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下輩子我要變豬
下輩子我要變豬。
這句話是我上輩子最喜歡說的一句話。
記得當年做女孩子的的時候，大家在一起討論下輩子怎樣怎樣的時候，我總會說出這句令她們大跌眼鏡的話。
老話說：「離地三尺有神靈。」，那時候我完全不相信這個，我是個標準的無神論者。然而某一天，神靈狠狠地教訓了我，讓我終於明白，飯不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隨便瞎說，是會遭到報應滴。
其實我真的不高尚，我一點兒都沒有那種捨己為人的崇高品德，從小到大，我都一直是一個中規中矩的人。
遵守各項規章，做一個遵紀守法的良民，就是我一生最大的追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是我人生的真諦。
上輩子的最後一天，我正走在人行道上，一低頭，看到右前方有個女人腳上穿著我最愛的那雙百麗鞋，那精美的式樣，合腳的造型，纖細的鞋跟，每次試穿在腳上總會讓我激動不已，我的腳在那雙鞋的印襯下，一下子顯得那麼纖細嬌小。
可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家裡有個沒什麼能耐的老公，我們的收入絕對不支持我去買這雙價值千元的單皮鞋，所以我只能從貨架上取下來上腳試試，然後忍受著售貨小姐鄙夷的目光，老老實實地給人家放回去。
此刻，我的眼光完全被這雙鞋所吸引了。
跟蹤了這雙移動的鞋大約有十幾米之後，眼角的餘光看到前方有一個長方形的地漏斷了幾根鐵條，想到如果這雙腳再往前邁一步很可能就會踩下去，進而會別斷這雙精美的鞋的後跟，所以我義無反顧地衝過去，將鞋的主人往旁邊猛地一推，緊跟著轟隆一聲，一輛大貨車朝我撞過來。
我發誓我之前絕對沒有看到那輛大貨車，也根本沒有見義勇為想要救那女人的衝動。但事實是，她睜大了眼站在一邊，完好無損，而我則被碾得血肉模糊。
望著自己殘破的身軀，我悲從中來，冤從中來。
我這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就為了一雙鞋，就為了別人的一雙鞋跟不被別斷，就平白地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小命。
不一刻，便有兩個帥男手裡拎著明晃晃的銀鐲子來了。
細一看，原來是手銬。
與時俱進，這個時代果然在飛速發展。
記得書里都說鬼差是牛頭馬面，手裡提著黑乎乎的大鐵鏈。
如今卻是兩位帥男，拎著不鏽鋼手銬，可見冥界也是不甘落後滴。
沒啥可說的，既然已經死了，魂魄只好跟著人家去到那該去的地方。
鬼差滿面桃花，長得真叫一個賞心悅目，讓我小小地心神蕩漾了一把。
他們的手銬似乎是用來做擺設的，根本就沒往我手上銬。大概知道我生前就是守法良民，死後也一定會是一個守法的鬼魂。
我跟著他們一路往前走，耳邊不斷地充斥著各種凄厲的叫聲。
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讓我很想把耳朵堵上。只可惜我現在是個鬼魂，根本沒有實體，所觸之下都是虛空，徒有其形，只能忍受了。
終於來到了閻王殿。鬼差之一指了指旁邊的一把椅子，輕輕推了我一把，我便老老實實地坐下了，感覺上這裡頗有點現代法庭的味道，但想到這裡畢竟是閻王殿，我還是低了頭不敢胡亂張望。
緊跟著便聽到「啪」地一聲響，敢情這驚堂木還沿用著，古老的傳統總不能都丟光了。
「堂下之魂生前雖然一生平淡碌碌無為，但臨死之時卻是捨己救人，且所救之人已身懷有孕，以一人之命救下兩條性命，是為大善，按律可轉生去往六道中的三善道。
本王問你，可有什麼心愿，來世想要投生到什麼樣的人家？」閻王看了我一眼，便開始了例行公事的詢問，雖然與時俱進，但是官方用語還是很古風的。
低頭聽他念完這些台詞之後，抬起頭看向他，我頓時被他驚艷了。
如果說兩位鬼差大人生得十分養眼，那麼這位閻王大人簡直就達到了明星級了，令我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下輩子我要變豬。」我被閻王的美貌迷得三葷六素，這句生前說了無數次的話，一下子從我嘴裡蹦了出來。
出口之後我便後悔莫及，恨不能割了自己的舌頭。
這玩笑開順口了，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居然就不經大腦隨口說出來了呢？
想到豬一輩子要生活在那臭烘烘的豬圈裡，吃著不知道都加了什麼添加劑的飼料，最後被無情地一刀宰割，我悔得腸子都青了。
正想要反口，卻被閻王大人的一長串話堵了回去。
「爾果然是個高尚之人，本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慈悲之心，居然甘願墜入牲畜道，這精神的確值得我地府所有的人好好學習。
不過，你這樣的要求這倒讓我做了難。按律你明明應該投生到大富大貴之家，享一生的榮華富貴，你卻偏要變豬。
也罷，這既然是你的心愿，我便成全了你，著你去天道中當一隻豬吧，至於能否沾得天界的靈氣最終飛升成仙，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牛頭馬面，送她去天界轉世吧！」
閻王的語速很快，根本容不得我插上半句話。想必他每天要判無數生死輪迴，不說快點兒是不行的。
他一說完，便從一個大筆筒似的竹筒里，拔出一根紅色的竹籤，扔了過來，牛頭馬面之一凌空接在手中，立刻拖著我朝大殿外面走。
「我不想變成一隻臭烘烘的豬啊！」回過神來的我，邊走邊奮力扭頭大喊了一聲。
「放心，你會變成一隻香噴噴的豬。」閻王和藹地對著我一笑。
這一笑，真是春花燦爛，我的魂魄頓時痴了，忘記了繼續反悔，糊裡糊塗就被拖了出來。
到了大殿外面，我才知道，想要反悔已經來不及了，只好跟著他們往前走。
心裡想著做豬也有一個好處，短短一兩年的時間就又可以輪迴了，到時候我再向閻王申訴。
我跟著他們走上了一條青磚鋪就的路，路口豎著一個木牌，上書：黃泉路。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黃泉路，印象中它似乎應該是陰森恐怖的代名詞。
但是此刻，走在這條路上卻絲毫沒有半點兒害怕的感覺，只覺得它頗有些古樸寧靜的味道，像是古代的一條通往幽深花園去約會秘密情人的小道。
然而前面後面的人卻依然在痛苦地嘶吼著：「我不要去牲畜道！我要去人界！我要錢！我要美女！」聲音之凄慘，拖音之長，十分地折磨人的聽覺，把我一點美好的遐想統統打破。
雖然我只是一個鬼魂，還是很想跟他們說：「老兄，現在喊什麼都沒用了，老老實實去自己該去的地方吧。何必這樣折磨別人，辛苦自己？」
但是這也僅僅是我的想法而已，終歸也只能放在心裡，不敢說出來，生怕那些瘋狂的鬼魂沖著我張牙舞爪。
為了少受折磨，我加快了腳步。很快到了一條河邊，河邊有個厚重的銅牌，刻著「忘川」二字。
我伸手拍了拍，暗叫一聲「賣糕的」，居然是純銅製品！
這冥界財力看起來很雄厚嘛，不知道銅價漲了又漲？居然還用純銅做這麼厚實的牌子，真浪費啊！
放眼望去，河上有一座鐵索橋，橋下河水湍急，不時有狂風吹過，咆哮的河水隨著風捲起巨浪，幾欲掀翻那鐵索橋，然而那橋卻像是生了根一般，任憑風浪如何兇猛，它自巋然不動。
我忽然想起了毛爺爺的一句詩：「大渡橋橫鐵索寒」，然後自嘲地笑笑：都到了這裡了，詩啊情啊的還有毛用？
橋頭有一個圓形的高台，高台上立著一個衣袂飄飄的紅衣女子，我一見她才知道自己上輩子白活了，什麼影星美女，統統不及她的半點風韻。瞧人家那皮膚，簡直就是剛煮熟的蛋白，再看人家那眉眼，美得無與倫比，卻又沒有絲毫化妝的痕迹，我再次想起一句詩：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到了這個鬼地方，我怎麼記憶忽然變好了？幾輩子都想不起來的詩詞，這會兒倒統統想起來了，這可真是有些匪夷所思。莫非我天生遲鈍，在這些恐怖的場景刺激下，智商反倒提高了？
美女望了大家一眼，輕輕一揮袖，來到她面前的所有的鬼魂立刻安靜下來。美人的號召力果然強大！
「規矩就不用我多費口舌了吧？那邊的柜子里有湯，一人一罐，早點喝了各自上路去吧。」女子的聲音宛若鶯啼幽谷，真箇是蕩氣迴腸、勾魂攝魄。
於是乎，高台周圍黑壓壓的鬼差和鬼魂便都各司其職，兩個鬼差押著一個鬼魂，自覺排成了長隊，悄無聲息地順著台階上去領湯。
輪到我時，我也和大家一樣跟著鬼差安安靜靜走上去。只見一隻巨大的冰櫃里，擺滿了數不清的一模一樣的易拉罐，那樣子和人間的啤酒罐沒什麼兩樣。
原來冥界也改革了，居然用起了易拉罐。而且為了怕不能保質，居然也用起了冰櫃。
兩位鬼差之一上前去隨手取了一罐遞給我。拉開罐子的時候，我發覺我手裡的這一罐似乎顏色有些發黃，想要張口問問，卻見所有的人都不敢發出聲音，便只好默默地喝了，一邊安慰著自己說，孟婆湯大概就是這種顏色吧。
喝到嘴裡那湯竟然有一股發溲的味道，但是看著身邊虎視眈眈的鬼差，卻又不敢吐出來，只能強忍著噁心咽了下去。
「都喝完了？從此你們要忘卻前世種種，一心一意去過好今生的每一天。好了，都去吧！」美人做了總結性的簡短髮言后，鬼差們便一個一個將自己押解的鬼魂領到鐵索橋上。
站在那晃晃悠悠的鐵索橋上，望著下面洶湧奔流的河水，我一陣陣發暈，胃裡也開始犯噁心，想必我喝的那一罐湯過了期，或者漏了氣。
我正自天翻地覆的難受，忽然一陣強風襲來，我便被捲入了一片昏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