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山賊
杳杳裊裊清且切,鷓鴣飛處又斜陽
洛伊歪著頭看向窗外,心內很是疑惑,往日里每當辰時,都有粉衣女子手捧茶點侍奉自己服用,今日已是辰時三刻了,卻還沒有人出現,還真是奇怪。
掀開身上的錦被,洛伊玉足輕踏在地板上,雖然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但簡單的行動已經沒有問題了,只是她為了不讓那些古怪女子發現,才一直裝作中毒的樣子,幾經猶豫,洛伊還是輕輕走至窗下,將那粉色的紗幔輕輕掀起一角,偷偷看了出去。
寂靜的院落中,不見一個人影。
洛伊放下紗幔,思索了一會兒,輕移腳步走出了屋外,清晨的陽光尚未穿破雲層,天空看上去是蒼白的一片,繞過穿廊走出側門便到了庭院,竟然不見一個人影。
正驚疑的時候,忽聞一片打殺吆喝之聲,饒是洛伊一貫鎮定,連著這幾日驚嚇不斷,這會子也是面色蒼白腳步踉蹌,只摁著胸口發愣。
一幫頭綁乾草腰圍獸皮的彪形大汗手持柴刀與利斧沖了進來,卻看到院內只有一名面色蒼白,明眸皓齒,衣袂翩躚的弱女子一臉茫然的亭亭而立,反而都愣住了,像被人使了定身一般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洛伊見他們的這身行頭與形態,明白過來他們也許是山賊,不由得惴惴不安。那幫女子雖說詭異,但多日相處洛伊也明白她們並不想害自己的性命,可這幫山賊是草莽之人,會不會對自己不利就很難說了。一時之間,心念電轉,心內有了一番計較,漸漸平靜了慌亂的心情,面上卻依然是一副驚慌茫然的樣子。
一雙美目微咪,蘊著淚光點點,顫抖著嗓音,洛伊輕輕地問:「你們是誰?」好一副弱不禁風,惹人憐惜的模樣。
一名橫眉圓目,膀闊腰粗的男子大步向前,叉開兩條腿在洛伊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前不勝嬌弱的美人,黑紅的面頰上不由得浮現出驚艷之色,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捏起洛伊的下巴,發出了一陣粗曠的笑聲。
洛伊哪受過如此對待,心內不由得惱怒,但也明白目前的處境對自己極為兇險,於是目光中更添了幾分驚懼,顫抖著雙肩,顯得更加楚楚可憐。
「這偌大的院子,就只有你一人?」粗壯男子笑過之後,問。
看上去,此人像這幫山賊的頭頭,洛伊暗忖,垂了目,避過那人的目光,帶著哽咽之聲:「我也是被擄到這宅子里,今日一早這裡的人倒是走得一個不剩,也不明就裡。」
山賊頭頭仔細又打量了洛伊一番,粗聲粗氣地吩咐山賊們入屋收刮金銀細軟,自己卻又問:「你說,你是被擄才到此處?」
「正是如此。」洛伊低著頭,心內卻緊鑼密鼓地思量,這幫山賊明顯是為了錢財而來,自己要如何才能從他們手上脫身?
山賊們陸續從各間屋子裡出來,帶來的消息卻是搜遍了所有的房屋,並沒有見一個人,也沒有見到什麼金銀首飾。
那首領不由得沉下了面孔,再次把目光投放在洛伊身上,半響才陰沉地說道:「也不算白行,至少得了這麼一個絕色,帶回去做個壓寨夫人也是好事。」
洛伊心頭咯噔一跳,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自己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再說對方人眾,自己就算是沒有中毒,憑那點功夫要逃出去也大不容易,只是一昩地扮可憐博取同情怕是行不通了,於是乾脆收起了剛才那一副怯怯弱弱的模樣,猛地一抬眸。
「英雄,你們是求財而已,小女子家中薄有家財,如若你們送信去徐羅伐,想要多少金銀都有,你看如何?」
那首領見轉眼之間這女子情態大變,不由得心稱奇異,更細地打量了幾分洛伊,才道:「求財固然是好,可我如今對你這個人卻比對財更感興趣。」
洛伊也不多說,忽然伸手拔下自己發上的銀釵,尖銳的部分對準了自己的喉嚨:「如若英雄要強迫小女,那必會讓你人財兩空。」
髮髻沒了銀釵的固定如瀑布一般直瀉肩頭,洛伊眸中儘是堅毅與決絕,直盯著那首領的眼,沒有絲毫的怯弱與退讓。
山賊首領略皺了眉,再思索了一會兒,才冷聲吩咐將洛伊隨便關入一間房中,叫了幾個親信過來細細商議,最後決定先安排幾個人去徐羅伐查探女子的身份,再來定奪如何行事。
——
毗曇這日入宮面見德曼,眾人齊聚綺羅殿商議了一番尋找洛伊之事,依然沒有頭緒,心內不由得焦躁無比,也不與德曼行禮便起身離開,看著毗曇的背影閼川與瘐信都是相視苦笑,卻並沒有人出言指責他什麼。
毗曇既出綺羅殿,便想著去問問無名之徒們可有打探到什麼,才行至紅廊,遠遠地卻看到美室與柒宿從那頭行來,不由得略一皺眉,往廊邊一側身,垂眸以避禮而立。
美室今日是有心來見毗曇,在紅廊上見了他便讓柒宿站在原地,自己微帶著笑不緊不慢地行至毗曇身前,一雙幽深的星眸直盯著對面那雙同樣幽深的星眸,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看來,很是憂心了吧。
毗曇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乾脆也不講那些虛禮了,抬起頭有些惱怒的回視。
美室笑意更濃,那精緻嫵媚的眼角微微上揚,輕聲道:「浮躁是沒有用的,心要平靜下來,才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毗曇不出一聲,只是冷冷地看著美室。
「還有,愈是事出緊急愈要忘卻愛慕之心,被愛情蒙蔽的雙眼,不會看到事件的本質。」美室不蘊不惱,語音平靜:「要讓自己強大,才能保護你所愛慕的人,這個時候,心不是最重要的。」
依然沉默,那緊皺的眉頭卻逐漸放平,毗曇似乎在思索著美室的話。
「看你心中充滿慾望又天資聰穎,才想告訴你,別把愛慕之心看得太重,這種情感是天底下最為危險的情感。」美室有些濕潤的目光看著面前這張稜角分明的面孔,面上的笑容卻逐漸變得寡淡而稀薄。
是在關心自己么?毗曇的心被溫柔的觸動了一下,而目光卻依然冷洌,嘴角一彎牽起一絲嘲諷:「像璽主這般無情,小人是永遠都做不到的,如果璽主的話都說完了,那麼,,,,,,「
「集市上有人在打聽失蹤女子的事,那些人的身份是山賊。」美室飛快地說出這句話,再是明媚一笑,剛才那濕潤的目光立即消失無蹤:「該怎麼去救人毗曇郎自然清楚,本宮就不多說了。」
毗曇瞪著美室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紅廊的盡頭,慢慢地消化了她剛才所說的話,面上閃過一絲驚喜,轉身往綺羅殿跑去。
——
被一群粗野的山賊侵佔的蘭堂之內,以往的寧靜與幽然蕩然無存,庭院之中的迎春依然嬌嫩而活躍,但花下卻散落著一地雞骨酒瓶,雜亂不已。
洛伊輕推了一下軒窗看著庭院內三五成堆高聲談笑的山賊,皺了鈹眉。又已經過了三日,因為這間房裡沒有那毒煙,自己的體力更是恢復了不少,只是山賊人數至少也有那麼六、七十人,每日在這屋外看守自己的也有二、三十人,想要與他們硬拼,那是絕無可能。
正悶悶地思量著,只聽一聲門響,便看到那日的首領一腳踏進了房內。
洛伊心頭一緊,退後了兩步,捏緊了手中的銀釵。
那首領皺著眉頭踱著步子,打量著面前的女子,忽然說:「你果真是文努之女?」
洛伊心下便明白了,看來這首領也不是愚笨之人,必是去徐羅伐打探了自己的身份,想來毗曇與流云為了尋找自己,已經將徐羅伐翻了個透,這山賊們才能獲知這些信息,心下不由得一松。
「英雄既然知道了,那就開出條件來吧,想要多少金銀錢財都無妨,只要保我周全便可。」
首領負著手,踱步的頻率又加快了幾分,泄露了他心中的疑慮,洛伊暗暗看在眼裡,才稍微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果然,首領一臉的陰沉,逐漸慢下了步伐,往洛伊的方向略一傾身,便如一個巨大的黑影將她籠罩,洛伊只聽得頭頂那嗓子僵硬而陰森的語音:「要錢?也得有命才行,你這麼貴重的身份,如今落在我們手裡,只怕是錢沒拿到,這些跟著我的幾十號兄弟,都要命喪黃泉了。」
洛伊心中一沉,暗忖這首領如此多疑,倒也不好對付,現下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考慮,只得淡淡一笑,面上一絲驚慌全無,直視那首領放肆而多疑的一雙血紅大眼:「事關生死榮辱,英雄一定要考慮清楚才行,雖然放我回去你是冒了一絲風險,但所得的好處也是巨大的,該怎麼決定英雄要細細思量。」
那山賊的首領生性雖然多疑,但洛伊的話也句句在理,直敲擊著他被利益所膨脹的心靈,風險與利益共存,再加上今日去徐羅伐的山賊們回報,徐羅伐的大街小巷都粘貼出來尋這女子的告示,說是如若有人得知女子的蹤跡,必然重金酬謝。可是畢竟他們是山賊,冒這樣的風險還是需要謹慎的。
「徐羅伐粘貼的告示中,並沒說你是被人擄走,只說是走失,,,,,,」躊躇了半響,首領才緩緩開口。
他口氣中的猶豫,自然也被洛伊捕捉到了,心知他畢竟還是利欲熏心的,於是立即便道:「既然如此,更說明了我的家人只是想讓我平安歸家便可,他們只說獎賞,就是不願再追究任何人的罪責,更可況,英雄也沒有難為小女子半分,又何須多慮?」
聞得此言,那首領的眉心果然一松,咧著嘴一笑:「果然是文努之女,不僅生得國色天香,也是個能言會道的,那麼,你可有什麼貼身之物,也能讓我拿去討賞?」
洛伊沒有絲毫猶豫,褪下手腕上貼身所帶的翡綠翠環,遞給那頭領:「你就拿了這個去吧,一見此物,我的家人便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