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外面風雨多

少姬從背後摟住宋路遙，柔聲道：「相公，你為什麼要哭？你不是說過，只要同我在一起，你什麼都不怕嗎？」

宋路遙回身輕扶少姬的肩頭道：「娘子，我不怕，我是傷心，我不止傷心我們眼看就要遭滅頂之災，我更傷心的是我們這些自以為貴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在其他生物眼中，是那麼可惡可厭，我們該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儘管宋路遙為人類末日將臨心痛良久，但終究感覺無計可施，只好帶著少姬往敦煌城鎮暫住。少姬對於那滅頂之災反而不太在意，她只要能同宋路遙一起，其它一切都不重要了。

少姬從玉門關踏出了邁向人間的第一步，也是從這一步開始，她也領略到人間的確如神猴所說，多災多難，不如意者十之**。

從玉門關到敦煌城鎮路途遙遠，少姬隨宋路遙趕路，剛開始她東張西望，問這問那，事事新鮮有趣，還不覺疲累，但時間一長，頓覺渾身酸痛難忍，又渴又累，腹中飢火上升。也難怪，她在不死族洞穴時每日里行走不到百步，除了救宋路遙那次出過一點力氣，平日連手臂都不曾高抬一次，還不如一些深閨不出的富家小姐。如今一下要她長途跋涉，其中艱難可想而知。宋路遙只得背負她一直走了幾個時辰，總算在天黑前尋到一家客棧，少姬卻在宋路遙背上睡著了。

宋路遙正在犯愁自己現在身無分文如何住店時，忽見前方有一白色小包躺在路面，拾起一看，競是一包被路人遺失的銀錢。

「天助我也。」宋路遙大喜過望，晃晃背上的少姬道：「娘子，快醒醒，我們該吃飯了。」少姬揉揉睡眼下地來道：「到家了嗎？」

宋路遙牽著少姬邁進店門，重賞店家讓店家趕快弄些飯菜充饑。當少姬聞到飯香時，歡呼一聲，狼吞虎咽起來，一邊道：「奇怪，為什麼這麼好吃呢？比食櫃變出來的好吃多了。」

宋路遙笑道：「哪裡，這味道比食櫃中的菜肴差多了，只是因為你走了遠路腹中飢餓，有道餓時吃糠如吃蜜，飽時吃蜜蜜不甜，便是這個道理。」少姬點點頭，似懂非懂，繼續大吃大喝。

儘管少姬吃相不雅，但她形貌之美當真較那捧心西子猶勝三分，從前在洞穴中她表情木然，有如行屍走肉，所以宋路遙不覺得如何好看，如今出了洞穴后如同花蕾遇春風悄然綻放，變得朝氣蓬勃，越發俏麗可愛起來。一時店中食客幾乎全都停止吃喝，眼定定望著這絕色佳人，驚嘆不已。

「我吃好了。」少姬推開碗筷，用袖子毫無顧忌地擦擦嘴，天真可愛得不得了，連宋路遙自己都望得呆了一呆，這時忽聽一聲高喊：「哈哈，好美的小娘子。」

宋路遙一抬頭，只見幾個大漢醉薰薰地上前來，大喇喇往自己桌上一坐，這幾個面目猙獰，嘴裡不乾不淨油腔滑調，一看便知是這當地的流氓惡霸。

一大漢拍著宋路遙的肩頭哈哈笑道：「兄弟你艷福不淺哪，從哪找來這麼美貌的小娘子呀？」另幾個大漢色眯眯盯著少姬，不住嘿嘿乾笑。宋路遙心中怒火萬丈，但他只是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知道自己一個外地人，吃罪不起這些地頭蛇，還是走為上著。便擲下一塊銀錢道：「店家算帳。」隨即拉起少姬便走。

「走什麼？」一大漢伸手扯住少姬衣袖：「咱們親近一下嗎！」少姬驚叫一聲縮回手來，緊靠著宋路遙，她雖不諳世事但也本能地知道自己遇上了麻煩，面上一片懼色。

宋路遙將少姬推到身後，強忍怒氣道：「幾位朋友不要胡來，光天化日調戲民女就不怕王法嗎？」

那流氓聽宋路遙外地口音，更無懼意，惡狠狠道：「王法？老子他媽就是王法！」一伸手要推開宋路遙，宋路遙回手一撥將其撥開，那流氓大怒，劈面一拳，砰一聲宋路遙登時鼻血長流，長姬驚叫道：「相公！」繼爾不顧一切質問那流氓：「你怎麼打人？」

「哈哈，小娘子，跟我回去吧，包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何必跟著這個窮書生。」那流氓一邊淫笑，一邊伸手去摸少姬臉蛋。宋路遙怒吼一聲，大力一推，那流氓一時沒防範，一下推出老遠，四腳朝天撞翻一張桌子。

「娘子快走！」宋路遙拉著少姬正要奔出店門，后襟卻被另一流氓一把扯住，用力掀翻在地：「好小子，敢來這裡撒野，給我打！」幾個流氓一擁而上，拳打腳踢。

「相公！相公！」少姬又驚又怕又心痛，剛從那與世隔絕的洞穴來到這塵世中便碰到這種事，自然束手無策，只是大哭著想上前拉開眾人，但卻被一流氓一把抓住手腕道：「小娘子，怕什麼，來，給大爺我親一個。」說著便要將少姬往懷裡拉。

少姬見這大漢面目醜陋，滿嘴酒氣，不禁花容失色，用力推其胸膛大叫：「不要啊！」四周圍觀百姓平日被這些惡霸欺負怕了，誰也不敢上前打抱不平，只是在一旁低聲指責。

宋路遙在雨點般的拳頭下仍在大叫：「住手，娘子快跑，別管我！」

少姬正在那大漢懷中奮力掙扎之際，忽聽那大漢哎呀一聲，手捧腹部蹲了下去，接著滿地亂滾，嘴裡哀嚎著：「我肚子好疼，疼死我了……哎喲哎約……」

少姬正在驚訝，又聽圍毆宋路遙的幾人也蹲了下來，抱著肚子大叫道：「好疼！肚子疼！哎呀……」接著也是滿地亂滾。

宋路遙爬起身來，顧不得全身傷疼，拉住少姬奔出店門，先離開這是非之地再說。

二人氣喘吁吁奔到一僻靜小巷，少姬扶著宋路遙，見他口鼻血流不止，原本英俊的面目青腫破裂，心疼到極，問道：「相公你沒事吧？」

「我沒事！」宋路遙雖不懂武功，好在身體結實，那些流氓又不是什麼武林高手，幾個尋常拳腳沒能傷到宋路遙筋骨。

「他們為什麼這樣對我們……」少姬撲進宋路遙懷中哭道：「這人世間真的這麼多苦難嗎？」

「莫怕莫怕。」宋路遙不知如何來安慰少姬，他心中嘆道：「這才剛到人間就遇上這種事，人生在世，以後說不準還有千辛萬苦，少姬能熬得住嗎？她會不會後悔隨我來到這世間？」

宋路遙安慰少姬一陣，便尋思如何才好，想到少姬絕世容顏太過引人注目，便讓少姬用面紗蒙臉，又走出小巷尋了一間僻靜的客棧住下。

少姬四體不勤，加上一通折騰勞累，一到客房便睡著了。宋路遙打水為自己清理傷口，此時方覺痛疼難忍，直弄到半夜才在少姬身側睡下。

二日清晨起來，宋路遙推推少姬道：「娘子起床了。」卻聽少姬**一聲道：「相公，我好熱。」宋路遙聞言一探少姬額頭，不禁大吃一驚，竟是燙如開水，少姬所在不死族洞穴潔凈無塵，四季如春，如今來到這氣候陰晴不定的戈壁敦煌，又是沙塵又是風暴，再加上水土不服，少姬立時害起病來。

「天哪！」宋路遙萬分焦急，後悔昨夜沒想到少姬身體根本沒有常人那樣的抵抗力，給她多蓋些東西，趕緊起身打水為少姬敷好，又急匆匆出門找大夫。但到樓下一問店家才知道這裡地處偏僻，大夫遠在離這裡幾十里遠的鎮上。宋路遙哪裡放心得下讓少姬一人留在店中，又一路小跑到附近一個馬夫家中去雇馬車，待得馬車雇好，匆匆奔上樓時，推開房門，卻見少姬已然起身坐起，正在對鏡梳妝，見宋路遙進來，展顏笑道：「相公，去哪裡了？」哪有一點生病的樣子。

宋路遙大奇，剛才他明明摸到少姬渾身火燙，明明是感了風寒，怎麼一會兒就沒事了，問道：「娘子，你……你沒事了嗎？」

少姬道：「我剛才迷迷糊糊地看到枕頭邊有顆藥丸，我一看就認出是從醫櫃里出來的，我吃下去后一會兒就沒事了。」

宋路遙更是驚訝：「這裡，怎麼會有醫櫃里的藥丸呢？」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少姬總算沒事了，他也放下心頭大石，道：「那娘子，你再好好休養一下身體。」

少姬見宋路遙雖過了一晚但臉上傷痕依舊，又心疼得掉下淚來，上前輕撫著宋路遙的臉道：「相公，你還疼嗎？」

宋路遙笑道：「我不疼，娘子，我雇了一輛馬車，我們今出去遊玩吧。」

少姬想到昨日撞到的流氓，大驚著搖頭道：「不不不，我們就在這裡不要出去吧。」

宋路遙心想少姬剛到人間，還有諸多不適之處，要給些時間她慢慢習慣才好，便道：「好，那我們不出去，娘子，不如我們就在家讀書習字好嗎？」

「好啊好啊！」少姬一聽不用出去，歡呼拍手。

宋路遙下樓退了馬車，又問店家要了筆墨紙硯，上得樓來，筆走龍蛇寫下四句詩道：「娘子，我今天先教你一首唐詩，你現在同我念：白日依山盡。」

少姬坐到宋路遙身旁，一字一頓地念道：「白日依山盡。」

宋路遙輕輕摟住少姬在懷，繼續念道：「黃河入海流。」

少姬輕靠著宋路遙，心中漾起柔情無限，柔聲跟念：「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

「欲窮……千里目。」

「更上一層樓。」

「更上一層樓……」

當少姬念完此句，二人悄無聲息地擁吻在一起，宋路遙手中毛筆嗒一聲掉在桌上。