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幕(三)
真田透的臉一會兒白,一會兒青,一身的得意勁兒還沒緩過來,就碰到了朝她發作的柳菡瑾。滿臉笑容卡在上頭,因為來不及反應,顯得格外扭曲。
她在來的路上準備了一堆冷嘲熱諷擠兌對方的話,頭一句還未說完,就被人家劈頭蓋臉給罵成了「不會說人話」,胸口那股飄飄然的氣還沒來得及蒸騰起來,直接被壓了下去。一時間,感覺肺部脹痛。
菡瑾偏偏連看也不看她,只認準了真田家那個傭人。
傭人被看得冷汗直冒。他們家二夫人沒被診斷出有病之前,最會來事,人前笑得溫柔得體,人後慣會給人下絆子,讓你被設計了還說不出話來。這透小姐呢,也把母親的本事學了十成十,自從自己父親的公司業績上去之後,私底下就變得跋扈起來。
這種場合下,他說什麼都是錯,還不如不說。透小姐得罪不起,柳家也不是好相與的,出了事情,自家老太爺第一個不放過他。
真田透狠狠瞪一眼站在旁邊充當柱子的傭人,心裡暗暗記上一筆,準備先收拾了柳菡瑾,再來拿他算賬。
她做好了心理建設,腦子裡把這些日子以來柳家在報紙上被描述出來的慘狀挨個回憶了一遍,那些觸目驚心的大標題走馬燈似的晃過,她再偷眼去瞧幾下柳菡瑾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茅塞頓開,愈發覺得對方是在死撐。
她輕輕揚起嘴角,嫵媚地笑:「幾日不見,柳小姐還是那麼愛說笑。不過,你來的真不是時候,我父親一大早就出去了。」這個回答,是針對方才菡瑾所說的她來找「真田叔叔」的。
菡瑾不理會她陰陽怪氣的調調,鎮定又奇怪地瞅她,故作吃驚,涼涼地道:「我要找真田叔叔,跟你父親有什麼關係?」
真田家老太爺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是真田弦一郎的父親,小兒子才是真田透所說的「父親」。
本來菡瑾也沒有特別說明要找哪一個「真田叔叔」,換做旁人,理解錯也無可厚非,不過,她臉上莫名其妙的表情一做,話一出口,倒有點指責真田透自作多情的意思來。
柳菡瑾從不主動找碴。
這是真田透小姐在多年與其交鋒中得出的結論。
只不過,今天的柳菡瑾太反常,居然不顧往日刻意營造的溫和形象,跑到人家門上來尋釁滋事。
反常必有因。真田透覺得,能讓柳菡瑾這等小人中最偽善者破功的,肯定就是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報紙頭條了。
她的心思又活絡起來,難道柳家真的撐不下去了?
她眼珠子骨碌一轉,起了試探的心思,懶得再維持和氣的假象,乾脆也冷了臉,不讓對方像方才那樣在口頭上討了便宜去:「柳菡瑾,你別以為我待你客氣就是怕了你!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你心裡掂量清楚了。小心禍從口出,嚼錯了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到時候可沒人來救你。」
不該得罪的人,自然是指她自己。
這話暗示意味十足,菡瑾收進耳朵里,聽出點門道來,真田透的意思是讓自己去討好她。
她在心底冷笑一聲,更加看不起這人。如果說前世的那個還有點小聰明,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那麼現在這個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的,就是被養成了十足的草包。
倒是可惜了這麼一副好面孔!
菡瑾不客氣地上下打量她:「禍從口出這種事,不是你真田小姐的專利嗎?」
真田透被刺了一下,猛地想起了前段時間她捏著假證據聯合媒體爆柳家和跡部家料反惹一身腥的事情。
那是她自母親查出有病之後,最丟臉的一次,準確地說,是生平最狼狽的一次。爺爺失望又憤怒的眼神,大伯和大伯母震驚的樣子,連最疼愛的兄長都開始疏遠她。最後,不管她怎麼像爺爺求情、求饒,爺爺還是壓著她,去了柳家賠罪。
這一切,都是拜柳菡瑾所賜,要不是她跑到爺爺面前唧唧歪歪,把她和松井君的事情抖落出來,她也不會一怒之下,想出要利用輿論壓力破壞跡部家、柳家聯姻的主意。
現在回憶起來,她的想法還是太單純了,手段也用得不夠高明。
早知道事情的結果會讓她這麼丟臉,她一開始就應該用非常手段,方式強硬一點,讓柳菡瑾永遠翻不了身,也不會讓她有機會出現自己面前,一次次礙自己的眼,來氣自己。
「柳菡瑾!」真田透一巴掌蓋在桌子上,那幾日登門求見柳家老爺子被拒之門外的羞恥和憤恨此時全部化作了怒火,燃燒起來,「現在是你有求於真田家,不是我們真田家要來高攀你,你最好搞清情況!我今天這麼好聲好氣地跟你說話,是看在我爺爺和你爺爺多年交情的份上,別給臉不要臉!」
菡瑾拿起桌上的杯子,深吸一口茶香,還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真田小姐,你火氣這麼大做什麼?我什麼時候說我們柳家有求於真田家了?你該不會……被暑氣蒸壞了頭,腦子出毛病了吧?」說著,搖了搖頭,一臉無奈狀,可惜得說道:「哎,這天是挺熱的,怎麼就這麼不注意呢……」
「你……」真田透指著邊上瑟縮的傭人,大罵道:「把她給我拖出去!我們真田家不歡迎這樣的人!」
那人本不想在邊上聽這兩位小姐的壁角,又怕兩人鬧起來,只好硬著頭皮站在了屋子裡。
這個時候,真田透把火燒到了他的頭上,他才抬起頭,看了看面孔扭曲的自家小姐,和眯著眼睛坐著,神色自然,比真田透這個主人更有主人的派頭、一副喧賓奪主樣兒的柳家小姐,頓時把要勸的話全部咽了下去。
透小姐真是亂來,對方可是柳家小姐,只因說了兩句不中聽的話,就要把人拖出去,這是哪門子的待客之道!若照著她的說法做了,這柳小姐真被轟出去,估計明天被人恥笑的也絕對不會是柳家,而是真田家了。光是世家貴婦的唾沫星子,就能把真田家給淹了。
話又說回來,他聽了這麼久兩個人的對話,柳小姐除了第一句「不會說人話」說得有點重之外,其他都還好。畢竟前些日子透小姐陰了人家一把,柳家小姐語氣沖點實屬正常。倒是自家小姐,一會兒笑眯眯的,一會兒又張牙舞爪的,說的那些話,也是一句比一句不入耳,做得這叫什麼事兒啊!
他只是一個給人打工的,可不想摻和進這些家族恩怨里。
真田透等了半天沒見著那個人動一下,正欲發作,卻被菡瑾打斷了。
「這茶冷了聞著就不香了,」菡瑾拿著杯子,道,「你過來,再去給我換一杯。」
大熱天喝熱茶,真田透翻了個白眼,腦子有病的是柳大小姐她自己吧!
傭人接過杯子,很恭謹地退了出去。
真田透氣歪了嘴,大聲道:「吃裡爬外的東西!」
菡瑾用喝茶的借口順利支走了人,見真田透在邊上咬緊了牙關,一臉陰狠表情,就知道她沒想什麼好事。
她曲起手指,「咚咚咚」敲了三下桌子,把對方的注意力引回來:「真田小姐,不好意思,在我看來,你沒資格代表真田家。」
「我沒資格?」真田透剛調整好情緒,就聽到了這麼一句,突然彎腰大笑起來,笑聲格外暢快,比什麼時候都瘋狂,「接著你想說,誰有資格?我爺爺?我大伯?」
菡瑾看著她不說話。
真田透全當她默認了,譏誚地笑:「你以為以現在我父親公司的勢頭,真田家還會放過柳家這塊肥肉送給別人啃嗎?柳菡瑾,你真天真!」她抬高了下巴,斜著眼睨她:「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爺爺和大伯肯放過你們家又怎麼樣?公司是我爸爸自己扛起來的,登記在我爸爸名下,他們還能壓著我爸逼他放過你們?」
空氣里瀰漫著一股硝煙味。
半晌之後——
「哎……」菡瑾撐著下巴,懶洋洋地嘆了一口氣,「跟你說話真沒勁兒,所以我才說,你聽不懂人話!」
真田透怒極反笑:「那真不好意思了,聽得懂你這個『人』話的人,這個家裡沒有!」她伸出手指,一個個數給她聽:「我大伯和大伯母一個在道場,一個上班去了,我哥哥在訓練……吶,跟你最有共同語言的我的爺爺,真是太不抱歉了……他幾個星期前就被我爸爸送出國旅遊去了。所以,現在跟你還算熟,肯陪你聊聊天解悶的真田家人,也就只剩下我一個了!」她洋洋得意地說道,只差身後沒多出一條尾巴來搖兩下助興了。
菡瑾板了臉,訥訥地說:「是嗎?真田爺爺不在啊,難怪……」
真田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向上翹的嘴角:「你應該慶幸,我是一個大度的人,不計較你之前的冒……」
「既然真田爺爺不在家,那麼,我找你算賬,也沒人可以管嘍?」菡瑾盯著她,投射在她身上的視線冰冷刺骨。
不等真田透反應,她就騰地站起來,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將她拖得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臉貼著桌面。
真田透被死死地按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要掙扎,還沒動幾下,背後傳來的話,就讓她遍體生寒,再也不敢動了。
「這雙手可真漂亮,不過,到底是哪只指揮人去在純子母親的車子上做手腳,哪只讓人去打了純子的父親呢?兩隻一起嗎?難道要一起卸下來……真不好辦啊……」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和前天晚上**一直在抽,我白天放在存稿箱里的《穿越之家和萬事興》順利更新了,晚上再上後台的時候,怎麼也進不去,真是的,白天明明一直好好的,看來以後要盡量在白天更新,不然晚上進不來啊!
今天白天在樹下面站了一會兒,回來以後感覺手背上連著手指那個地方,又癢又難受,抓了一下,痛得半死。當時沒在意,以為只是很普通的刺毛蟲的刺吹到了手上,扎到肉里去了。
後來晚上碼字,發現手指一動,整隻手就一起痛。到後來,無名指和食指中間那一塊地方整個腫起來了,我媽說,可能是那刺扎到筋了。太悲劇了!
提醒大家——珍愛生命,遠離刺毛蟲和一切可能存在刺毛蟲的大樹!被這玩意兒扎到,真的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