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嫦娥正待有人憐:第十二節
第三章:嫦娥正待有人憐:第十二節
揚古利帶著他們直奔大禿頂子山亂石鼓,在山腳下有幾處農家,揚古利在第一家下馬推開破門走了進去,努爾哈赤跟進去回身見袞代捂著鼻子站得遠遠的,知她受不了農戶的那股怪味,便側身退出來陪她站在門口,袞代大為感激剛要開口努爾哈赤搶先道:「別,別,別說話。」袞代氣又不是惱又不是低著頭小聲嘟噥著暗罵努爾哈赤不止,揚古利緊鎖雙眉從屋裡走了出來,努爾哈赤關心的道:「怎麼了?」揚古利道:「就在咱們來之前不知是誰打著我的旗號把我弟弟帶走了。」他臉色更加難看咬著牙道:「定是來留柱所為。」來留柱是他二叔,把他兄弟趕出族后仍不放心幾次暗中派人加害他們。
努爾哈赤道:「既是才走一定不遠,咱們追上去應該還來得及。」揚古利翻身上***追去,努爾哈赤對袞代道:「追不上來就不管你了。」也上馬追去,袞代急的大叫,可越急話越說的不利索,只能上馬拚命追趕,三人跑出去不及三里揚古利在前面猛的一拉馬大聲道:「站住!」人如飛箭在馬上一縱而出,手中的金鎖如意鉤化成一個光團打了出去。
前邊是一匹白馬,馬上一人懷中抱一個小孩,聽風回手,一柄銅劍準確的挑向揚古利的鉤索,揚古利手往下沉前鉤跳起,后鎖砸下,馬上人大喝一聲銅劍斜舉,劍身挑中金鉤劍柄撞上金鎖,但他內力顯然比揚古利略差,身子在馬上一晃懷中的小孩脫手掉下馬去,努爾哈赤手撐馬脊貼地飛去,抱了小孩又向前縱出四尺方才落下,馬上那人也已下馬一劍向努爾哈赤刺去,二人面對面竟同時一震都不動了,揚古利手中的金鎖飛一般的打到,那人竟也不知躲避。
「阿暉別打!」努爾哈赤手中的小孩大喊一聲,揚古利在金鎖臨頭一剎那收了回來,道:「納穆泰,他是誰?你為什麼跟他走?」小孩道:「帶我走的是二叔的兩個手下,是這位哥哥救了我。」小孩話音未落就聽馬蹄聲起四匹快馬到了他們身邊,最前面的是一匹黑馬,馬上的人看見努爾哈赤和揚古利興奮的大笑道:「哈、哈、哈……,我們找的天昏地暗未想道在這碰上你們。」正是揚古利的二師兄額亦都。
石戎跳下馬拍拍努爾哈赤道:「這位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閃電劍』祝慶。祝賢弟,這就是滿州第一巴圖魯努爾哈赤,你們單獨談談吧。」努爾哈赤眼中含淚道:「不錯,是該單獨談談。」走過去拉著雅爾哈齊的手向一旁走去,孟古大聲喊著:「石戎!你站住!我有話問你!」一邊說一邊就要追過去,石戎伸手攔住她道:「你有什麼話在下洗耳恭聽。」孟古惱怒的道:「我問的是他!」石戎笑嘻嘻的道:「那你可要等上一會了。」欣然輕扯孟古的衣服道:「孟古,讓他們說說話吧。」孟古剛要說話一眼看見剛追上來的袞代,注意力一下就轉到她身上了,眼睛中如同冒火一般看著袞代,直看的袞代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轉過身去用手摸著坐騎,孟古卻慢步走了過去,轉著圈打量著她,袞代更是害怕低著頭上齒咬著下唇偷眼去看孟古。
額亦都狠狠的把長矛頓入地下,罵道:「你二叔三年前就和李成梁暗有來往,他敢這麼做不用說必是李成梁唆使。」揚古利道:「如今我二叔已正式接任庫爾喀族長,我則成了叛族之人了。」納穆泰在一旁道:「阿暉,我知道你一定能奪回族長之權的。」石戎走過來道:「我也相信。」額亦都給他們引見一下,揚古利冷談的一點頭,額亦都怕石戎多心道:「我三弟永遠是這個樣子,你不要怪他。」石戎一笑道:「黑龍門『四大金剛』的名聲、性情我早就知道了,若不是永遠這幅模樣也就不是大名鼎鼎的『追命鬼』了。」揚古利突然道:「努爾哈赤哭什麼?」原來他一直盯著努爾哈赤。
努爾哈赤和雅爾哈齊一齊走回,欣然過去輕聲道:「祝大哥,你怎麼了?」雅爾哈齊抹去眼淚道:「我……,我比劍輸給他了。」孟古在一邊聽了冷笑一聲道:「比劍輸了就哭,算什麼男人。」努爾哈赤笑道:「他哭的是把你們兩個又輸了給我。」孟古道:「好啊,不過那位是誰?不給引見引見嗎?」說著手向袞代一指,袞代聽了走過來張口道:「我……。」努爾哈赤不待她說搶先道:「她叫袞代,是我恩人,我聽那位祝大俠說,你很擔心我的安全,那你不想謝謝我這位恩人嗎?」孟古冷笑道:「好啊,美女救英雄啊。」欣然突然開口道:「你是富察部的袞代妹妹嘛?」袞代一愕,欣然走過來拉住她的手道:「我是欣然,圖倫城的欣然。」袞代雖實想不起欣然是誰,但仍是費勁的叫了一聲:「欣、然、姐姐。」努爾哈赤奇怪的一皺眉就見石戎向他一擠眼,知道是他搞的鬼感激的一點頭。
努爾哈赤道:「咱們就在這歇一夜吧,明天再走。」額亦都道:「好,談他一個通霄。」雅爾哈齊道:「只是欣……,她們幾個女的如何在外面露宿。」努爾哈赤看他一眼道:「沒關係,前面有幾戶農家,正可借住。」石戎抱起納穆泰道:「走,咱們騎一匹馬。」二人在馬上嘀嘀咕咕也不知說些什麼,努爾哈赤對額亦輕聲道:「這下揚古利再不會不理他了。」眾人慢慢的回到納穆泰借住的農家,農家清了一間屋子讓三個女的住下,六個男的則在屋外圍坐一圈,升了火烤食買來的一隻小羊,一邊喝酒一邊閑談,農戶依著雅爾哈齊的吩咐坐了幾個素菜給欣然,天色漸晚,幾個人吃完了飯仍坐著喝個不停,努爾哈赤擊掌唱道:
「東南風來哎嗨,
西北浪來哎嗨。
出南海呀哎嗨,
過山崗啊哎嗨。
獲豐收來哎嗨,
祭祖天來哎嗨。
吉祥如意哎嗨,
太平年啊哎嗨。
鸚嘴兀鞡哎嗨,
腳上拴來哎嗨。
翻山越嶺哎嗨,
把家還啊哎嗨。」
額亦都、揚古利二人先是低聲合唱,后也放聲高歌,再隨後周圍幾戶的家中也傳出了歌聲,只有石戎、雅爾哈齊兩個一是漢人,一個從小在漢人地方長大都不怎麼會唱只是笑吟吟的看著,這時欣然從屋裡走了出來,手指輕輕點點雅爾哈齊向村外走去,雅爾哈齊急忙跟了上去。
二人走到村邊,歌聲雖還不住傳來,聲音卻已不是很大了,欣然站住望著遠處的青山道:「我從小就有病,不能見太陽,所以只能在夜間出來走動,白天的時候就是在屋內也要罩上厚厚帘子,身上裹的嚴嚴的,我有時想,若能像孟古那樣在陽光下跑來跑去該多好啊。」雅爾哈齊不知道她找自己幹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接她的話,有些笨拙的望著她的背影,半張著嘴卻不說話,欣然回身道:「你送我的冰蓮我一直帶在身上,每天有它我就能在太陽不是那麼歷害的時候出來走一走,你還記得你送冰蓮的時候說過什麼嘛?」雅爾哈齊道:「我說這是昆崙山上的至寶,只有誠實的人才能擁有它。」欣然道:「那好,你也擁有過它,你能對我說實話嗎?」雅爾哈齊有些激動的道:「我在你面前從來沒說過假話。」欣然道:「那你能告訴我你和努爾哈赤是什麼關係嗎?」雅爾哈赤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不由得一呆,欣然又道:「努爾哈赤和我父親有深仇,我希望你有事不要瞞我,你們今天見面之後雙雙落淚,如果你是比劍輸了,那努爾哈赤又是為了什麼?」雅爾哈齊半響不語,這時石戎從一旁走出來道:「你們在這幹什麼呢?努爾哈赤說了,明天就讓你們回去。」欣然見石戎來了,知道雅爾哈齊不會再說了,低頭向村裡走去,走到雅爾哈齊身邊輕聲道:「我沒想道你真的會瞞我。」雅爾哈齊渾身一震,開口剛要說話石戎一把扯了他走開,轉過一間農屋就見努爾哈赤站在那見他們過來輕嘆一聲道:「你若說了,怎麼送她回去呢?」努爾哈赤的話未等說完就聽欣然輕輕的道:「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那我既以懷疑,你就不怕他隨我回去不妥嗎?」原來欣然料定石戎身後還有人,凝神細聽,果然聽到了努爾哈赤的話。雅爾哈齊臉上更加痛苦道:「大哥,我瞞不下去了。」回過身向已走過來的欣然道:「我真名叫雅爾哈齊,是努爾哈赤的三弟。」說完大步而去,他清楚一但說破他們就再不可能在一起了,但他寧願說破也不願欺騙欣然,努爾哈赤喝一口酒長嘆一聲追過去。
石戎看著欣然道:「你現在全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欣然轉回身向村口走去道:「是啊我又能怎麼樣呢。我現在只想看看月亮。」石戎知她不想讓自己跟著,但她身無武功石戎不敢讓她孤身獨處,笑道:「我陪你。」孟古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道:「你佩嗎?」拉著欣然走開並回頭道:「跟過來。」石戎只當叫他剛要過去,就見袞代移動胖胖的身子努力的追上來,石戎搖頭一嘆,本來一個欣然已經不讓他放心了何況是三個女孩子,只好偷偷的跟在她們身後。
三個女孩到了村口,孟古向欣然道:「現在沒太陽這又沒人,你把那勞什古子拿下來輕鬆一會吧。」欣然身圍著紗袍只露一雙眼睛,一天下來自然不舒服,但她卻搖了搖頭痴痴的站在那,孟古道:「你怎麼總是這麼不快樂?有什麼事那麼煩啊?你看我剛才還煩這個胖丫頭呢,現在已經是姐妹了,滾蛋你說咱們是不是好姐妹?」她故意把袞代的名字叫成漢語的滾蛋,袞代也不生氣,憨笑著道:「孟古妹妹,把,把,把我當、姐妹,那,那,那……。」孟古不耐煩的一擺手道:「行了你別說了,煩死了。」欣然看著她們忽道:「孟古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總能那麼開心嗎?」孟古道:「因為我只管今天,明天會怎麼樣我才不去管呢,比如說,我喜歡努爾哈赤,我就不會去管明天他是不是會和我的三個阿暉打仗。」雖說女真女子生性大方但這麼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情感還是很少有的,欣然了解孟古的性格倒不覺的怎地,袞代卻臉上一紅,心中同時一痛,忖道:「孟古長的這麼好看,說話又像黃鶯一樣,我又怎麼能何她爭呢。」孟古可不知道袞代心裡想的什麼,向她道:「嗨,滾蛋,你也總是那麼笑嘻嘻的,說說你又為什麼那麼開心?」袞代想了好一會才道:「我,我看,大家,都,都,都開心,我,我就、很開心了。」欣然道:「可我卻總也不能開心,我有時也想開心一下,可是怎麼也開心不起來,也許我活著就是要不開心,也許只有我死了才會感受到開心的事情。」袞代走過來撫著她的身子道:「我也,有、很、不開心,的,時候,只要,我們,們,身邊,邊,的人,能開心,就好了。」欣然的眼中珠淚瑩瑩輕聲道:「可我身邊的人也都不開心,他們永遠都被仇恨所包圍著,不是去報仇,就是去製造仇恨,我總覺得他們可能隨時就離我而去,就像阿倫,死了都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禱告,希望上天赦免所有的人,可我知道無論好人,還是壞人都得不到赦免,也許你身邊的人今天還是你的朋友,明天就已變成了你的敵人。」孟古和袞代並不知道雅爾哈齊的事,誰也不知道該怎麼來安慰欣然,最後三個女孩相擁而坐,默默無語,孟古和袞代都漸漸睡去,欣然就那樣一直坐著直到天明,可苦壞了躲在暗處的石戎,提心弔膽的一夜也沒敢合眼,暗中把欣然罵了萬遍,實不清楚她跑到這來幹什麼,離他們不遠處雅爾哈齊正伏在努爾哈赤的懷裡不停的喝酒,不停的落淚。
第二天一早揚古利給納穆泰弄了一匹小馬,九人九騎一齊出村,努爾哈赤沒說讓孟古走,孟古自然樂得跟著他,雅爾哈齊滿懷心事,也不敢和欣然說話,也不敢問努爾哈赤準備怎麼處置欣然,倒是欣然似乎什麼也沒發生一樣,還像從前似的跟在隊伍最後,默默的走著不發一言,九騎出了小村直奔蘇完城而去。
註:
女真不食馬肉開始努爾哈赤之後,王兀堂據清史記載,不知其種族,更不會有這個忌諱。
欣然全稱為僧欣然佛,是藏語觀世音的意思,女真信喇嘛教長有起藏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