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美麗的誤會
眾人都起身相送,余牙子一言不發地去了。章夫人對我說:「別理他,人老了,耳背。」余卿卿問我:「這些東西小弟吃不慣吧。」不等我說話,一擺手,侍女們魚貫而出,端上來七八盤各式菜蔬,食材也是些松子,蘑菇、干筍,只是做法跟山下的一樣。
章夫人笑道:「孤隱峰的飯食一定不合你的胃口,所以就另外做了些合口的菜,剛才怕那個老鬼貪嘴,所以就藏了起來。」眾人都笑。
余瑜取出一瓶酒道:「老爺子滴酒不沾,我這瓶好酒藏了十幾年了,今天咱們哥倆一醉方休。」我只當必是好酒,入口才知酒味甚是一般,心中不免有些詫異。余瑜見我臉色怪異,便問道:「我這酒怎麼樣?」我說酒味好清淡,正合孤隱峰的清凈淡雅。白飄飄說你不必給他留什麼面子,他那酒五文錢買一斤,能是什麼好酒?
大家又是一陣鬨笑。
余瑜紅著臉爭辯道:「這酒雖是一般,卻是我珍藏了十幾年的,這份情誼如何計算?」章夫人道:「好啦,也不是什麼好酒,就別為難你顧兄弟了。」用完晚飯。余瑜陪我來到了一處幽僻院落,略聊了會,余瑜道:「顧兄連日勞頓,先休息幾天。山上不怎麼講究,顧兄不可多心。」我笑道:「清凈自然,這很好,余大哥不必掛心。」
送走余瑜我正整理被褥,一個侍女快步走了進來,從我手中奪過被褥說:「這些粗活,婢子來做就是了。」我說:「不敢勞煩,這些小事我做的來。」侍女靦腆一笑道:「山下的公子就是不一樣。」她媚眼生俏,勾勾地看著我,看的我心中一陣慌亂。
我說:「天晚了,姑娘還是請回吧。」侍女笑道:「你讓我回哪裡去?」我說:「自然是回你自己的屋子。」她咯咯笑道:「我的屋子?我的屋子可不就是這嗎?」
我心裡咯噔一下,這才注意到屋裡擺設竟都是女子的物品。
她貼身摟住我的腰,柔聲說道:「孤隱峰沒有客房,遠來的客人都是在婢子們的閨房裡將就的。」她的手不老實地往我的下體摸來。
我氣咻咻地掰開她的手,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當我是什麼人了!」
她打了個哆嗦愣在那,眼睜睜地看著我出去了。
我出門的時候隱約瞥見兩條人影在園圃里伏著,心裡陡然生出一絲厭惡:「她們竟如此作踐我。」
無處可去,我便在湖邊樹下站了一夜。
二日早飯時,余瑜見我眼圈發黑,悄悄問道:「顧兄昨晚睡的不好?」我揉揉眼笑道:「山風太大了,所以沒睡好。」余卿卿道:「這就難辦了,山上沒有空房。要不然就搬到後山的小松竹院吧,那兒最清凈。」章夫人道:「那怎麼行呢?那個地方離這也太遠了。」
白飄飄道:「您老年紀大了不思動,顧兄弟精氣旺盛走兩步算什麼?」余瑜道:「你們兩個什麼意思?讓顧兄住在那個地方是待客之道嗎?」眼見夫妻就要拌嘴,我忙稱最近正在修鍊一門內功心法,常常熬夜,住小松竹院再合適不過了。
章夫人看了看我,知道我言不由衷,卻還是點了點頭,她說:「那也由得你,修習內功有什麼難處就和你哥哥姐姐們多商量。」
我自搬進小松竹院,就彷彿與世隔絕了,除一日三餐,見不得任何人,也聽不到無瑕的消息。這日,我正在院外走動,一個俊俏的半大小孩迎過來問我:「你是白姑姑的夫婿吧?」我點頭說是,見他真可愛的緊,就問他叫什麼名字。
他道:「我叫余翔啊,你是在找白姑姑吧」我說:「是啊,好幾天沒見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余翔道:「我昨晚見到她了,可以下地走路了。」我說:「你帶我去好不好?」余翔說:「她的傷還沒有好呢。」我說:「我去看看也無妨啊。」余翔道:「我不瞞你,白姑姑她,她如今,只怕你見了都會害怕。」
我渾身一震:「她?她怎樣了?」
余翔道:「她頭髮、眉毛全掉光了,臉上坑坑窪窪的全都是疤,嘴唇豁了個口子,不知道有多嚇人。連祖母見了都直嘆氣。姑父,你還會要姑姑嗎?」
我心裡真刀絞一般,撫摸著余翔的腦袋道:「當然了,再怎麼樣,她也是我的妻子。」說著話眼圈濕了。
余翔道:「姑父還是後悔了。姑姑真可憐,再也沒人要了。」
我說:「傻孩子,姑父不是自己哭,姑父是為你姑姑哭,她要是看到自己的臉,該有多傷心啊。」
余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不錯,上次妹妹掉了顆牙,哭了好幾天呢。」
當晚,我去見余瑜,求見無瑕一面,余瑜先是推辭不肯,經不住我再三哀求,便說:「不是我攔著你,是她不願意見你。」
余瑜不肯幫忙我就自己去,一連三天,我去了十幾次,一次也沒能見到,全被白飄飄、余卿卿擋駕,說她正在密室里療傷。終於有一天,我忍不住沖門房發火了。
這個時候余翔忽跳了出來,拽了拽我的衣角說:「姑父跟我來,我有辦法。」看到有小孩子在場,我強壓胸中怒氣,跟著他往後院走。
余翔拉著我來到院落後牆下,指著一顆大槐樹說:「你爬上這樹,就能看見姑姑了。」我將信將疑,飛身上了樹,果然看見無瑕頭戴紗帽立在後院花圃里。
她虛弱的怕人。
余翔在樹下壓著聲喊:「姑父,把那個鳥窩裡的鳥蛋給我帶下來。」
我莞爾一笑,這小鬼倒是有心計。鳥窩在我頭頂上方,要拿到它並不是一件難事,我正準備動身,卻看見白飄飄、余卿卿進了院子。
我忙伏下身子,向余翔擺了擺手,這小鬼果然機靈,嗖地躲在樹后,一聲也不吭。
我和無瑕雖然相距二十多丈,但著意要聽清她們說什麼也不是一件難事,我聽無瑕說:「他走了沒有?」余卿卿笑道:「沒呢,不過也快了。這裡又沒人,戴它幹嘛?」余卿卿是個嘴快手快的人,一把就摘下了無瑕的面紗。
我哭笑不得:無瑕秀髮烏黑,皮膚光潔紅潤,比之先前更添了幾分嬌美。
白飄飄捏了把白無瑕的臉,咯咯笑道:「這麼個美人兒,連我看了都動心。怪不得趕他他也不走。」余卿卿道:「我們這麼騙他,若是將來讓他發現,真不知怎麼向他交代呢。」
白飄飄道:「怕什麼?只要妹妹不鬆口,他還能搶了去?」余卿卿道:「就怕有人舊情難忘。」無瑕淺笑道:「你們不必激我。其實我跟他本無瓜葛,是他會錯了意,我接近他無非是為了利用他。君山是,黃山是,晉州也是。」
白飄飄哼了一聲說:「你現在嘴硬,只怕將來要後悔。」
無瑕道:「自從母親過世,我的心就死了。世間的情愛,再與我無關。」
余卿卿道:「不跟他交往也好,他那個人……美人在懷也不知憐惜,定也是個無情無趣的臭男人。」
無瑕咬了咬嘴唇,冷笑道:「你們不要安慰我了,我已經說過,世間的情愛再與我無半點關係。」白飄飄推了余卿卿一把,責備道:「好啦,好啦!人家早已四大皆空,要我們多什麼嘴,走啦,走啦。」
余卿卿還有些不舍,叮囑道:「你先自己走走,我們還有事,先走了。」兩個人手拉著手急匆匆地出了院子。
我從槐樹上下來,把整個鳥窩捧給余翔,心裡竟是異常的寧靜,余翔小心翼翼地捧著鳥窩,喜歡的話都說不出來。我撫摸著他的頭說:「謝謝你。」
余翔說:「是我該謝謝你才是啊。」我說:「它們歸你了,要善待它們。」我說完這些話,沒來由地一陣錐心的痛,不覺眼圈就濕了,我怕余翔看見,緊步往外走,剛邁開步,淚水就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我走啊走,就走下了孤隱峰,浪蕩江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