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燕語呢喃明似剪
城市再變,這個學校還是過去的樣子,過去的校門,過去的主道。青磚舊築,綠蔭深庇,百年學堂,蘊藏著深厚的人文氣息。幾多學子來來去去,留下了一聲聲輕讀,印在那些斑駁的院牆之中,側耳細聽,或許你可以聽到些些過去的聲音。
五年之隔,再次面對這些的時候,裴若凝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歸屬感。此後的四年或者更長時間的光陰她將在在這裡度過。青燈高院,不如作伴?
攤開掌心,她能探悉到有風從遠處來,有落葉在她掌心短暫停留,繼而細柔飄過,留下一種熟悉氣息。她料想這個秋天不會太冷。
學校到處都是「歡迎新生報道」類的橫幅和標語,他們是這個學校的新希望,來延續這裡的輝煌。她背簡單的一個背包,看來不像新生,中間有人向她問路,她居然也能憑五年前的印象指點幾句。
各個院系的新生接待處都安排在學校主道的兩側,她在最裡面找到了本系的接待處。所謂新生接待處其實就是兩張桌子,幾個師兄師姐在那裡負責簽到和報道流程發放工作而已。多數院系都是男生在那裡,幫忙指引或是搬行李。她之前看新聞提及這個學校的男女生比例為8:1,男女比例嚴重失調,滕玖玖說只要是個女生,即使滿臉麻子,只要來L大鐵定很吃香,之前她覺得滕玖玖的說辭有些誇張,今日一見果不其然,滕玖玖說的是有幾分道理的。她見偶有幾個清秀師妹來報道,幾個男生都是競相爭著幫忙,看得來送孩子的家長直誇學校的男孩素質高。豈知少男寂寞心,不過是想搶佔先機而已,對於這樣擄獲小師妹芳心的好機會,高年級的單身師兄又怎會輕易放過?
她所在院系負責簽到的是兩位師兄,兩人最明顯的區別就是一黑一白,她的腦袋中一閃而過「黑白雙煞」四字,沒忍住就笑了起來。兩人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笑給楞了一下,白師兄看來年長些,應是老生了,趕忙遞給她筆,示意她簽到。
「名字簽這裡,這是新生入學手續辦理流程,按照上面的流程一一辦理手續,每個部門都要蓋章,辦完了上面這些最後辦理宿舍入住手續。」白師兄遞給她流程表,她接過,傾身在簽到表上籤下自己的名字,字字落落,鏗鏘有力的三個字。
抬頭的時候,她欲道謝,這才發現面前木木坐著的黑師兄,似是她臉上有污漬般的盯著她,她用手探探自己的臉,「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沒有,我幫你搬東西。」黑師兄連忙起身。
她攤攤手,對他微微笑,「我沒有什麼東西要幫忙的,謝謝你!」
他看她確實沒帶什麼東西,連她隨身的背包都沒什麼重量的隨意搭在肩上,「哦,不客氣。」
她轉身離開,邊走邊整理手上亂七八糟的一堆表格,尋思著要先辦哪個手續,中間那麼一抬頭,她驚呆了,任手上表格都零零落落掉到地上,平息完內心激烈的心跳后,她掩面而笑,難隱滿臉歡喜。
她的面前站著林瀟,他許是站了一會了,就那麼抱著雙臂似笑非笑的站在她的面前,見她看到自己,他張開雙臂,等她回應。她想也沒想就跑上去,他們旁若無人的相擁在人來人往的路上。來往的男女老少,各種眼光,會有何感想,都與他們無關。這一刻,請允許他們放肆擁抱。
過去的這些年,他們一次次的離別,消遣著他們的青春年華,把最初的青春都顛簸在兩個城市的相隔之中,這一次,可以不用擔心再分開那麼久了,他們將在這個學校之中相守相扶,以後他們將在這個城市之中廝守到老。
是林瀟的這個擁抱一路指引她來這裡,沒有猶豫沒有顧忌,截斷退路,義無反顧的往這裡走,當初填志願就是這樣,她堅信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方向。為了這個方向,她看淡秉燭夜讀過程中的艱辛,學子路多艱辛,他在的這個學校院系又是那麼的有名,競爭何其激烈,縱使她再聰明,沒有那些心無旁騖的努力和忍受,也是無望。只為他一句「我等你」,一切都值得。
「走,咱們辦入學手續去。」撿起她散落的表格,他牽她離開,離開所有人的視線。
「瀟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裡的?」她不解他的突然出現,她的本意是要給他驚喜,不想卻是他給了她驚喜。愛情之中的甜蜜,只有兩人才咀嚼得出。
「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他故意不說。
她撓他手心,「我明明告訴你明天來的啊。」
「小丫頭,就知道騙我。我打電話本想告訴你帶件薄毛衣過來的,這幾天會轉涼,不想你家阿姨告訴我你已經來了,我只好車站學校到處找了。到車站的時候發現你那班車早就到了,我估計你已經來學校,直接打車往回趕,新生接待處的簽到表顯示你還沒有簽到,那你應該還沒到學校,我就待這裡守株待兔了,我想你一定逃不了。」他用力抓住她不安分的手,生怕她一下子跑了。
「哦,本來還想給你驚喜的呢。」她似有幾分失落。
「傻丫頭,以後一定要告訴我你的行蹤,要不我會擔心的,知道嗎?」
「恩,知道啦,以後我保證天天出現在你的法眼範圍之內。」她空著的那隻手抓住他的手臂,外人看來很是小鳥依人狀。
「這才乖嘛。」他親親他牽著的手。
她的指尖傳來他唇角的溫度,他們一路走來,沒有誰刻意問過誰可不可在一起,可不可以等對方,一切都是那麼的水到渠成,自然到一切都似前生註定的那樣。
從此執手相看兩不厭,怎叫人不艷羨?此刻她覺得自己是幸福的,青春的歲月中有一個人給了她最完整的愛情夢,夢很美,夢中的那個他是那麼好的,又是那麼的善待她,她是幸運的。
他們一路走,一路有人問路,他們在外人看來就是這個大學之中的一對情侶,「同學,請問圖書館怎麼走?」
她看他落落大方的給人指路,白色襯衣背影柔和有力,在陽光下有種光輝,能輕易的蓋過周圍的塵囂,他是獨特不同的,他是她最珍貴的財富。
他看她獃獃的看著他,「怎麼啦?」
「瀟哥哥,你真好看。」她由心的說的這句話讓他紅了臉。
他沒聽人這麼說過他,這話由她說出來,聽似無心,卻甜了他的心。她覺得他好,他就會開心,開心其實就是戀人的一個最簡單的肯定。他傻傻的笑了,露出一排白白齊齊的牙齒,格外的耀眼。
他很會統籌安排,基本按照最優途徑辦理手續的,沒有多繞一步,可以他單獨辦理的都是他在跑,他只讓她在一個地方坐著等他,很快就辦好了各項瑣碎事項。
等他回來的時候,額頭上有細微汗珠,她掏出之前他送的真絲手帕替他擦拭,他變戲法似的從身後變出一個冰淇淋,「喏,你喜歡吃的草莓口味。」
「怎麼不買香草口味的?你喜歡香草的。」她有次聽外婆說他喜歡香草口味。
「你喜歡什麼我就喜歡什麼,男生哪有那麼講究的。」
「我要吃香草的,我不喜歡草莓的了,瀟哥哥給我買香草冰淇淋,好不好?」她跟他撒嬌。
他拿她沒辦法,「吃完這個就去買。」
他們兩個吃東西喝東西都不分開的,這很久之前就悄悄變成了他們之間的習慣。喝一瓶水,用一個水杯,用同一雙筷子……這些細微行為無聲的傳遞著他們之間的親密。
銀行辦理本地卡的時候,她順便查詢了下母親給的那張卡餘額,即使她知道父親的產業規模,但那個數字還是令她觸目驚心了,那裡面的數額可以充分地保證她衣食無憂,即使揮霍也是如此。
他看她有些失神,「怎麼了?」
「我爸給了我很多錢,很多很多,多到要與我隔離一樣。」關於親情,即使知道無望,她還是會有冀望,她不想他們給她那麼多的錢,多到讓她沒法開口再跟他們要,這讓她覺得他們似乎要割斷與她之間的一切聯繫似的,她寧願低眉跟他們要,總好過永遠無話。
「傻瓜,你還有我呢,不管今後如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大人們有大人們的考慮,不要胡思亂想。他們給你你就花,不用擔心不夠,以後還有我呢。」
林瀟似在安慰她,又好像是在安慰自己,連他也不明白為何她的父母會那麼的冷淡對待她,親情在他的生命和概念里,是恰到好處的惦念和眷愛,是父母對孩子的溫柔善待,是孩子對父母的萬千依戀,是夫妻之間的相敬如賓。在她父母眼裡,他竟很難找到點滴親情流露。他永遠忘不了那年冬天,初來月事的她,抱著疼痛的肚子在床上打滾,冷汗一滴滴的流下來,她的臉在深冬的暮色之中蕭瑟得讓他心慌,他不懂女孩子的這些事,不知道怎麼才能減輕她的疼痛,只是任由她冰涼的手抓著他的手,抓的他很疼很疼,猶如他的心。她母親回來的時候,進門看一眼她,只是說了句「女孩子都要經歷的」便離開去哄她弟弟了,那個背影冷漠得可怕,那一刻他的心裡皆是對那個家庭、那對夫妻的厭惡和憎恨,他暗自發誓一定要帶她離開,離開那個冰冷的家庭,離他們遠遠的,遠到再無聯繫。好在她讀書的時間多數住校,否則他不知道她要如何度過那麼漫長冰冷的歲月,她讓他心疼,她讓他沒法不記掛。
「瀟哥哥,我什麼都不要,只要能跟你一起就夠了。」她用力的抱他。
如今她就在他的身邊,觸手可擁抱的距離,終於她與那些過往皆成冰霜歷史,他不必再擔心深夜她會不會踢被著涼,會不會噩夢纏繞,會不會一伸手無人能牽……缺失的親情他可以給,完整的家他可以給,他能給的一切一切他都會給,十二年前註定他去往她的身邊,幫她拿回她擁有的,替她洗凈傷口撫平傷痕,替她開人生的一扇窗,讓她看見希望和美好,告訴那個平凡的小小女孩他會是她的感情與全部。在他能真切地看清自己的心意之後,他對自己說,與她有關的一切責任,他來擔。
設置密碼的時候,她很自然的設置了他的生日。他告訴她,他所有的密碼都是她的生日。他跟她笑看他們之間的所有默契。
辦理宿舍入住手續的時候,他在宿舍安排名冊上看到她的宿舍號,笑的極其的曖昧,「你宿舍就在我前面一棟,我在南邊,你在北邊,正好可以看到,以後可以監視你了。」
「哼,那我可以反監視你,看你這麼開心,平時一定經常在宿舍盯路過的美女看的,否則你怎麼這麼清楚宿舍門牌號安排的呀?」
「凈瞎說,整個學校的門牌號安排都是這樣的。」
她看他那緊張樣,生怕她誤解他,「好啦,逗你玩的,看你緊張的樣子。」
平時女生宿舍門口都立著一個牌子:「女生宿舍,男生禁入!」那個感嘆號恰如其分的表達了這個牌子的權威所在。但是新生入學的時候,沒有那麼多限制,學生家長可以隨意進出。他作為她的家長出現,他幫她扛來學校統一發的被子被褥,他幫她鋪床,她說她自己鋪,他不讓她染指,責令她在旁邊坐著休息。就這樣,開學的第一天,她宿舍的人都知道她有一個很好很好的師兄哥哥,好到讓人嫉妒。
收拾完宿舍后,他騎車載她初略逛了下學校,一路走走停停,竟也用了半個多小時。他指給她看他經常吃飯的食堂、上課的教室、打球的球場、早讀的花園、買文具的小店、給她打電話的電話亭、投遞信件的郵筒……原來,在這個學校,在很久之前,有很多事物都已與她相關,它們承載著他與她之間的聯繫。
碧園是學校最大的一個花園,碧湖是碧園之中的人工湖,貫穿碧園,在夕陽的斜射之下,波光粼粼水***,碧波映著站在湖邊的兩個人,他拉她身側垂落的手,容自己的指穿過她纖長的指,十指交融,他輕輕問她:「做我女朋友好嗎?我不想簡單的做你哥哥,我要好好照顧你一輩子。」他們需要一個正式的儀式來開啟他們之間愛的新曆程,之前他需要顧忌她的學業,顧忌她的年紀,顧忌她的家庭,如今她已長成,她來到他身邊,他知她心意,他們可以無所顧忌光明正大的相戀。
「恩。」她羞澀應了那麼一個簡單的字。最是她一低頭的溫柔,似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解脫了他多年等待的艱辛和憂慮不安。
「丫頭,我等你很多年了。」
「我明白的。此後不必再等,我們相守。」相扣的手是最堅決的承諾。她是懂他的。
長久的等待和堅守之後,他們的感情終於塵埃落定,詫見光明。這一年,這一天,這個午後,他與她來過,在碧湖岸邊了結既往不明感情,明訴彼此心意。
青春的愛情濃墨登場,他與她是主角,他在這裡,她來找尋,他執手相牽,揮別過去,愛的正好。
碧湖岸邊燕語呢喃明似剪,此世間亘古不變的唯情最流長。
這美麗的第一天,這個城市,天晴月明,洗凈來時塵土,來不及品味相戀的美好,她已沉入夢鄉,同一片夜空下她與他皆得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