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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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蘇利·普呂多姆

易變質、易出事故的東西永遠不能成為幸福的來源,因為我們不應該把必須持久的幸福與必然短暫的快樂混為一談。所以,我們應該在不可侵犯的東西中尋找幸福。事實令人寬慰,很了不起,人們在靈魂的三大能力中找到了命運、時間和專制的暴力所無法接近的歡樂因素:科學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變化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愛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因此為了幸福,讓我們尋找真理,即上帝本身;讓我們獲得自由,也就是說要戰勝自己的激情,可我們尤其要有愛心,這是最便利的極樂之路。我激動地看到幸福主要來自這個世界,因為在這裡人們可以進行研究,人們有競爭的強烈願望,詩讓我們去愛一切。

很明顯,幸福在於我們實現了自己的意志和願望。為了得到滿足,願望要求一種陌生的、獨立於我們意志的意志與它保持和諧、一致。為了更保險地得到幸福,最好去渴盼最不可能得到的東西,在我們的願望最有可能遇到障礙的事物上去實現我們的願望,所以,應該放棄塵世上的東西;然而人又生活塵世上的事物當中,因此,沒有對上天的希望,幸福的本質都是矛盾的。取消了上天,斯多葛派最大的幸福還不如一小時的歡樂。

使人幸福的只可能是人們所感到的而不是人們所得到的;使人偉大的是人們的思想而決不是人們的幸福。幸福比偉大更有價值嗎?野蠻勝於文明嗎?啊!給我們以快樂而決不要不幸!懂得受苦的人比幸福的人要強得多!我們珍惜奮力忍受痛苦的榮耀,正如士兵珍惜給他點綴胸口的傷疤一樣。盧梭不懂得這點。

快樂不過是痛苦的暫時停止,幸福則對痛苦毫無知曉。

幸福由於其自身的條件而區別於快樂,它有可能持續和永久。它建立了一種氣氛。而快樂只造就了一道閃電,一種短暫的興奮。

人們沒有足夠地區分擁有和歡樂這兩個概念。如果人們得到一種利益后還一直對能夠擁有這種利益感到高興,那這種擁有就是幸福。可隨著我們財富的不斷增加,我們慾望的界限也在不斷地擴大。沒錯,我們只想得到我們希望得到的東西,可我們擁有的越多,我們的希望也越多。我們最初的願望的窄圈就這樣一直擴展得無窮無盡。

愛情是幸福的巨大源泉,可世上的東西都是要消亡的,並且在消亡中使我們痛苦,所以,應該依戀永恆的事物,在這依戀當中尋找幸福。可永恆的東西並非每個人都能得到,美和真也是這樣。不過,為了使幸福成為可能,上帝曾想讓永恆的善能夠為大家所得。

過去和未來都不屬於我們,但它們用回憶、悔恨、希望和恐懼帶來了現階段我們最重要的那份感覺。所以,幸福不是別的,而是回想和預感。

每個生靈所需的東西似乎都與其智慧成正比。那一無所有的才子,如果他的整個靈魂全是智慧,不是應該比只有本能的野蠻人分到更多的東西嗎?於是他找啊找啊,詢問世人,拍打額頭。他沒想到心是他想用才智來滿足一切的慾望之源,沒想到才智在他的各種能力中並不是無窮盡的,正如心在他的願望中不是無窮盡的一樣。人們遺忘之速度不亞於渴望之迫切,當他達到尋找的目的時,他只感到快樂,即一點點幸福。其理由非常簡單:他的發現起初給他帶來了一種額外的快樂,這種快樂不久就成了他的必需品;從此,他不會因擁有這種新的利益而感到更幸福,而這利益一旦失去,他會感到不幸。人們平時會因自己有兩條胳膊而感到過某種滿足嗎?人們從來沒有想過這一點,他們帶著鍵全的肢體自殺。相反,人們不是想創造第三支胳膊嗎?那是多麼快樂的事。可從此如果只剩下兩條胳膊,那將是一種不幸。所以大部分發現只是不斷地使人失去可能失去的東西,而不是增添真正的快樂。想象越豐富失去的越多,越貧乏得到的越多。前者關心他所擁有的,後者關心他所沒有的,誰都不高興,最後只剩下一般的,可對大多數人來說,一般比不幸更難以忍受,因為所有過量的東西都有資本滿足虛榮心。

對於某些賭徒,如數收下他們輸掉的錢還不如把這些錢還他們四分之一,這樣他們會把最後一分錢也扔進水中。正如我曾所說,任何事情做到頭了,都有一種被做得不三不四所剝奪的苦澀的快樂。我們似乎把自己的未來拋給了命運,以便從它那兒奪回仍被它剝奪的快樂。

論愛情。

談論愛情的虛榮和弱點是沒有意思的。

男人只需保證把愛藏在心中,不應該在劃分其本質時破壞它。愛情是感覺,同時也是思想,正如美本身是形式也是表現一樣。沒有接吻的愛是不完全的,沒有柔情和尊重的愛也是不完全的。學會混合這兩種幸福的源泉,按相當的比例混合,決不使它枯竭,這就是愛的藝術。當人們想一口喝掉幸福之水時,他覺得這算不了什麼。愛情總的來說在其樂趣方面是可分的,只有細細品嘗才覺得味好,其理由十分簡單:內體的快感不管如何強烈都是有限定、有邊界的,可人們用此創造出來的形象不會比想象本身有更多的限制;從中產生了某種失望。另一方面,道德愛情、感情在心中沒有價值,它總是戰勝強烈的身體危機;由此產生了心中的愛情和表達它的感官愛情之間不協調的痛苦之情,滿足把這些愛互相聯繫起來,因為它們是不可分割的。所以,沒有比**更容易使人致命的東西了。誰想達到幸福的盡頭,誰很快就可以達到。相反,聰明人對快樂精打細算,很有保留;他不是一次用完他的寶藏,他知道如何使內體之愛像道德之愛一樣無窮無盡,永不枯竭。

假如人們只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去死,那還僅僅是想到死。懷疑在這一點上使我們平靜,而在所有別的方面折磨著我們,這很令人費解。人們也可能不怕死亡,因為時間是用一系列短暫而無窮的時刻組成的,在這當中,人們確信自己活著。

人們無需去思考死亡,因為人不能把自己的思想集中在這個問題上;最深刻的哲學家不會去探究自己的印象,印象強烈得使哲學家不會有更多的虛榮心去談論它。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為什麼知道這一點很令人欣慰?

如果一種痛苦是普遍性的,這種痛苦會好受些嗎?是的,普遍性的東西是本質的東西,因而不會是一種痛苦。

假如說所有的人都會死,那是符合死亡的自然規律的;因此,死亡對我們來說是一種好處,好處就在於我們的命運和本質保持一致。瑪克·奧雷爾感覺到了這一點。

哲學家和佈道者徒勞無功,他們最精彩的演出也不能真正使人害怕死亡;人們只害怕目前和可見的死亡;只有死亡本身的威脅使人們恐懼。

生活,就是死亡;神聖的安眠來自這個吻。

只要我們還活著,死亡就是哲學家的思辨。現在,洞挖好了;應該下去了:底下有些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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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人文——人文關懷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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