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玉配

不止林瀟一人覺得她是天使，比如此刻，杜遙、肖楚亦會有相同感受。

她從杜遙桌邊走過，巧妙避開監考老師的眼睛，把團著的小紙條悄悄地放在他的桌上，她知道他和肖楚需要這些，上面有試題的答案，兩個人對她扮的鬼臉她的餘光掃到了，她笑笑，只道是清風和月般離開了教室，在離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鐘的時間，她相信他們兩人應該可以抄完那些選擇題答案，而那些足夠保證他們及格無憂。

若要說她是好學生，她第一個不承認，比如她會給別人代做作業，代答到，會給他們傳答案，與他們一起混亂了學海那潭清水幾年，她自認不是傳統概念中的好學生。

林瀟在教學樓前等她考完，見她出來便迎了上來，「走，跟我一起回上海。」

「現在嗎？」

「恩，現在，票我已經買好了，現在就去火車站。」

「怎麼這麼急，有什麼急事嗎？我衣服什麼的都沒帶。」

「有很急很急的急事，比如回去見你未來的公婆。」林瀟一臉揶揄之情。

「啊……不行，我什麼都沒準備，空著手去見你爸媽，太沒禮貌了。」

「放心，該準備的我都準備好了，你只要把人帶過去他們就很開心了。」

「怎麼沒有提前跟我說啊，我也好有個準備。」

「不想影響你考試複習，所以就沒有跟你說。我過幾天就要正式上班了，乘這幾天有空閑時間，趕緊拐你回去見公婆，哈。」

「咦，算計我，不跟你回去了。」她撇撇嘴。

「你敢，綁也綁你回去。」他攔腰把她抱了起來，所幸這會兒大家還沒考完，教學樓外沒有多少人，要不別人看見了她不知要如何是好。

「回，我跟你回，快放我下來。」

他小心將她放下，握著她的手感覺到了她手心的汗，路上她不自覺的會去問他父母的喜好，小媳婦雖已見過林瀟母親千百回，但以當前身份正式拜見，心中難免忐忑。

因為在乎，所以緊張。這感情他理解，緊握的手一直都未鬆開。

林瀟家在一個比較清幽的小區，小區不大，景觀綠化做的很好，夏風掃過，枝葉曼舞，有種波瀾不驚的動人氣質，她喜歡那種感覺，有如林瀟給她的感覺，都是可值得依賴和停留的。

人生重要關卡面前，緊張乃人之本性，真正面對時，倒也輕鬆。林父林母眉目間的慈祥化解了她所有緊張，林母拉過她的手，好生端詳了會兒，掩蓋不住的喜歡，「小若凝我都好久沒有見到了，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

說完就拉她在沙發上坐定，話家常說里短，一直嘮嗑個沒完，似母女勝似婆媳。她們說她們的，林父也不插話，忙著給她拿吃的，那是男人式含蓄的疼愛，林瀟就在一邊陪著林父聊天。

溫厚林父臉上的笑意似慈父見著久未歸家女兒的歡喜，沒有刻意的言語和行為，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再自然不過的親情以待，沒有生分，他們之間自然到好似就是一家人聚到一起。

那曾是她覺得奢侈不可及的家庭溫情，在林瀟的家裡，在她未來的婆家，她有幸都得到了，她愛林瀟的父母，不僅因為他們是林瀟的父母，還因為他們真心善待她，他們給了她無法割捨的親情。

晚上他們在外面餐廳吃的飯，她從洗手間回來的當兒，看見林母把她坐的椅子往自己身邊移近了些，她知道林母是希望她坐得近一些，那個動作流露出來的母愛讓她的心溫暖了千百回。

「若凝，多吃點，女孩子家長胖些好，林瀟你也真是的，以後要多給若凝買好吃的。」林父責怪林瀟沒照顧好她。

「叔叔，不怪林瀟，我天生只吃不胖的瘦猴子基因。」

她這話逗樂了林父，「這孩子就是懂事。」

「林瀟你是男孩子，要多照顧女孩子，知道嘛？」他們兩個都是林母心中的孩子，林母對她的真心疼愛，她懂。

「爸媽，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丫頭的。等她本科畢業，我們就結婚，爸媽你們的意見呢？」

桌子下，林瀟的腳尖觸碰到她的腳尖，她沒料想到他會在這樣的場合提出來他們的婚事。

「好啊好啊，我們沒意見。」林母連聲表態。

「這樣安排很好，你工作幾年，也有所積累，那時候結婚正好。」林父畢竟是男人，考慮問題的時候會帶著責任去考慮。

即便是知道父母不會反對，但是親由他們口說出來的贊成，還是不同，他已取得父母的同意，剩下的事便是好好工作，等她畢業與他成家。

「爸媽你們同意太好了，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一家人喝點酒慶祝下吧。」

林瀟的提議大家一致通過，那晚一家人興緻頗高，所謂小飲怡情，酒入柔腸情更柔，清醒而歸，喝得正好。

只是一個下午的時間，她便真正感覺到他們是一家人，真心相待，毫無芥蒂生疏，溫情到心坎里，那樣的家庭氛圍是這世間最寶貴的財富。

餐廳離家不遠，打道回府的時候她提議一家人一起散步走回去，路上她挽著林母胳膊走在右邊，左邊走著林瀟與林父，她上去用空著的左手挽著林父的胳膊。

「都說女兒跟爸爸親，看來是真的，以前眼饞別人家有個乖巧的女兒，現在不眼饞了，我也有個女兒了。」林父面露自豪，那是一覽無遺的父愛和開心。

「爸，開心吧？」林瀟問林父。

「開心，當然開心，我有一雙別人沒有的好兒女，怎麼會不開心。」

「你不知道你爸知道你們要回來有多激動，昨天一晚上沒睡得著。」林母說的是實話，林父知道孩子們要回來，心情的激動程度不比孩子們低。

「你別說我，你還不是一樣沒睡著，拉著我說了一夜。」林父不甘落後，跟著揭了林母的短。

……

原來，她也曾被林父林母如此的期待和緊張過，他們重視她，不止因為她是林瀟的女朋友，他們是真心喜歡她，這些，她也懂，也會感激。

月滿星繁，燈影幽幽，印著有情的一家人，她眼看影子忽長忽短，忽左忽右，忽前忽後，似調皮的孩童玩捉迷藏，但不變的是四個人始終相連的影子。

途經小區的中心花園，水榭中荷花開得正好，青荷蓋綠水，風清夜，橫塘月滿，水凈見移星。人間好時節。

那些停留在歲月流沙之中的溫馨畫面，都是她忘不了放不了的緣由，太美太好的人與事，任誰都不能忘記。

晚上她睡林瀟的房間，林瀟睡空著的客房，林母把她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洗漱用品、睡衣拖鞋，一切安排得跟她原本就住在這個房子里一樣，這裡讓她歸屬到心靈最深處。

林瀟賴在她房間給她看他舊時的照片，給她講他讀書時的趣事，還有他們家的事。林母敲門進來，林瀟見狀便問：「要不要我出去，你們兩個講悄悄話？」

林母拉著兒子，林父也跟著進來了，「不用，這個該你們都在場。」

林母把手裡的盒子放在她的手心，「孩子，這是我們家傳家的玉，一代代的傳下來的，現在交給你，當作叔叔阿姨給你的見面禮，也當作我們給你和林瀟的禮物。」

她沒有拒絕，合指握住那個意義深重的盒子，黃金有價玉石無價，他們給了她太多無價之情，多到她無力回報。

「謝謝叔叔阿姨，我們會好好保管的。」她拉過林瀟的手，那是他們共同的禮物，是他們要一起延續的血脈。

「若凝，我和你叔叔都再喜歡你不過了，你們兩個好好的，開開心心的，我們做家長的就別無所求了。」

「爸媽，你們放心，我和丫頭會一直好好的。」

林瀟理解爸媽的感受，這麼多年，他們知道他對她的死心塌地，知道他一心等她長大，也有等到苦痛的時刻，等待的艱辛只有等著的人自己知道，他們對他的支持和理解都是他不可或缺的支撐。

「那你們接著聊。」林母起身，抱了抱她，輕揉她一頭隨意散落在肩的發，她聞到媽媽懷抱的味道，她有些捨不得放開。

林母翻開一本舊相冊，指指一個小男童的照片，「喏，這是林瀟小時候的照片，那時候他一點都不好看。」

「哎，媽，那麼舊的照片給丫頭看幹嘛。」林瀟掩著不給她看。

林父林母看他們兩個著實好玩，跟小時候的樣子差不多，「晚安兒子，晚安若凝，爸爸媽媽愛你們。」

「爸媽晚安，我們也愛你們。」

說完林父林母便掩門離開了，把空間留給了他們兩個孩子。

「林瀟，我喜歡你爸媽，很喜歡很喜歡。」她真心而言。

「傻瓜，他們也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他真心而應。

他們之間這種溫柔式的問候方式，一個會互道早安晚安、我愛你的家庭，她也曾在電視劇中見過，讓她好生羨慕了許多年，如今她不再羨慕，因她就此擁有，她懷握著那一天發生的事穿行於四季年歲中，他們給她的愛足夠讓她飛越世事萬重山，不論那山有多高，那路有多艱難。

林父林母離開之後，她打開那個錦盒，有些年歲了，裡面是塊輾轉了許多年代的玉佩。溫潤而澤，細滑清涼，有如君子之德，上善若水，潤物不爭，與身邊的林瀟類似，應了那句「溫潤如玉」。

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她知曉手中這塊玉的意義之深重，秉手而握，與林瀟合掌，他們或是前世註定好的玉配夫妻。

他們在上海待了三天便回L城了，離開之前，林母抱著她膩了好一陣，她一再保證，「叔叔阿姨，我和林瀟一有空就回來看你們。」

「再不讓孩子們走就趕不上車了。」聽了林父這句提醒，林母這才捨得放了手。

她走到樓下，回頭看見林母一直在陽台看著他們，眼裡都是不舍，她對林母揮了又揮手，才狠心轉身離開，林瀟見她眼中帶著淚。

都說自古天下婆媳難處，難平衡了幾千年，婆媳關係，說到底就是兩個女人爭搶一個男人的戰爭，婆婆培養了二十載的兒子輕易的隨媳婦走了，每個女人心中都會有失落糾葛，人之長情，年輕的女孩多數難以理解當婆婆的心理，其實不難，設身處地想想，便會理解了。婆婆是給愛人生命的那個人，她生養培育了兒子，他們之間有無法割捨的血緣和親情，作為媳婦應該感恩，感恩婆婆帶給自己如此好的另一半，不必計較婆婆分了愛人的愛，愛婆婆的女人，你的愛人自會感激你，愛自己母親的男人，才真正值得託付。

而她和林母，卻是例外，林母給她的是真心母愛，那種疼愛是母親對女兒的，沒有保留沒有隱藏。她想自己是幸運的，許多她期待的幸福，雖然來遲了，終究是來了。人生一場，凡世幸福，遲到總好過不到，她已知足。

火車上，她獃獃地回味那三天的美麗記憶，一個有溫暖的家庭，屬於她的家庭，她捨不得離開，她惦記。

「林瀟，我捨不得叔叔阿姨，我好想他們。」

「以後我們買個大房子，等他們退休了，就把他們接來一起住，好不好？」

「恩。」

抵達L城之後，林瀟帶她去的是單位分配的宿舍，一處兩居室的老房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乾淨清爽，看得出來林瀟之前過來打掃整理過，裡面也添置了不少東西，很溫馨，有家的感覺，他給她一把鑰匙。

「房子兩把鑰匙，一把在我這邊，一把在你手裡，以後你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了。」

「知道啦，男主人。」

「這才乖嘛，小林太。」他捏捏她的臉。

「老林先生。」她用兩隻手把他的臉捏成扁扁的模樣，直到完全不像林瀟了才鬆手。

他們嬉鬧了一會兒，出門買廚房用品，他們兩個幾乎把超市都買回家了，在收銀台的時候她看到一個黑色的錢包遺落在購物籃里，錢包的材質很好，她拿起來，後面有個阿姨說是她的，她打開錢包，裡面有證件，上面的照片卻跟那位阿姨不像，她不信，便交給了總服務台。

「我說我的錢包你非不信，你這個小同學怎麼這麼倔強。」那位阿姨不屈不撓的跟著她。

「那你跟超市保安說吧，如果你能證明是你的，他們會還給你的。」林瀟攔在她前面，正常的防範心理他還是具備的。

按照規矩，服務台的工作人員讓她留個聯繫方式，她正在填寫，旁邊風風火火的衝進來一位漂亮阿姨，「小姐，請問有沒有見到一個黑色的錢包，我剛還在超市買單的，回頭就發現錢包不見了。」

剛還纏著她的那位阿姨見狀就離開了。

服務台的小姐核實了證件照片和本人，指指停住登記的她，「好巧，剛被這位小姐撿到了。」

漂亮阿姨激動得直握她的手，「太感謝你了，小同學，我要重金感謝你。」

她直搖手，「不用不用，舉手之勞而已。」

「那你留個聯繫方式給我，也好方便聯繫。」

她留了宿舍的電話，漂亮阿姨一看，「你是L大的？」

「恩，您怎麼知道的？」

「你留的電話是L大的，我兒子也在L大。」

她見林瀟在收銀台付完款，整理完東西準備離開，「阿姨，以後有機會再聯繫，我走了，再見。」說完便揮揮手跑向林瀟了。

「小同學，你還沒告訴我名字呢。」

「裴若凝。」

「裴－若－凝。」漂亮阿姨念了下這個名字，感覺熟悉，她彷彿聽過這個名字，但卻一時想不起。

這個名字不經意間改變了很多人的生活與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