我,你不捨得離開我!」
楚天暮身體一震,到底是喝了多少酒,連人都認不清了嗎?若是真想殺她,她現在就已經命喪於此了。
蒼穹?這般投懷送抱、毫不抗拒,難道她愛上了那個江湖獨行俠,楚天暮沒來由的心裡一痛,手已經握成拳,青筋爆了起來。
卻故意拿著蒼穹的語氣說道,「汐靈,怎麼喝了這麼多酒,傷剛好,不宜喝酒的!」
汐靈醉眼迷離的看著楚天暮,「蒼穹,我累了,我不想在打仗了!」
然後掙脫懷抱,攤開雙手,「你看,這雙手沾滿了血跡,我殺了多少人,我自己已經數不過來了。我是壞人,我該下地獄的!蒼穹,你救我,我真的不想再打仗了,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楚天暮恨自己這樣記掛著她,縱使她殺了自己最愛的三弟,而自己就是下不了手殺她,那天命陷瘋牛陣中,自己的箭剛一射出,自己就後悔了,若汐靈真的死了,自己接下來的餘生都會是痛不欲生。
「蒼穹,我們就打到柯羅峽谷可好,我不想趕盡殺絕!只要能有天險相護,天照國便不會隨意來犯。」
楚天暮看著滿臉乞求、滿眼悲色的汐靈,不免心痛,再度將汐靈緊緊束於懷中,「一切都會過去的,你還是那個汐靈,一如我初見你一般!」
溫熱的氣息呼在汐靈的頭頂,她閉上眼睛,終於找到一絲安穩的感覺,那種陌生又熟悉的安全感再度來襲,她想一直這樣醉下去,甚至她認為現在只是一個夢境。
偎在溫暖的懷中,喃喃自語一般,「回不去了,那些昨日的回憶仿若隔世,我再也回不去了!我再不是柳汐靈,再也不能幻想著遨遊江湖,逍遙自在。我是歐陽傲雪,臨月國的公主,這尊貴的身份將我囚禁,我百般逃脫,才離開西玄國的皇宮,眼下卻又不得不踏進臨月國的皇宮,我是誰,唯一的皇室血脈,未來的一國之君。我會遭遇什麼,你知道嗎?」
汐靈仰起小臉,目光渙散的看著眼前的人,扯起一絲苦笑,「你不曾想過嗎?18歲,一國之君,面對血脈匱乏的皇室,大臣們會首當其衝的給我納男妃,我要完成的第一件任務就是生孩子,不,不是第一件,我這一生的任務就是不停的生孩子!我會,我會被人……不管我願不願意,這是我的責任和義務。」
說著兩汪泉水便滿溢,在眼眶裡迅速旋轉,卻沒有滴落。
楚天暮低下頭看著,這張魂牽夢繞的臉,真的要,真的要去和別的男人,和別的男人做那種事情嗎?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汐靈接下來會遭遇什麼。
汐靈轉而狂笑幾聲,推開楚天暮,「我真佩服自己,到了這世竟可成就這番偉業,我是女皇,哈哈,我顛覆了這個男尊女卑的朝代!我也會妻妾成群,後宮三千美男,只要我心情好,所有人任我把玩!哈哈,而且還會美其名曰為了江山社稷!」
汐靈近乎於癲狂,邊說邊一步步的向後退去,「我是什麼,生孩子的機器?我是什麼,妓女?我明明連妓女都不如,至少她們,她們不必為了不喜歡的人生一堆連爹是誰都不知道的孩子!」
楚天暮眼看著,汐靈滿臉絕望的美,眼看著她一步步的退,彷彿要將自己跌入深淵中一般,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將汐靈拉回自己的懷中,當那溫度再度回歸,楚天暮才覺得自己的心回到了原位。
下巴在汐靈的頭頂不斷的摩挲,「不要說,不要說!不會的,不會發生這種事的!」聲音里夾著無助和無奈。
「帶我走吧!不然就殺了我!若真是這般活著,倒不如死了!」汐靈的聲音突然變得淡然,彷彿看破紅塵一般,隨時會變成一縷青煙隨風遠去。
楚天暮突然怒吼,「不要,我不許,我要你好好活著,一直活著,哪怕我死了!」
說著低頭俯身,找到那張眷戀已久的嬌嫩紅唇吻了下去。
汐靈仰著臉,看著近在眼前微閉的雙眼,睫毛在不停的顫抖,那親吻自己的雙唇也在顫抖,你,難過嗎?你心痛我?你不捨得我?是嗎?
汐靈緩緩閉上雙眼,翹起腳尖,雙手環上那堅實的腰身,由半推半就變成青澀迎合,這是汐靈第一次沒有反抗。
眼淚從眼角溢出,在雙頰滑出美麗的弧線,一滴滴轉瞬串成線,漸漸流至唇邊,這個吻到了最後竟然變得苦澀無比。
楚天暮不舍的離開那張攝他心魄的紅唇,雙手托起汐靈的臉,拇指輕輕拭去腮邊的淚,汐靈的眼淚卻更加瘋涌。
月光清冷寒魄,冰凍的湖面上泛起銀光,水榭中,一縷黑袍、一抹妖藍。
汐靈閉著眼睛,感覺著大掌傳來的溫度溫熱著她的臉頰,竟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握住。
楚天暮看著汐靈滿臉的淚光晶瑩,再度俯下頭將那滴滴淚水全數吸進自己的肚腹當中。
心裡想著,汐靈,你若能愛蒼穹也好,愛上任何人都比愛上我好,否則也會同我一般,在愛與恨之間倍受折磨,但願你只恨我,恨不得一刀取了我這項上人頭!
楚天暮鬆開手,轉身欲走。
突地被一雙手拉住,回過頭,汐靈已經睜開眼睛,乞求道,「蒼穹,別走,再陪陪我,等我睡了,你再走可好?」
楚天暮竟然提不起步伐,心裡哀嘆一聲,轉過身,一把將汐靈打橫抱在懷中,璇身坐到水榭的長椅上。
剛才突然那溫度離去,汐靈心裡一緊一緊的,莫名的痛楚,猶如蠱毒來襲一般。汐靈苦笑,自己竟是這般沒有安全感嗎?竟然依賴這個溫暖的懷抱。
「以後不要這樣灌酒,毫無心機、毫無防備,讓人佔了便宜都不知道!明天醒來,就都忘了,呵呵,忘了!」
汐靈往懷裡窩了窩,找個最舒服的姿勢,已經沒了響動,呼吸也逐漸變得均勻,應該是睡得熟了。
楚天暮低下頭看著懷裡的人,不免緊了緊臂彎,天知道他有多麼不願意放開這個人,可是,可是鴻溝難躍,結局早已寓言。
將汐靈緩緩的放在長椅上,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風,將汐靈蓋好。
楚天暮笑,她竟這般瘦小,自己的披風竟將她包裹的嚴實,這就是那個在殺場上怪招百出,殺人如麻的女子嗎?
楚天暮再度蹲下身,看著那張不知是因為喝酒,還是天氣寒冷而緋紅的臉頰,伸出手,描上眉頭、掠過眼睛、撫上鼻息,劃過紅唇……這張臉早已被刻在心裡。
看著月下樹梢,再不走,怕是走不掉了。
楚天暮眷戀著,低頭最後一吻,蜻蜓點水一般,觸及竟是一片冰涼。
瓦片聲再度傳來,一滴淚划著優美的弧線跌落在長椅之上。
汐靈坐起身,看著那道黑影融進黑幕之中。
楚天暮,你真當我醉得不省人事了嗎?我怎會分不清你和蒼穹,可是有些事情不易戳破,就像隔著一層紗一樣,朦朧中的凄美。
汐靈害怕,她不肯承認自己的心,會怎樣?能怎樣?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歷史誰人都無法改變,他們是仇人,不共戴天,他們沒有辦法衝破世俗,帶著這份恩怨、仇恨去相戀。
汐靈將披風緊緊的摟緊懷裡,生怕那味道淡去一般,向自己的屋子走去,竟是一路的步履蹣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