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韓世忠

第一次見到靜思的時候，是我第一次跟隨風師兄下山。

我其實已經記不清她的模樣了，印象中的她只記得很美，一身藍衣，靜靜的坐在河邊發獃，河水波光粼粼，映著她的輪廓也有著模糊的光暈。我就那樣躲在樹后，隨她一起發著呆，世界彷彿那樣安靜，靜的好像我們可以一直這樣，一起發著呆，一起，天荒地老。

我想我是自欺欺人的。因為我就算裝作沒看見她額上的星宿聖女刺青，我也不能裝作沒看見不遠處樹后隨風上下翻動的綉著武當雲紋的衣角。

「世忠，這是靜思。是你嫂子！」風師兄一臉幸福的拉過身邊的女子，興奮地告訴我。

我抬眼望向靜思，她正羞紅了臉，忐忑不安的看著我。我在心裡苦笑道，她為什麼要忐忑呢？她可知我有多想像風師兄一樣，也正大光明的牽著她的手，向全世界宣告，她，藍靜思是我韓世忠的女人！

有些事，慢了一步，便慢了一生。

我緩緩站起身，恭恭敬敬的俯身鞠躬：「世忠，拜見……嫂子！」

靜思臉上的不安一掃而光，激動的都快要說不出話了，「這個，這個……不用多禮！陌然，我真的，真的沒想到！世忠居然會接受我！」

「世忠是我最好的師弟，他一定會支持我的選擇的！」風師兄疼惜的看向靜思，「何況……你本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我垂下眼帘，視線落到他們緊握的雙手上，心裡的苦澀排山倒海。

你本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卻，不屬於我。

「世忠，快來看看我們家閨女!可愛吧！靜思說長得像我，我卻覺得長得像她！你看，這鼻子，這眼睛……」風師兄抱著那小小的女娃，一個勁兒的往我懷裡塞。

我被搞得手忙腳亂，畢竟從來沒抱過小孩兒，驚慌失措的接住，那小女娃卻使勁攥住我的衣領，一雙烏溜的大眼睛直盯著我。心臟突然跳了一下，我輕輕淡淡的朝那小女孩綻開笑容。

「陌然，你看！悠悠笑了呢！看來，咱們的女兒跟世忠真有緣！」靜思和風師兄相擁著朝我微笑道。

「悠悠……」我喃喃的重複，「是個好名字。」

「呃……陌然，你去外面看看有什麼吃的沒有，我等會兒去做兩個菜，好好招待一下世忠。」靜思歡快的說道，若不是她自始至終眉宇間藏著的那抹憂鬱，我會真的相信她此刻的確很快樂。

望著風師兄走遠的背影，我看向靜思，「你知道什麼了？」

靜思慢慢走到窗邊，注視著風師兄忙碌的身影道，「我只是個小女人，我的世界很小，小到除了陌然什麼都容不下。」

我面無表情的看了看懷中扔緊抓著我的小女娃，不發一語。

靜思停了停，無奈的朝我凄涼一笑，「但是陌然不一樣，他的世界很大，大到除了我，還有天下！」

「天下……」我輕輕地嘆道，「師傅遲早會讓風師兄回武當的。」

靜思的眼淚隨著臉頰緩緩落下，「我知道。他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站在玄岳門口，看著對面那個一臉堅決的女子，嘆道，「靜思，你為什麼非要來呢！」

靜思悲涼的笑道，「世忠，我今天一定要見到陌然。你如果還顧念往日情分，當我是你嫂子，就不要阻止我！」

我將拔出的劍緩緩插回劍鞘，「我今天讓開不是因為我顧念往日情分……」

靜思才剛露出的驚喜，又變回一臉困惑，「那是為了……」

我同她一樣笑的凄涼，「我的世界也很小，小到除了一個藍靜思，什麼也容不下！」

靜思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眼中煙霧迷濛，「你這又是何必……」

「哈哈……那你又是何必呢？靜思，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在天下和你之間，風師兄他，沒有選你！」

靜思渾身一震，眼裡的淚簌簌的落下，良久，她才緩緩說道，「世忠，我不懂，名門正派和邪魔外道之間的距離就這麼大嗎？大到就算我手無罪惡，也不能染指武當門人！」

「……」我愣在原地，說不出一句話，只能獃獃的看著她一步一步的邁上天階，亦或是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坐在血泊之中的女娃就是曾賴在我懷裡的悠悠。她已經六歲了，模樣還沒長開，但已有了點靜思的眉眼。她靜靜的坐在靜思身邊，手裡還緊握著**風師兄胸口的匕首。

我快步走過去，將她抱起，將她手中的匕首扔掉，再慢慢的仔細的為她擦拭雙手。

她不發一言的看向我，極為認真的說，「不要擦了，都是血，擦不幹凈了。」

我怔了一下，抬眼看她，那雙眼睛里沒有一絲氣息，絕望的令人害怕。我輕輕地將她攬進懷裡，心疼的說道，「悠悠，我的悠悠……」

「世忠，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抬頭看向那個高高在上的人，那個操控了這一切的武當掌門，「師傅，我要帶悠悠離開。」說完，我便抱起悠悠，轉身。

「不行！這個孽種以後必定禍害武林，我要斬草除根！」

我臉色一沉，「師傅，風師兄都已經死了，你還要除掉他唯一的女兒嗎？」

「……這也怪他自身不知檢點，還生下這個孽畜！最後還死於她之手！真是天妒我武當！」

我低頭看了看懷中的悠悠，她一臉平靜的超乎尋常，我皺了皺眉頭，「師傅，我一定要帶悠悠下山，你如果要殺……也只能將我一併除去了！」

「你……你這個不長進的東西！如今你風師兄已經去了，武當可還要靠你啊！你，你就這樣給我一走了之，你……你不要這天下了？！」

「師傅……」抱緊懷中的女娃，我看向遠處，「天下，從來就不是我要的東西！」

輕輕的撫摸著思念的脖子，我微笑地叮囑站在一邊的小男孩，「師兄要離開武當了，這隻鶴以後給你吧。好好照顧它，好嗎？」

「嗯。」那小男孩很認真的點著頭，一雙清澈的眼睛看向我，「師兄，我也可以御鶴嗎？」

我摸摸他的頭，微笑答道，「可以，只要你勤加練習御鶴之術。」

小男孩立時綻開一臉燦爛笑容，「我一定努力練功，早日成為像師兄一樣的大英雄，為武當添光！」

我心裡苦笑，蹲下身來看著他的眼睛，「師兄並不是大英雄，而且，師兄也要離開武當了。」

「為什麼？武當不是我們武林的泰山北斗，名門正派嗎？」小男孩一臉的困惑。

我笑了笑，牽起一直在旁邊不說話的悠悠，對小男孩說道，「武當以後就靠你了。至於師兄我……」摸著悠悠的頭，我緩緩說道，「要去尋找我的天下了！走吧，悠悠……」

「師兄……」小男孩急急叫道。

我回頭，「什麼事？」

小男孩抱著思念，留戀的問道，「這隻鶴叫什麼名字啊？」

我釋懷的笑笑，「它叫，思念。」

將悠悠交給丁春秋時，悠悠很聽話的站在一旁，並不說一句話。丁春秋看著我說，「你決定了？」

我微笑著點點頭。

丁春秋揚起眉頭，問道，「為什麼？」

我看看悠悠，「靜思曾問我，名門正派和邪魔外道的距離是不是真的很大。」

「哦？那你如何作答的？」

我搖搖頭，單膝跪下，「弟子韓世忠，今日願拜入星宿門下，望師傅成全！」

丁春秋臉上露出不解，還有那麼一絲，憐惜。但很快的便統統消失不見，他只牽起悠悠的手，緩緩說道，「去吧。」

我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轉身再無留戀的離開。

從今往後，也無風雨也無晴了。

靜思，你看，名門正派和邪魔外道的距離其實並不是很大，我已經跨過了，你和風師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