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仇恨淹沒
很長一段時間裡,醉歌才徹底明白死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一個人死了,就代表她與這世界再無任何關係了,這世上再沒有這個人了,她不會哭不會笑,你再聽不見她對你說話,你叫她的名字再無法得到任何回應。所有曾經與她有關任何點滴,都只能統稱為回憶和遺物!
你在某一個地點想起她時,只能痛哭流涕,而不是想著再邀她故地重遊!看到她喜歡吃的東西你興沖沖買了,卻突然驚覺,她,不在了!然後你在人群中忍不住失聲痛哭。
這就是死亡!
醉歌強忍著淚水站在閣樓里,外面的扶蘇開始抽出了新芽,去年此經,他們曾一起卧在樹上喝著扶蘇酒,如今只剩下她一人了。
看著這閣樓熟悉的一切,物是人非,這真是世上最殘忍的詞了不是嗎?素問你不在了啊。胸口一陣發堵,劇烈的咳嗽聽得人肝腸寸斷,似乎再用力一點就要斷了氣去。
「要不我給姑娘叫個大夫來吧。」含笑急忙倒過一杯茶,擔憂不已地說到。
「不必了。」醉歌捂著嘴的手拿下來,手心上一片血紅,跟身上的這身衣裳一樣。
素問,看來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來找你了。
含笑在後面掩面哭泣,她極感激素問當初救下她。聽得她離去的消息時,當場哭暈過去。如今又看著醉歌日日在這閣樓里不吃不喝,病了也不看醫,只望著那片扶蘇林觸景傷情默默流淚,更加難過。
「交代你辦的事,辦得怎麼樣了?」醉歌如今與含笑說話不再似往日冰冷,她沒想到,走到最後與自己能說上話的,竟然是含笑,這大抵就是世事無常。
「一切安排妥當。」含笑應了話。
醉歌點了點頭,將前面桌子上的一塊玉牌拿起來,自語道:「沒想到,最後還是要用到你。」
「含笑,你把繁墨樓解散了吧,給姑娘們一些銀兩,找個好人家過普通的日子去。」醉歌把玩著手上的玉牌,背對著含笑說話。
「姑娘這是……不要我們了嗎?」含笑急得連忙問她,這些年她已習慣了在醉歌手下做事,突然撒手,她竟不捨得。
「聽我的。解散繁墨樓,尋一處偏僻的地方安置吧。」說罷,便擺擺手示意含笑下去。
含笑雖然萬般不願,但卻也無可奈何,跟了醉歌這麼多年,她當然知道醉歌說一不二的性子,既然她已做出決定,再多說也無益了。
含笑從秘道里離開,有一人在外面已候了多時:「姑娘,隨緣可以進來嗎?」
「就在外面說話吧。」醉歌並不想再看到與蕭術謹有任何關係的人。
隨緣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姑娘身子未愈,我是公子吩咐來給姑娘看脈的。」
「不必了,我很好。」醉歌喝了一口含笑剛倒的茶說話。
「姑娘智慧,當知我為何來此。」隨緣知道跟醉歌繞圈子是一件極不明智的事情,便打開了天窗說亮話。
「是來問我那三十萬大軍之事嗎?放心,我不會讓他如願以償的。」醉歌冷漠說著。
「此乃其一。」隨緣說,「希望姑娘不會與公子為敵,公子…待姑娘你是真心真意的。」
「跳過此節,其二呢?」醉歌淡淡說道。
「姑娘剛剛滑胎,身子實在需要仔細調養,我是來給姑娘調養身子的。」隨緣說。
醉歌手中的茶杯卻應聲而裂,孩子!他們還有臉提孩子,若不是他們自己怎麼會情緒激動連個胎兒都未保住?
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曾想著要給他最好的生活,過最平凡幸福的日子,安然無憂一生,是他們將這一切毀了去!他們還有什麼臉提孩子!
「滾!」醉歌啞著嗓子恨道。
隨緣在外聽了這話,先是愣了一下,沒想到醉歌會有這麼大反應,旋即又嘆了口氣,這是一段怎樣的孽緣?往外走去時,有一人與他擦肩而過,身高七尺,盔甲披身,英氣逼人。
「末將見過姑娘!」低沉有力的聲音穿過帘子,醉歌知道是他來了。
掀起帘子,醉歌看著這個年約三十的男人,蘭詰。他竟然著了盔甲,看來他已有準備。
自從上次蘭詰從醉歌這裡吃了閉門羹回去之後,便天天派人來閣樓外查看,有沒有玉牌掛在外面。不想前兩天,竟真發現那玉牌掛在閣樓的一角飛檐上,便急匆匆趕來了。
「可想為蘭擇清蘭大將軍報仇?」醉歌第一句話便直入主題。
「想!」蘭詰不敢抬頭看醉歌美得讓得驚心動魄的臉,低著頭體現出一個軍人應有的素質,回答得乾淨利落。
「怕不怕死?」醉歌又問。
「不怕。」蘭詰回答。
「現在還有多少人馬?」醉歌示意他坐下,在桌上鋪開一張宣紙,準備記錄自己想要的信息。
「過去這麼多年,除掉生老病死,自己離開的,還有十八萬人。」蘭詰坐下回道。
「分居何地?」醉歌問。
「主要在江南一帶。」
「好。」醉歌收起宣紙,眼色暗沉地看著行軍圖,在江南也不錯,「當年蘭家全家被滅門,你們這三十萬大軍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說到此處,那蘭詰臉色暗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說道:「我們是蘭將軍手下見不得光的秘密軍隊,訓練場地乃是郊外一處陵墓,裡面修了縱橫交錯的暗道,蘭將軍在蘭府出事之時,百忙中送了信鴿出來,叫我們即刻從暗道里疏散,隱入民間,不見玉牌不得歸來!」
醉歌聽罷點了點頭,原來所謂的三十萬大軍憑空蒸發是這樣的,不過這並不重要了。
「蘭詰,你要多久才能將這批大軍集合完畢?」醉歌問。
「不需半個月。」蘭詰說。
「太久了,我給你十天時間,集結完畢。」醉歌沒有耐心等下去。
蘭詰沉默了一下,許久才點頭,說好!
蘭詰幾乎是跑著出了閣樓,時間太緊,他必須加快一切速度。醉歌目送他離去之後,打開桌上的另一個盒子,裡面靜靜躺著「絕琴」。
一開琴盒裡面的暴戾之氣便撲面而來,讓人把持不住心中的殺意,醉歌眸子漸漸有些渾濁,旋即眸光一冷,手中翻出一根銀針,往頭頂百會穴扎去,眼球便像是要突出來一般睜大,再看那琴時,眼睛里便是一片清明,不再是嗜血好殺。
冷笑一聲,將銀針逼出體外,放在掌心裡看了片刻,素問這就是你用的方法嗎?很好用。
醉歌來到喀思吉的大軍中已有幾天了,這些日子本應是往回趕路的喀思吉卻將大軍調了頭,重新往蔞城方向而去。
「姑娘何故一人在此?」喀思吉在遠處看了醉歌許久,初聽到這個女人說願意幫助自己攻破蔞城,拿下大乾的時候,他一點也不驚訝。
蔞城中發生的事他都知道,素問的死讓醉歌心死如灰,只剩下瘋狂的仇恨。要以毀滅整個大乾為代價替素問報仇,這樣的事情也只有她敢做,這樣的罵名,也只有她不在乎。
醉歌沒有理他,一身火紅的紗衣站在高高地山頭上,望著遠處隱約可見的城樓,那裡現在應該是全軍戒備了。
宛若卿,蕭術謹,你們一心想要這天下,我便將你們最看重的東西在你們眼下毀去,讓你永無復國的可能,我要將你最後的一點殘念徹底毀滅!
素問,你在天上對嗎?你說我著紅衣好看,我便日日穿與你看。你且看著我如何讓這整個大地都變成紅色!
眼裡是怎麼也壓不住的仇恨,至到一隻信鴿落在她手上。蘭詰已開始行動了,十八萬人突然襲擊,從江南一路攻城掠地,所過之處皆只攻下城池卻不駐兵,直往蔞城而來,再過不了多久,就應該可和喀思吉前後夾擊了。
「率大軍前行吧。」醉歌淡淡說道,將手中的信箋用內力碾得粉碎,風灌進她的衣衫里,紅衣如血,飛起似火。
「醉歌你不後悔嗎?」喀思吉眉頭微皺,深邃的雙眼裡有些不忍,這樣一個美麗的女人,真的要眼睜睜看著她被仇恨毀滅掉嗎?
雖然自己也很期望可以一舉覆滅大乾,有醉歌在大乾的十八萬精兵相助,裡應外合,大乾的國運可說是衰到了極點。
但,他竟有一絲不忍。
那樣孤決的醉歌,一身血紅衣衫,真的要看著她被毀掉嗎?
「可汗是怕了嗎?」醉歌冷冷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