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章 私會
簾外桃花簾內人,人與桃花隔不遠;
原來洛伊自有思量,她的心中已經有了懷疑的人,但一來並無憑據,再說如若這人是真正的幕後真兇,那麼他的動機可能便包含了一個驚天的機密。他能夠操縱神宮裡的神女,身份絕不簡單,這個人相當危險,因此洛伊不能打草驚蛇,就連流雲都暫時不想告訴,她剛才欲言又止,也是想轉移那人的注意力,真平王病重,這樣的消息要瞞也是瞞不住的。
各方勢力都將蠢蠢欲動起來,這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的春日,冰雪融化之後,會有什麼樣的風暴襲卷而來,讓人緊張又隱約期待。
「我聽閼川說起一件事情。」落英繽紛中,洛伊淺笑:「真平王生病後,昭火負責了仁康殿的葯膳飲食,想親自挑幾名信得過的侍女,便叫了小英,卻讓你給勸止了。」
流雲稍稍一愣,點了點頭:「沒想到這麼快就傳到你的耳里。」
「我也是關心小英的近況,就順便問了閼川。」洛伊為流雲拂去肩頭的落梅,眸中異常沉靜,像是確實無意:「你認為小英不可信?」
「也不是不可信。」流雲蹙眉,略搖了搖頭,將那日慰靈奠與小英的對話告訴了洛伊,最後還是擔憂的:「我怕她復仇之心太盛,會利用此次機會惹出什麼亂子來,所以才阻止了。」
洛伊聽了,在梅下輕踏了幾步,細想了一回,點了點頭:「你做得對,流雲,既然小英她存了如此心思,你我都要注意莫要被牽涉了進去。」
雖然不知道洛伊為何要如此說,流雲卻還是表示了贊成,洛伊心思細密她是從小就知道的,仁愛村的命案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流雲也感覺到了,現在擺在她們面前的,恐怕還遠遠不是真相。
雖然已然春深,入夜之後還是有些寒涼的,尤其是在密林之中。
茂盛的樹冠下一片幽暗,那鋪滿落葉的林間小道上,發出細細碎碎的步伐聲,一名女子將青灰的氅衣頂在頭上,猶如一個幽靈般的在陰暗的叢林里穿行。這些年來,來來回回在這條陰森的路上,已經不記得這是多少次了,吉上在踏出叢林豁然開朗之時,眸中忽然一亮。
清澈的月光這下,叮咚作響的溪水之邊,蘆葦深處,那個頎長而略顯單薄的身影,裝滿了吉上的眸,直到視線模糊而眼角濕潤,她才長嘆一聲,輕輕的將頭上頂著的氅衣除下,慢慢地接近他。
三年之前,她第一次與他在這裡重逢,他出示了那面青獠銅牌,她才知道他成了她新的首領。
宿命一般,,,,,,
早以為不在人世的人,就這麼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她的記憶中還是他壞壞的笑臉,他總把自己的頭巾悄悄摘下,掛在高高的樹枝上,她夠不著,便踮著腳揮舞著小手,努力地仰著臉,但每次都被陽光晃花了眼而淚意濛濛。他對這樣的遊戲樂此不疲,而自己雖然惱怒,不過為了跟著他和哥哥出府一同去學堂,也就陪著他進行這樣無聊的遊戲。
當時她七歲,他九歲,正是朝陽一般溫暖的年齡,沒有煩惱沒有憂傷,沒有負擔也沒有責任,他們如此揮霍那般美好的時光,從未想過有一日這樣的生活會戛然而止。
突然一日就聽說了他的死訊,那是盛夏,陽光特別熾烈,聽說是失足落水,,,,,,
她反覆問著哥哥那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她在哥哥的沉默中徹底失望,心中有個角落剎時間粉碎,永遠成了一個缺失。
可是他現在就在那裡,他的長發在晚風中張狂的飛揚,他回過頭來還是那壞壞的笑臉。
「你來了,吉上,,,,,,」他說。
「我來了,琨哥哥。」
半個月亮忽然躲進了雲里,她看到他的眸里有一絲無奈。
「說過,不能叫我這個名字。」
「可是我們之間的對話,永遠沒有第三人聽到,不是么,,,,,,」吉上調皮地眨了眨眼,彷彿回到了少女時代。
「吉上,她在懷疑了。」男子搖了搖頭,不想跟吉上太過糾纏。
果然,她臉上的笑容在一點一點地消失,驚慌漸漸上了眉頭,惴惴不安:「怎麼會?」
「她不是普通人,之前庚桑就引起了她的懷疑,我害怕庚桑露出破綻,借了這次機會滅口除掉了庚桑夫妻並嫁禍在那郎徒身上,但沒想到被她看破,真不簡單。」男子嘴角略斜,面上看不出一絲緊張。
「那怎麼辦?」吉上那又尖又細的眉緊緊糾結,看著男子的目光軟弱無力。
「保甲、用毒、沒有針對其他家人,這些在她眼裡都成為了疑點,眼光真是銳利。」繼續笑,男子伸出手指輕輕摁在吉上的眉頭:「不過她沒有實據,郎徒和真織都已經死了,她就算能猜出所有的真相,也沒有辦法去證實,她是謹慎之人,沒有拿到實據絕不會輕舉妄動。」
眉頭的一陣溫柔和**果然讓吉上舒緩了一些,但依然還是擔憂:「都怪我,如果不是為心中的所謂善念所糾纏,堅持只針對一個人,也不會讓她起疑。既然手上怎麼也得沾染鮮血,又何必如此虛偽。」
「這是小事。」男子的眼裡突然略過一絲溫柔:「你本來就是閨閣中人,心中當然會有不忍。」
「可是你說得對,我們的身份容不下這樣的慈悲。」吉上垂下眸:「保甲已受到懷疑的話,你是不是,,,,,,」
「現在急著去滅口可能會落入圈套,保甲我已經警告過他,為了他的家人,我相信他不會胡說。」男子微仰著頭,眼神重又變得冰冷:「吉上,新羅宮內也許會發生變故,你要多加留意。」
吉上抬眸,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悲傷,他明明就是琨哥哥,可是他為何卻只叫自己吉上。她討厭這個名字,她討厭神宮,她討厭新羅這片土地,可是她沒辦法,因為,,,,,,
「你父母都很好,哥哥最近也入了仕,聽說頗得陛下的賞識。」男子再說。
吉上輕笑,眼中再無悲傷。
英娜有些氣喘吁吁地上了蓮亭,映入她眼裡的卻是君羅與春秋興緻勃勃地在逗弄那隻兔子的畫面,氣得差點沒有仰面摔下石階,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平復了心情,臉色卻青紫得厲害。
「英娜來了。」君羅率先看到了面色不善的英娜,卻笑得一臉明朗。
強自摁下心中的惱怒,英娜那嬌俏的嘴角一揚,掛上高傲而形式化的笑意,只衝著君羅點了點頭,等到春秋的目光也看過來時,笑容忽然甜了幾分,走過去輕輕一福。
「英娜小姐。」春秋忙起身,讓禮入席。
這一切落到君羅的眼中,笑容沒有減淡半分,只用一片菜葉逗著那玉兔,目光一如既往的天真。
「今日在蓮亭偶遇君羅,便想到了英娜小姐,讓宮女請了你過來,跟我們一起坐坐。」春秋一臉的春意盎然,那一雙溫柔的眸子讓英娜的怒氣瞬間便消失無蹤。
春秋近段日子一掃過去對她的冷淡,這無疑讓英娜心中希望倍添,認為憑著自己的美貌與家世,必能比過了那君羅與寶良,更不把她們看在眼裡,於是這會子便故意要挑些刺,沖著春秋笑得更加殷切。
「公子一時有了興緻,小女卻不敢怠慢,急趕著過來,連個宮女都沒帶,這會子倒是又累又渴,沒想到這裡卻連茶水都沒備下。」
「今日只是想來亭上坐坐,並不曾準備茶點,是我怠慢了,我這就吩咐,,,,,,「
「早聞君羅小姐在璽主的指導下,茶藝出眾,今日倒是想品品君羅小姐的手藝。」英娜一雙媚眼斜斜地盯著君羅,美艷的笑容沒有一絲瑕疵。
春秋見英娜又沖君羅發難,很是為難,正想著怎麼委婉的替君羅拒絕,卻聽到君羅清脆的語音。
「這有何難,我這就吩咐侍女備上茶葉和熱水來。」款款起身,君羅行至石階之上,略下了兩步,身子往右輕輕一探,揚聲道:「桃子,你上來!」
英娜一聽,面色頓時煞白,笑容便僵硬在了臉上,一雙美艷精緻的明眸直盯著君羅那一臉天真,嗤嗤地噴著毒液。
夏宗的夫人桃芝,原是英娜生母的貼身侍女,因為得了夏宗的寵幸而成為側室,後來,母親病重,臨終留下遺言,希望夏宗將桃芝扶了正,那桃芝身份卑微,本不能成為夏宗的正室,可是因為母親堅持,外祖父無奈之下收了桃芝為義女,做了夏宗的正室,英娜的繼母。
這一直是英娜心底扎著的一根刺,她以有如此卑賤的繼母為恥,而如今,君羅卻有了一名叫桃子的宮女,這以後她一口一個桃子,不免讓別人聽了會想起這些舊事,在背後議論。
心裡恨得出了血,自己卻是有苦說不出,只能僵坐著,眉目便陰沉了下來。
春秋本來就是敷衍著英娜,見她沉下面孔來便也當作沒看見,照樣談笑,而君羅從使至終還是一臉明朗,等桃子送上滾水茶葉,便沖了茶,留了桃子就在亭上伺候著,有意無意地喚得殷勤。
英娜一個人在那兒僵坐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如若將氣氛弄僵,好不容易才在春秋心中建立的好感,只怕又將毀於一旦,漸漸地也就活泛了一些,只是看著那宮女實在刺眼,隨口便說:「君羅小姐這侍女看著面生,難道是新調過來的?」
「之前的錦兒犯了事罰去了浣衣局,桃子是新調來我身邊的,難得的是靈巧,就連名字也是我幫她取的,倒也適合她。」君羅笑道,睨了一眼桃子又看了一眼英娜:「我說怎麼第一次見桃子就有些眼熟呢,一見到英娜倒是恍然大悟了。」
英娜一聽,面色又是一沉,而春秋倒好奇起來,緊著聲地追問。
君羅才道:「桃子生得倒有幾分桃芝夫人的風韻,我說怎麼給她取名的時候,脫口而出就是桃子呢,原來緣由在這兒。」
英娜氣得咬牙,正待發作,卻聽到春秋在一邊兒說:「這麼說來,桃芝夫人也是美人了,只可惜現在還無緣一見。」
「公子總有機會,那桃芝夫人便是夏宗公的夫人,你求了英娜,還怕見不著?」君羅笑得更加歡暢。
「原來是英娜小姐的母親,真是失敬。」春秋完全沒有領會到倆人之間的機鋒,笑得真誠。
英娜差點沒背過氣去,咬著牙忍出一臉笑容,那細長的蔻丹差點掐進自己的手掌中去。
「四月二十是我的生辰,我想邀二位小姐前來皎月殿與我慶生,不知,,,,,,」春秋忽然說。
「當然不敢拂逆公子的美意。」英娜搶著說,因為說得太急心中的惱意沒有完全壓下,顯得有些猙獰。
春秋一愣,孤疑地看著英娜,而君羅依然笑得天真而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