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四章 拔毒帶笑游無鏡
韓三笑摸著下巴,反覆地,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打量著病癒出門的這個宋令箭。
打量了半天,我以為他要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居然兩手一插腰,氣呼呼道:「你這個不要臉的騙子,可別想我就這麼原諒了你!」
宋令箭無視他的怒氣,一把推開他,穿過院子,推進我的房間,燈光窗前剪影下,她居高臨下地端詳著睡中不醒的我。
我能看見她的臉,燈光將她的臉襯得柔和,略帶贏弱,但她的眼神仍舊那般銳利,我生怕她會看到我清醒著的靈魂深處,但是她並沒有端詳很久,也許只是來看看我氣色如何了,面無表情地出去了。
韓三笑一把拉過宋令箭向後院走去,邊走邊道:「夏夏中了趙逆的鎖命掌,游家女人醫不了,你來瞧瞧。」
對了,宋令箭倒下時,燕錯剛好想來告訴他們這個消息的,故而宋令箭應該還不知道夏夏的傷勢。
夏夏仍舊躺在床上,睡得安詳,蒼白。那總是像只小麻雀一樣在我邊上吱喳不停的夏夏,安靜得像只小貓。
宋令箭並沒有去查看,只是失神道:「游無患解不了的症患,我更不可能解得了。」
「她說過,如果以游無劍的醫術,一定可以解開這樣的招式。你沒有得教過么?」
宋令箭退了一步,輕聲道:「沒有。」
「是沒有,還是你不肯?」
宋令箭一臉蕭索道:「她早就棄了游家醫術,沒錯,如果她現在仍在,她仍可以研究醫術,說不定真的可以救夏夏。但是她不在了。」
「游無劍真的喪生天山?」韓三笑仍舊懷疑,他本來就是個不太容易相信別人的人,這次被宋令箭這麼一招給騙了,心裡還有很多不滿呢。
「你若不信,自己去找啊。」宋令箭開始不耐煩,她皺著眉深深地看了一眼夏夏,轉身走出了房間。
「游夫人那日說的話,是不是真的?」韓三笑跟在後面問道。
「你知道了答案,何必還要再問。」
韓三笑平靜地垂著眼睛,心裡卻似乎在爭鬥了許久,慢慢道:「算我韓三笑瞎了眼睛,往後我不會再幫你。」
宋令箭臉上浮出冷笑:「隨便你。」
韓三笑冷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游無劍,包括在這裡落居,是不是?這裡有錦瑟,游無劍一直追崇的聖葯。然後你將劍牌與葯壺合在一起,消去游家人的追蹤。你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
宋令箭仍舊冷笑。
「包括你利用我來封住你自己的復原之力,引游家女人前來相救——你有沒有試著去體會別人的感覺?你可知道你生死不詳的時候有多少人在為你擔心?你想要報復游家女人,還可以有很多法子,卻為何要從傷害身邊的人開始?你的心計未免也太重了,我最討厭有心機的女人!」韓三笑冷道。
宋令箭冷道:「我不用你來喜歡。只怪你們太想要依賴別人,怎麼?我會葯術,我就一定需要、也一定能夠救所有人么?那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你們是不是就諱醫而死了?我不想背上你們這些包袱,將自己繞在這種人情圈裡。」
韓三笑退了一步,突然覺得疲累至極,擺了擺手,什麼都不想再說,他本來應該為宋令箭的復原而高興,或者為慢慢轉佳的生活感覺到安心,但此刻他心裡卻像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無力寂寥,氣也不曾多嘆一口,自個回後院小房休息去了。
這兩個人,又要鬧彆扭了,不過這次我覺得是宋令箭過份了,韓三笑對我們的保護與擔憂,我是實實在在的看在眼裡,若是以前,我肯定要說韓三笑小氣。
宋令箭鬼氣森森的在昏暗中站了一會兒,輕飄飄地回自己院子去了。感覺她比我現在更像鬼。
我跟到院門口,離鈴突然輕輕搖了一下,只是很輕的一聲脆鈴聲,卻像尖針一樣扎在我的耳中,長鳴不矣,越來越尖銳,越來越……
我睡過去了,很沉,很累,沒有夢,也沒有再飄蕩,我甚至感覺到了溫暖,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我聽到了輕吟的歌聲,誰在我邊上哼曲兒?哼著哼著,突然停了會,似乎是忘了旋律,過一會兒又續上了另外的曲兒。我身邊是沒有這麼有閑情雅緻的姑娘,聽這聲音,應該是游無鏡吧。
「醒了呀?眼珠子轉半天,倒是睜開來瞧瞧么。」的確是游無鏡,慵懶無力的說話聲音還是挺有特色的。
我努力地想睜開眼睛,光線慢慢地從雙眼的縫中鑽進來,我竟非常的不適應。
「身上有哪裡癢的,記得告訴我。」游無鏡鵝黃的身影像黃昏的垂陽,在柔和的陽光下顯得十分溫暖。
我感覺受了下,並不癢,就是渴得緊,整個喉嚨都是乾的。
「如果覺得渴,那是正常的,我要慢慢將你體內含有毒銹的水份排除,前期不能喝太多水,不然又會滲到各處,再重新想拔出來就難了。」游無鏡耐心地跟我解釋著。
「謝謝無鏡姑娘。」我啞著嗓子道。
游無鏡挑了下眉,道:「居然記得我的名字。聽你聲音的確渴得厲害,給你滴點水潤潤唇喉吧。」說罷端了碗水,用筷子沾著往我嘴裡滴了兩滴。
湊近了看,發現游無鏡比我遊魂看到的要迷人許多,高鼻深眼,居然跟海漂有些小像。嘴角邊還有一顆俏皮的小痣,據說臉上這個位子長痣的人都很貪吃呢。
看著游無鏡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游無鏡放好碗筷,奇怪地盯著我問道:「你笑什麼?」
「我覺著吧,你們外面的姑娘,跟我們鎮上的姑娘就是不一樣。就覺得好像你們身上揣著好多本事,很厲害的樣子。」
游無鏡輕輕笑了:「山裡山外的人隔山看,各有各的妙處而已。」
「妙處我可沒有,我只會做飯繡花,別的什麼都不會,大字都不識得幾個。」
游無鏡道:「這些本事對女人來說,已是最大的本事。」
「可真會說話呢——對了——」一瞬間,我愣了一下,感覺腦子裡本來清晰的事件模糊了,一聲尖銳的長鳴,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我腦子裡擦除記憶……
咦,夏夏呢?我應該知道她去哪了,可是怎麼想不起來了?
游無鏡看著我,等著我接下來的話。
「你……你有看見夏夏么?我醒來雖已有兩天了,卻怎麼好像都沒見到她?換了平時,她定要在旁上吱吱喳喳叫不停了。」
「夏夏?那個頭髮長得好的小姑娘么?」游無鏡念念不忘夏夏那頭漂亮的長發。
「恩,她平時可愛粘著我,總覺得空了什麼,原來是她沒露面。」我皺了皺眉,腦海里滑過一些片段,全是夏夏躺在床上的畫面。夏夏怎麼了?是我做惡夢了么?
「恩。你現在要消拔毒之法,身上周邊會有毒氣蔓延,交代過莊子里的人不能隨便進來。」游無鏡道。
是嗎?我印象中怎麼好像不是這樣?
「如果——是不是我的毒拔清了,以後就不會再咳,也不會再難受了?」
「恩,得看情況。總會比以前好點。」
「恩,恩!現在我都想明白了,只要能多活一天,就已經是幸事了。至於如常人健康這樣的事情,不敢奢求,呵呵。」我有點擔心,我應該記得夏夏是出事了,該不會我魂游那段時間遇上的事,會慢慢都模糊忘記掉吧。
「你還記得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受傷昏迷的?」
「我——我不是又咳病發作暈倒的么?我這樣莫名其妙病得昏倒已經有好幾次了,真怕下次昏倒在沒人知道的地方,也真怕下次一昏倒,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我怎麼連自己怎麼倒下的都不記得了?
「恩,可能吧。那種情況不會再發生了,只要你好好照我說的法子去做。」靜了靜,想是游無鏡在準備拔毒的事情,過一會兒又懶懶道,「你有很好的生活,也有不錯的朋友,其實也算活得值了。」
一說起朋友,我就覺得開心,笑道:「不錯的朋友,你在說韓三笑還是宋令箭么?」
「哦,我是說那個姓上官的男人。今天早上我出來時,他又獨坐在窗邊斟酌,他還問起你的病況。看來他也挺關心你。」游無鏡卻突然提起另外的人。
姓上官的男人?我馬上就想起了上官衍。
「上官大人?他……他怎麼會在客棧裡頭?」
「恩,而且總是一個人。」游無鏡若有所思道。
「哎,想是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要好好理清思緒吧,他還好吧?」一提上官衍,我心裡就像壓了很多石頭。。
「身體還好,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家中好像有親人也中了毒,一隻在問我關於拔毒的事情。」
「是他娘。他是個孝子,雲娘又是個大好人——無鏡姑娘你這麼厲害,連我這樣的毒都能治,你菩薩心腸,能不能也幫幫雲娘?她真的是個好人!」
游無鏡輕輕笑了,笑得嘲諷又平淡。「上官這個人怎麼樣?」
「上官大人?他是個好人,勤政愛民,剛正不阿,做事也很負責,但私底下又是個很和善的人,謙虛又有禮貌。」我嘗試著想為上官衍說盡能說的好話,好讓游無鏡能對他有好印象,能施手相救。
游無鏡笑了:「看來這人的確風評不錯。我聽說他目前尚未娶妻,也沒有心上人的跡象。」
「無鏡姑娘你的意思是……」看來游無鏡的確對上官衍有好感,可是為什麼我反而覺得緊張了?
「恩,我沒什麼意思。閉上眼睛,我現在開始以水為媒,抽取你左手至腕部分的銹毒,抽到中間時你會全身發冷,但你最好別亂動,那陣冷不會持續很久,也不會凍死你,忍忍就過去了。可是實在忍不了,想想你病發時燥咳的那種疼痛,那這冷意就覺得沒什麼了。——閉上眼睛,聽我說話就可以。」游無鏡突然停止了與我的嘮嗑,神情嚴肅地又要開始為我拔毒了。
這個游無鏡,還真是讓人難以捉摸,她彷彿有個自己的小世界,自己想怎樣就怎樣,想說話了就說話,不想說話了就睜著眼睛睡大覺。
「我雖然主術在解毒,但必先要知毒,才能解毒。」游無鏡突然掉了個話題道。
我愣了愣,怎麼話題又拉回來了?「恩?跟我說么?」
「沒有跟你說話。誰耳朵長聽到了,就算是跟誰說的。誰要是聽了什麼不能聽的,耳朵生瘡長膿可就不好了。」游無鏡語裡帶笑。
不是跟我說,那跟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