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誰對誰失望?
狼牙訝然道:「原來前輩一直從懸蒲宮跟蹤我到此,難怪前輩知道我殺了燕敦煌。」
毒老人忽然長嘆一聲:「狼牙,久聞你是青衣樓頭號殺手,武功高強,英雄了得,但這一路跟隨,你卻讓我大失所望了。」
狼牙道:「請前輩指教。」
毒老人道:「我問你,你弄清楚所謂懸蒲諸神究竟是什麼了嗎?」
狼牙搖頭:「不曾明白。」
「那你又弄清楚『陰陽合一,天下第一,無形無相,所向無敵』究竟何解?」
「也不曾。」
「天涯閣是什麼人的地頭你又問清楚樊大了嗎?」
「不管它龍潭虎穴……」狼牙應道。
「你都要闖一闖是吧?」毒老人介面道,繼爾拂袖怒聲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你看你,這也不知那也不知,就憑一股蠻勁跑到這天涯海角來送死。你是不怕死,那你主母呢?少主人呢?你死了誰來照看?」
狼牙嘆道:「整件事撲朔迷離,狼牙縱然心智再高明十倍,只怕也難以想通其中關竅,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啦。不然,以前輩之見,狼牙又當如何呢?」
毒老人道:「此事固然不易,但你出發之前,起碼要在樊大那兒問清楚事情前因後果。」
狼牙道:「當初與樊大初識之時,我將其引為知己,沒想到他卻是個真小人偽君子,晚輩一時氣憤,連話也不願與他多說,現在想來,晚輩的確有些任性妄為,前輩教訓得是,如今晚輩在此地尋找天涯閣多日毫無頭緒,還望前輩指點迷津。」
毒老人搖頭道:「我再問你,如若被你闖進天涯閣,而天涯閣主人不願交出金晶石母,你又該如何?拷問她還是殺了她?你已經知道樊大野心勃勃,你不怕自己所作所為會錯殺好人,助紂為虐?」
狼牙道:「如今晚輩只求主母與少主人平安,縱然是錯殺好人,那也是顧不得了。前輩對此事來龍去脈了如指掌,還望前輩多加指點,晚輩感激不盡。」
「哼!」毒老人長袖一甩道:「既然你可以不顧其他人死活,我又為何要顧你們青衣樓的人死活?」
「這……」狼牙一時語塞。毒老人又道:「以樊大的為人,你以為你幫他取得了金晶石母,他又會真的放你們一條生路嗎?」
狼牙聞言心頭一片混亂,自言自語道:「我到底該如何是好?」
毒老人沉默良久,道:「你還是走吧,以你現在的能力,根本應付不了此事,樊大叫你來,只不過是投石問路,你不要白送了性命。」
「可是……」狼牙道:「我總得作點什麼,不能在那兒乾等著呀?」
毒老人搖頭道:「其實我今天本不該來見你的,但一來我對你這個最近在江湖上名聲大振的青衣樓頭號殺手有點好奇,二來也是不想看到你這樣一個少年英俠白白喪命。你將來必定會是江湖俠義道的中堅力量,但你現在就去惹天涯閣……」
毒老人話音未落,忽聽遠遠從海面上傳來一個清脆的女音:「既然你說得他這麼英雄了得,就讓他到天涯閣闖闖那七重關卡吧。」
「千里傳音!」狼牙面色一變:「這位前輩內力好生了得。」
毒老人抬頭面向大海,聲音遠遠送出,無盡悠長:「少姬,何必呢?他同你無怨無仇,你何必讓自己再添殺孽。」
狼牙聽著二人以千里傳音對答,彷彿在比試內力一般,暗忖:「看來這毒老人與這位女前輩功力在伯仲之間,這位女前輩是誰呢?莫非就是天涯閣主人?有這樣的功力,怕年紀不比毒老人要小。」
只聽那聲音又道:「我無非也就是想看看你這老毒物都這麼看得起的人到底是不是個英雄,你讓他闖關吧,我答應你不傷他性命就是了。」
毒老人應道:「他可是樊大安排的人,你就不怕暗藏什麼陰謀詭計?」
那聲音冷笑幾聲:「哼,就你**出的弟子那點小聰明,我還沒放在眼裡,讓他來吧,就當是給我解解悶兒。」
毒老人道:「我也去闖關怎麼樣?」聲音竟有幾分戲謔的味兒。
那聲音怒道:「呸,老東西臉皮真比城牆還厚,你再敢踏進天涯閣一步小心我將你挫骨揚灰,永世不得超生。」
毒老人呵呵輕笑幾聲,轉頭對狼牙道:「好了,既然她讓你去,你就去吧,萬事小心。」
「多謝前輩。」狼牙見進天涯閣有望,又喜又憂,道:「可晚輩不得其門而入,還望前輩指點路徑。」
「隨我來。」毒老人足尖輕點,向椰林外飛奔而去,狼牙緊隨其後。頓飯功夫,二人到了海邊,剛剛踏上沙灘,只聽嘩啦一聲,沙灘上裂開一個三尺見方的圓圓洞口,狼牙探頭望去,竟是深不見底,心中隱隱升起一股寒意。
「這就是天涯閣的入口,樊大在你之前曾三次派人來闖天涯閣,只在第一關時就被狙殺,你是唯一一個進過天涯閣的人。」毒老人指指那黑洞,道:「狼牙,其實少姬為人心地善良,只是年紀大了脾氣有點古怪,你切記要好生見禮,不可冒犯。」
「原來天涯閣主人是名叫少姬的女子。」狼牙拱手道:「多謝指點,狼牙去了。」
狼牙縱身躍進黑洞,洞口復又合攏,恢復成平平一片沙灘,毒老人眼望海天盡頭,無可奈何地露出苦笑。接著長吸一口氣,縱身躍起,這一縱少說有十五六丈,在海面上一塊礁石上一點,再一次飛起,又是十多丈,這一回已無處借力,毒老人在水面一踏,居然邁開小步在水面上奔跑起來,如履平地,片刻之間,已奔到離岸二里多路,陡然一個拔高,直起十來丈,高飛下撲,如天降流星,撲一聲墜入海中,卻無絲毫水花泛起。
直入水下四十來丈,朦朧中只見海底既不見珊瑚游魚,也不見礁石水草,競有一巨大龜殼,方圓不下百丈,待毒老人游近后,這龜殼泛出一層銀白之色,原來是金屬之物,上面覆滿青苔綠藻,隱隱隆起上面詭異雕飾,看來是沉入水中年代久遠。毒老人漸近踏上殼面,與這巨物相形之下,如一巨大海龜背上小小一絲粘毛,微小几不可見。毒老人雖不是第一次來這龜背之上,但此情此景,仍是不住慨嘆造物神奇。
毒老人內息悠長,雖在水底遊動良久,毫不見氣悶之相,他一路游到巨**部,這**是在龜背一側,直起如一方形的煙筒,筒高十丈,四周隱起無窮龍鳳之形。毒老人游至頂端,向筒中一亮光處游進。一轉眼身形拐進一巨大的水倉,也不知何處來的光源,四周一片通明,俱是金屬地板金屬牆壁,倒與懸蒲宮內倉有些相似。毒老人游至前面一橫向大門處,停止前行,不一會,那大門開啟一道剛好容一人進去的縫,海水頓時洶湧灌入,毒老人隨水流滑入一管道內,片刻後到達一個空空如也只有及膝深水的寬闊大廳,內里一片通明。
毒老人喘了幾口氣,再次躍起,飛向對面一個有護欄的高台,高台上有一道門戶,毒老人進入后在狹隘的通道中幾經轉折,來到另一間大廳高台之上,這間大廳與前一間相比,其中一面牆是一面巨大的鏡子,而鏡子前一名衣飾華貴的婦人在來回踱步,似乎在想什麼為難的問題,雖然僅見背影,已是態如行雲,姿同玉立,待她轉過向毒老人望來,那絕色姿容當真可比巫山神女,洛賦仙姬,這美婦恨恨瞪了毒老人一眼,雙星不動眼波自流,閃爍如電。毒老人與這美婦已是數面之緣,仍是不由自主嘆道:「當真是絕代風華。」
「久違了,少姬。」毒老人拱手笑道:「多日不見,益發神采飛揚了。」
「住嘴,老毒物!」少姬怒道:「你忘了我剛剛說的,你敢再進天涯閣一步,我就將你挫骨揚灰,你居然還敢闖進來。」
毒老人嘿嘿一笑,道:「大家老朋友,你動不動就要將我挫骨揚灰的,怎麼,還為當初那一點小事耿耿於懷呢。」
少姬聞言面色微紅,怒道:「誰同你這老色鬼是朋友,你再敢提那件事我就……」
不待少姬說完,毒老人滿不在乎地扁扁嘴道:「不就是不小心看到你洗澡嗎……」
「你還敢說!」少姬暴起一掌劈出,毒老人早料少姬有此一著,身形一側,從高台上輕飄飄落地,身後蓬地一聲,鋼鐵牆壁凹進一個陷坑。
「停!停!」毒老人急道:「待我們看完狼牙如何闖關,你再殺我不遲。其實大家都幾百歲的人了,也不知有幾天好活,何必整天喊打喊殺的呢。」
少姬飄然落地后長袖一甩道:「若不是看在你身上有傷,勝之不武,今日非讓你橫著出去不可。」
毒老人微微一笑,心知少姬說要將他挫骨揚灰不過一句氣話,當日毒老人被樊大打下山崖本來性命不保,正是為這位天涯閣主人少姬所救,二人相識以來,一來都是年過百半的曠世奇人,二來性情相似,大有知己之感,但二人相處日久不知何時喜歡上鬥嘴吵架,其實雙方並無惡意不過是面子上想爭個輸贏。加上毒老人少年時本是個風流人物,如今年紀雖老,卻仍有些少年心性,總喜歡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惹得少姬又好氣又好笑,直到有一次,少姬出浴時被毒老人無意看到,本來少姬知他無心之過,毒老人卻偏說自己有意為之,氣得少姬不知說什麼好,一怒將他趕出了天涯閣,這才有了毒老人救鬼猴,探懸蒲,會狼牙的經歷。
「好極好極。」毒老人來到鏡子邊,那鏡中慢慢隱顯出一個人形,毒老人忙道:「快看快看,這小子下來了。」少姬哼了一聲:「我自己不會看呀!」
鏡中人正是狼牙,狼牙進洞后,身體落到三丈來深時,忽覺足尖觸地,沙地一聲,滑進一個斜斜管道,這管道長得驚人,狼牙在管道中足足滑了盞茶功夫,忽見前面亮光,已到管道盡頭。
剛剛滑出管道,狼牙聽身後嗚嗚幾聲,那管道入口一道圓門扣上,斷了狼牙的來路。狼牙抬頭見自己在一間空闊的鋼鐵大廳中,那鋼牆鋼地板令他想起了在懸蒲宮時的情景,不同的是,這大廳四面中央,卻擺放著幾個巨大的書架,上面有竹簡,有絹書,有羊皮卷,更多的是線裝紙書,數量之多何止成千上萬。想青衣樓的兵器冢中也有收羅天下各派武學的書庫,但若將那些書搬來此處,彷彿將一把米丟到一桶米中,根本顯不出來。
「我這就開始闖關了嗎?」狼牙望望那些書架:「如果是,這算什麼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